作者：凤衾
“这一套杜家的针法，向来是传嫡出不传庶，不知道尊驾是怀远候府哪一房的小姐？”徐阁老忽然间开口，却叫杜雪心的指尖微微颤了颤。
她没有想到，徐阁老竟然认得这一套针法！
幕篱下杜雪心的神情略有些怔忪，然而徐阁老脸上却早已经露出了几分惊骇之色，脱口道：“你是……”
话语到了唇边，堪堪就忍住了，他不是认不出来，只是不敢去想。
就算当年他对东宫的那场大火抱有诸多的疑惑，但那件案子是他亲自结的，也是他亲自抹去了此人的身份，将她归之为一个死人。
因为他知道，唯有让众人都以为她死了，那她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阁老别来无恙。”见徐阁老眼神中的探究渐渐的散去，杜雪心这才开口道。
“你不应该回京城来。”徐阁老神情凝重，面上似有叹息之色。
“国公爷待我有恩，既是国公府的五爷抱恙，我自然要回来的。”杜雪心只开口道。
“岳父你……认得她？”惊觉两人是旧相识，一旁的萧昊焱忍不住惊讶道。
“当年东宫大火，是徐阁老借了一个宫女的尸体，以假乱真，助我逃出京城的。”杜雪心只缓缓道。
“当年的事情，太子妃休要再提了，太子与我有恩，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徐阁老面色一凛，早已经又换上了方才不苟言笑的模样。
萧昊焱知道老丈人性子古怪，便也没有再多问几句，只等杜雪心施针结束，这才喊了侯成护送徐阁老回府。
抄手游廊尽头，陈妈妈搀扶着哑婆婆站在台阶下，看着徐阁老略显佝偻的身影，只忍不住叹息道：“没想到，当年让咱二小姐喜欢的死去活来的徐探花，如今也这么老了。”
第208章 前尘往事
哑婆婆只点了点头，眼眶已微微发涩。
厢房里头，杜雪心正在收拾用过的银针，将它们一根根的在烛火上烤透了，这才收进了针囊中。
“徐阁老当年怎么会救了太子妃你……”萧昊焱心中十分疑惑，徐阁老的脾气，便是当初他还没做他女婿，就早已闻名遐迩了，从想来都是公正无私、铁腕直断、这辈子只怕都没有做过徇私舞弊的事情，又怎么会牵扯进了那件事情，又恰巧救了太子妃？
“这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你们自然是不知道的。”陈妈妈和哑婆婆正从门外进来，听了萧昊焱的话便开口道：“国公爷别看徐阁老现老得不成样子了，当年他中探花的时候，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陈妈妈说着，仿佛已经沉浸到了那不知年岁的回忆中，只侃侃说道：“当年徐阁老不光相貌出众，还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朝高中探花，整个京城京城的贵女们，没有一个不喜欢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咱们怀远候府的二姑娘，也就是太子妃你的姑母。”
“那时候谁不想要觅得如意郎君，老侯爷也喜欢徐探花，就让媒人上门说亲，谁知道问了才知道，那徐探花在老家已经有了妻室了，可你姑母那时候年轻，既喜欢上了他，就再也瞧不上别人了，一颗心几乎为他痴了，老侯爷心疼你姑母，后来又相看了几门亲事，都不如意，最后怎料被先帝给相中了，便接进了宫去。”
“先帝很宠幸你姑母，封为贵妃，一时风头无两，可不知道从哪里却听说了这件事情，就把徐阁老贬去了岭南，当时你姑母正身怀六甲，听说此事便积郁成疾，生下了太子之后，没过多久就仙逝了。”
“怪……怪不得岳父一届文臣，会被贬去岭南平乱。”萧昊焱大惊，岭南地处偏远，常年有瘴气环绕，被贬去那里的文臣，十个有九个回不来，还有一个没准是已经死在了路上。
“后来，直到你姑母去世后好些年，徐阁老又平了战乱，愣是靠自己的战绩功勋，让先帝不得不封赏了他，这才把他调回了京城来的。”陈妈妈说着，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一想起已故的贤妃娘娘，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萧昊焱此时却已然明白，难怪岳父会这般痛恨宋澜，却又对怀远候府的事情如此之讳莫如深。
若不是此番旧疾发作的太厉害了，只怕他还要继续避讳下去。
“原来徐阁老是因为姑母才救的我，我还以为当真是表哥对他有知遇之恩。”杜雪心只叹息道。
当年种了什么因，如今便结下什么果。
萧昊焱对徐氏说起此事的时候，那人正在灯下绣一双石青色锦缎鞋面，上头用足了功夫绣出了如意祥云的纹样，一看就是精工细作。
听他说起这些，徐氏这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只愣了半天才道：“我和父亲从未有多说过几句话，今日听你这么说，却好似才真正的了解了他一样，母亲何其幸运，能有父亲这般从一而终的爱护她。”
“他又救了太子妃，也不枉那位贤妃娘娘对他的一番情谊。”徐氏说着，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忽然就惊讶道：“国公爷方才说的是……这位给五爷治病的大夫，是先太子妃？”
徐氏这番明白过来，面上的表情早已经惊得不能再惊，连手里的活计都没心思做了，只拧眉道：“那她这么来了京城，会不会有危险，那太后娘娘，还有薛家的人会不会……”
她急得语无伦次，却见萧昊焱只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将她的一双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又拉着她，让她端坐在靠背椅上，这才正色道：“我下面要说的话，还要比方才的还让你惊讶百倍，你可一定要听好了。”
徐氏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眉飞入鬓、英武不凡，再配上这样肃然的神色，是再好看不过的男人，可她如今却没心思欣赏他的外表，只直直的盯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世子……并非我的亲骨肉，他是先太子的遗腹子。”萧昊焱看着徐氏，那人的大掌轻轻的搭在自己的肩头，仿佛是在安抚她此刻正慌乱跳动着的心。
“国公爷……你……”徐氏话到嘴边，却再说不出来。
“边关战乱不断，不适合世子成长，此乃其一；其二，只有身在京城这个大染缸，才能让他学会洞察人心，又不会轻易被繁华富贵所迷惑，养成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品性。”
萧昊焱看着徐氏，只继续缓缓道：“所以……当日和我怀远侯商议之后，便把世子接回了京城扶养。”
“国公爷为什么要对妾身说这些？”徐氏看着萧昊焱，从没想过他身上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可今日，他却把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自己。
“如今你有孕在身，这是你我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本该立他为世子，自然是要跟你说这件事。”道出了这样一个秘密，萧昊焱也好似轻松了不少，但面上还是有几分对徐氏的愧色。
男人这般郑重其事的说出这些话来，让徐氏如何不感动，心就像是被温柔包裹着一般，只缓缓道：“妾身从未想过这些，能有国公爷这般厚待，就是妾身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徐氏说着，眼泪早已经又酝满了眼眶，她用帕子压了压，收起这份感动，随即又温婉笑道：“那这次太子妃回京，是来看望世子的吧？”
萧昊焱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头道：“只可惜世子的容貌和太子妃有六七成相似，怕被他认出来，两人至今没有私下里相见过，况且世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看如今的情况，除非等当年东宫的案子翻案，他的身份才能恢复。”
徐氏只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才开口道：“既是这样，改日我想个办法，让太子妃能多看看儿子。”
第209章 迎亲
看过了宅子，第二日老太太便让二太太遣了几个管家娘子，去那边收拾整理；第三日就将老太太准备的一应嫁妆都搬了过去；等到第四日，大婚的前一日，程静怡才带着周妈妈并几个丫鬟还有程夫人，搬去了那边的宅子里住下。
国公府这厢，也是忙的不可开交，萧靖远前两日就把萧昊然接回了退思斋，众人服侍着他试了新郎官的礼服。
萧昊然本就身量高挑，如今穿上正红喜服，越发显得英气逼人，虽然拄着柺杖，但并不有损他半点俊朗。
萧昊焱从屋外进来，就看见昔日他最疼爱的幼弟，正满脸不好意思的任由人服侍着更衣，面上虽然不好意思，但眼底终究是透出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气象来。
“父亲。”正帮着萧昊然系好腰间绥带的萧靖远见萧昊焱进来，只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
那人面上却是淡淡的，只朝着他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了萧昊然。
他有话要问他，却又一时开不了口。
寻常接新娘都是新郎亲自骑马去的，只是萧昊然如今这情况，只怕难以上马，少不得要替他另外准备。
见兄长欲言又止，萧昊然却像是早已料到了什么一般，只开口道：“我和世子说好了，等试完了喜服，就去练武场练习骑马。”
“你要骑马去吗？”萧昊焱问道，想了想又继续道：“其实坐轿子去也是一样的。”
“三哥愿意我坐轿子去吗？”萧昊然说着，只抬头看着萧昊焱，这才继续道：“萧家的男儿，怎能坐着轿子去迎亲？我非但要骑马去，我还要亲自下马迎她上花轿。”
萧昊焱伸手，在萧昊然的肩头不轻不重的拍了拍，眼底却是从未有过的赞许，只开口道：“好，世子你好好守着你五叔，确保他安然无恙。”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小心从旁协助。”萧靖远只开口道。
第二日一早便是正日，镇国公府一早就热闹了起来，还有前几日特意从琅琊赶来的亲戚，陪着老太太在同福堂聊天。
云荞一早就起来了，孙妈妈把她打扮的如年画上的福娃似的，脸上还特意抹了一点点的红胭脂，白里透红，就跟蒸笼上刚出来的寿桃似的，别提有多好看了。
萧昊焱大婚的时候正值年底，因此琅琊那边只派了下人来送贺礼，这回却是来的正主，按辈分算，是老太太的侄媳妇，琅琊崔家的当家太太。
崔夫人对程静怡之前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只是她一来是晚辈，二来又算是远亲了，因此并没有插手，这回五爷和程静怡的亲事，算起来也是亲上加亲，所以崔夫人才亲自过来了，身边还带了嫡长子崔全和二姑娘崔锦。
崔全十六七岁，相貌端正，一张国字大脸，看着就让人觉得老实稳重。
崔锦却随了她母亲，大眼睛尖下巴，身量窈窕，中上之姿态，正是将笄之年。
老太太见她带了这两个来，自然是心中有数，这媒人瘾也就上来了。
崔夫人也不明说，不过就是留心相看，这几日下来，到是对萧玉婵有了些心思。
二房那两个虽然年纪相当，可都定了亲了，剩下的两个玉并云荞，却都还小，唯有萧玉婵，年纪相当，容貌也算得上清秀，又是镇国公的女儿。
若是嫡出，那崔家自然是不敢肖想的，但既然是庶出的……他们崔家也是琅琊望族，族中在朝为官的人也不再少数，如今她的公公，也就是老太太的堂兄，便是从二品的布政司，虽然不如京官有名望，却也能算得上是封疆大吏了。
求娶一个国公府的庶女，也是绰绰有余了。
崔夫人心下微微一笑，再看萧玉婵，就越发觉得她合了眼缘，虽然比不上国公夫人带来的这个闺女，但也算的上中上的姿色，况且如今又进了闺学，将来等结业之后，必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老太太见崔夫人的视线往萧玉婵那边扫了几回，心中也了然了几分。
以萧玉婵这样的性子，留在京城的这些钟鸣鼎食之家做儿媳，倒不如嫁去地方上强一些。
地方望族，往往一家独大，人情往来也简单很多，适合她这种心直口快又没有个成算的。
不过这一段时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闺学中教得好，萧玉婵却比从前安静稳重了许多，在她跟前也殷勤了些，倒不似以往那般娇纵顽劣了。
“等过了这两日，让婵姐儿带着你花园里走走，这国公府虽比不上你们在琅琊那个大园子，却也有几处美景。”老太太只笑着道。
萧玉婵猛然听见老太太提起她的名字来，转头望那边一看，就看见崔全那一张大饼一样的大脸，整个脸都绿了几分，只支支吾吾道：“是……祖母。”
一时她们这里正聊着天，就有小丫鬟进来回话道：“老太太，五爷那边要出发了。”
“快……我们都过去瞧瞧。”老太太高兴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牵着云荞的手往退思斋去。
一路上锣鼓喧天，早到的女眷们已经四下里聚着说起了话来，老太太来到退思斋的门口，就看见萧昊然已经穿上了喜服，胸口带着大红色的绣球，正端然坐在轮椅上。
身后的萧靖远也穿了一身绛红色的锦袍，云荞抬着下巴的看过去，却见那锦袍的下角，已经短了寸许。
这衣服还是当日继父和母亲成亲时候他穿的呢，没想到才过去几个月，就短了一截。
云荞憋着笑，悄悄的走到萧靖远的身边，一个垫着脚跟，一个习惯性的弯腰侧耳倾听，就听小丫头笑着说道：“二哥哥，你衣裳短了。”
穿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光下面短了，连袖子也少了一截似的，只是临时做又来不及，他只好将就着穿那么一天了。
等他再站直了，才发现小丫头最近也长了不少，从前他总觉得他只有自己大腿这么高，如今一看，那人已经长到了他的腰间了。
第210章 接新娘
“吉时快到了，五爷怎么还没去门口呢！鞭炮都要放完了！”
李妈妈笑着从院子外头进来，她这脚步还没停下来，身后就来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将士，从她跟前过去，只来到萧昊然的面前道：“五爷，国公爷让卑职接五爷去门口。”
那两人的话才说完，只一左一右来到萧昊然的身侧，手掌轻轻一提，就把他连人带轮椅就提了起来，惊的周围看热闹的女眷们都吓得合不拢嘴了。
云荞也被吓了一跳，小嘴张得都可以塞下一个核桃，萧靖远看她那副惊讶的模样，只扯了扯她发髻上的红发带，笑着道：“走吧，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迎程表姑？”
“是五婶！”云荞扭着脖子，一边从他的魔爪下抢救回自己的发带，一边拧着眉心纠正他。
纤细如流苏一般鲜艳的发带从指缝间滑落，萧靖远忍不住心情大好，只笑着道：“嗯，去接五婶，你去不去？”
云荞摇摇头道：“我不去，娘亲让我在家里等着。”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门口去。
国公府的正门洞开，门外迎亲的队伍早已经准备就绪。
见新郎官到了门口，锣鼓和鞭炮声又响了起来，萧昊然的轮椅被放在了带着红绣球的骏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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