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许是她年纪大了，乍那么看了一眼，还当是萧昊焱抱着儿子，身边跟着徐氏呢！
三人进了厅中，萧靖远便把楠哥儿放了下来，两人同老太太和崔夫人行了礼，楠哥儿便抱着老太太的大腿撒起娇来了。
“祖母，昨天大哥哥把我的麻糖吃了……”楠哥儿喜欢吃糖，徐氏怕他吃多了坏牙，所以每日只给他两个，放在他的小荷包里，谁知道昨天遇上了萧靖逸，两人一起去看兔子，萧靖逸就把他的糖吃掉了！
崔夫人看见小娃儿可怜兮兮的告状，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玩，就揉了揉他的发顶道：“楠哥儿喜欢吃什么糖？改明儿舅母多买些给你！”
老太太便笑着道：“还买什么糖，这不就现成的，楠哥儿要有喜糖吃了！”
西跨院的厢房里，萧玉婵只呆呆的坐在床上，眸光略呆滞的听着方姨娘一句句的，把那些对于她来说仿若天方夜谭的话说完。
那人按着她的肩膀，脸上闪过几分自嘲，只冷笑着道：“若不是当年我听见了国公爷和刘先生的密谋，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我就想着……国公爷既然能给别人养孩子，为什么不能给我养？像我们这样出生的人，再出息了又能怎样？不过就是给人当丫鬟的料，要是嫁个平头小子，再生个丫头，那丫头还是当丫鬟的命？到底没个指望……”
方姨娘说着，忽然就坦然了几分，只低头看着萧玉婵道：“如今我虽走了，但至少能保住你，国公府要顾及国公爷的颜面，断不敢把你的身份公开，总还会给你找一门亲事，就算比不上那崔全，但至少也是明媒正娶，不用像我一样，一辈子当别人的丫鬟下人。”
“姨娘……我……我该怎么办？”直到现在，萧玉婵心中才真正有了害怕两个字，她期期艾艾道：“可就算我留下来，她们都知道我不是国公爷的女儿了……她们……”
“那又怎样，你要的，从来都不是她们对你好，而是镇国公长女这个身份。”方姨娘看着她，只叹了一口气道：“你记住，从今往后，千万不要再使小性子了，还有……我方才对你说的那些话，除非他们要伤你性命，否则千万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半句，这是你我最后的筹码了。”
萧玉婵看着方姨娘哭红的泪眼，心中又惊又怕又愧。
惊的是……除了她自己，居然连萧靖远都不是萧昊焱的骨肉；怕得是……将来府上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假千金，她要如何在国公府生活；愧的是……这世上终究只有方姨娘是一心一意的为了自己，然而自己从前却从没好好的待过她，甚至有时候还嫌弃她的出生。
“方姨娘，话说完了没有，侯副将还在门口等着呢！”外头正守着两个负责送方姨娘去家庙的婆子，等得不耐烦了，便在门外大声的喊了起来。
萧玉婵吸了吸鼻子，只开口道：“两位妈妈，我还有些话要跟姨娘话别。”
“姑娘长话短说吧，我们也只是办差的，外面交代的事情，不敢耽误。”
方姨娘见外头催得紧，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擦了擦脸颊上的泪，又嘱咐道：“我跟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萧玉婵哭着点了点头，两个婆子已经推开了门，将方姨娘驾了出去。她趿着鞋跟在后面，一路送方姨娘来到角门口。
至门口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一个声音，正是老太太房里的春喜，在角门后同一个小厮说道：“老太太让先去襄阳伯府传个口信，问大姑奶奶话，若是琅琊的崔家要向表姑娘提亲，她准不准，你得了信就过来回话，老太太还等着呢！”
崔全……要向梁蕴秀提亲了吗？
萧玉婵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些男人，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前一阵子不是还要跟她提亲的吗？这才过去了几日，就要和梁蕴秀提亲了？
她都已经改过自新，想要和他结亲了呀！
萧玉婵忽然发疯一样的大喊了一声，只往老太太住的内院跑去。
这一处别院说大不大，说小却不小，萧玉婵一路飞奔，只哭哭啼啼的就进了老太太的院中。
堂屋里热热闹闹的站着一屋子的人，大家伙用了早膳，都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崔夫人陪着老太太说说笑笑，老太太心中的烦闷都少了好些，她还特意交代了大丫鬟春喜，先遣了小厮去梁家问大姑奶奶的意思，若是大姑奶奶应下了，也是喜事一桩。
“老太太……祖母！”
众人正高兴着，楠哥儿嚷嚷着要吃喜糖，忽然就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萧玉婵跑得头发散乱，脚上的鞋都少了一只，满脸的红疹衬着满脸的泪，越发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崔夫人吓了一跳，连身子都往后躲了躲，见萧玉婵跪在地上，只一步步的膝行到老太太的面前，拽着她的衣襟道：“祖母……你最疼我了……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姨娘走……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
萧玉婵一时语无伦次，她怎么敢把真相说出来呢？如果说出来，这里所有人，都将知道她不是镇国公的女儿，她这辈子也就毁了。
第275章 有口难言
站在一旁的李妈妈早已经落下泪来，她打死也没想到，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姑娘，竟然是自己的亲孙女。
崔夫人心下疑惑，只暗暗打量了老太太一眼，却见老太太一改寻常的慈爱，少有的面色冷然，只淡淡的开口道：“你姨娘病了，我让下人送她去家庙养病，难道不好吗？难道……你也想跟着她一起去家庙养病？”
“我……我……”萧玉婵哭得满脸是泪，脸上的红疹被泪水浸泡，越发就红肿可怖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的吓人。
众人心下都十分疑惑，可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大家自然也就不好再问什么。
况且萧玉婵这满脸的疹子，看上去确实吓人，若是老太太真的要让她去家庙养病，那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事情总归是透着一丝的古怪。
云荞一时不解，还想开口问一句，却被身旁的萧靖远一把就拉住了袖口。
那人眉心微蹙，不动声色的朝她摇了摇头，幽黑的眸色如深邃的夜空，笼罩在自己身上。
云荞顿时低下头去，只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萧玉婵跪在那里，看着从前疼爱自己、纵容自己、维护自己的老太太一脸冷漠的睨着自己。
看着同样身为外姓人的云荞和萧靖远依旧享受众人的疼爱，看着从前对她都礼貌和气的堂兄妹们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说。
她冷冷的扫过了厅中坐着的众人，视线落在了李妈妈的身上。
这是她的亲祖母，她总会帮自己的是不是？她总不能看着方姨娘被赶出国公府是不是？
萧玉婵脸上闪过一丝的欣喜，正要开口求李妈妈，却听一旁的萧靖逸开口道：“大妹妹怎么了？大妹妹为什么要哭呀？有人欺负你了吗？”
林氏只一把就拉住了萧靖逸的手，耐着性子开口道：“逸哥别胡说，她是你三叔的长女，谁敢欺负她？”
这一句三叔的长女，却叫萧玉婵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如果没有镇国公长女的身份，她什么都不是，只是方姨娘和人苟合生出来的野种，只要她一开口求李妈妈，她就会成为全京城人的笑柄了。
而如今，整个堂屋中，竟只有平常她连搭理都懒得搭理的、傻乎乎的大堂哥，还在关心她？
萧玉婵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压在她的肩头，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要你是没什么话可说了，那就下去吧，你还病着呢，回屋歇着去吧。”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只稍稍偏过了头去，祖孙一场，她也确实喜欢过这个孙女，那些年萧昊焱尚未娶亲，也确实是这个孙女，常在她身边陪伴说话。
一想到往日的那些情分，老太太心中难免又难受了起来，只吩咐道：“李妈妈，送大姑娘回房吧……”
李妈妈看着老太太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口一阵剧痛，可她能说什么呢？她一句话也不能说，只要她一开口，这镇国公府，就要变成全京城的笑话了。
李妈妈一步步的挪到了萧玉婵的身边，弯腰将那人搀扶着站了起来，口中喃喃道：“婵姐，咱们下去吧……这里还有客呢，咱回屋去……”
萧玉婵就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被李妈妈搀扶着起来，她现在知道了……老太太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再没有从前那种看小辈的慈爱了。
厅中的众人只都有些愣怔的看着萧玉婵离去，这么一大早的来了这么一出，到底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氏闻讯而来，见李妈妈已经拉着萧玉蝉离去，只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几步道：“母亲，是我疏忽了。”
徐氏说着，只同厅中的众人笑着说道：“方姨娘在国公府突发了疾病，国公爷让送去家庙休养，方姨娘临走前说想见见大姑娘，所以就先送到这里和大姑娘话别，谁知大姑娘竟然当国公爷是要打发了她生母，一下子就急了，还跑到老太太跟前哭诉了起来。”
这些话骗骗孩子们自然不在话下，但若是像崔夫人之流的当家主母，那自然是骗不过去的，不过一家主母只当一家的事情，这样身份的人也是绝对不会去关心别人家闲事的。
“原来是这样，那丫头哭的生离死别的，还当是出来了什么大事呢！”
崔夫人只随口附和了一句，事情自然不会像徐氏明面上说的那么简单，光看老太太那表情，就知道这事情小不了，但厅中那么多小辈站着，总要有个圆场的人。
徐氏感激不尽的看了崔夫人一眼，见小辈们面上多有信服，这才开口道：“热闹了一早上，老太太只怕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众人依次告辞，林氏拉着萧靖逸的手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往里头扫了一眼。
如今这个家里出了事情，也都瞒着她了……
她冷笑了一声，转头看看自家儿子憨实的脸庞，只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开口道：“逸哥，我们走。”
云荞和萧靖远一起从垂花门出来，看着萧靖远修长俊朗的背影，云荞只几步就追了过去，在他身后喊道：“二哥哥……你等等……”
那人方才给自己使了眼色，必然是因为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母亲说的那些话，在别人那里或许能过得了关，但自己听来，还是觉得疑点颇多。
且不说方姨娘虽然久居后宅，可身子一向健朗，一年到头也从没听说请过几回大夫的，怎么他们一出来玩，她就得了恶疾，连国公府都不能休养，要送到家庙去？
这实在让云荞十分想不明白。
萧靖远听见喊声，只转过头来，正巧就迎上了云荞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珠子，眼底闪着几分疑惑，正一眼不眨的睨着自己，似乎还带着些许的乞求之色。
他就知道这丫头片子没那么容易唬弄过去。
“想知道？陪我下一盘棋，赢了就告诉你。”萧靖远只丢下了一句话道。
第276章 两位表兄
一时众人已都散去了，唯有李妈妈从门外走了进来。
热闹的堂屋顿时安静的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只听扑通一声，李妈妈已低头跪在了老太太的跟前。
她不是老太太从琅琊带来的下人，当年她只是这庄子上一户穷苦人家的丫头，被当时的太夫人选进了国公府当丫鬟，又因为长得颇有几分颜色，又被太夫人给了老侯爷。
老太太进门之后，老侯爷打发了好几个丫鬟，是老太太信得过她的人品，才把她继续留在了身边服侍，还让她嫁给了原先这庄子的庄头。
谁知她男人短命，没几年就去世了，李妈妈失了依靠，孤儿寡母的在这庄子上过苦日子，老太太知道了之后，才又把她接回了国公府，让她当国公爷的奶娘！
国公爷也是喝她的奶长大的，和自己的儿子就算不是血亲，却也的的确确是奶兄弟，可谁能想到，她儿子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来！
“老太太……”李妈妈终于慢慢的抬起了头来，期期艾艾的看着老太太，只开口道：“我这就不能再服侍你了。”
她说着，只哽咽了半晌，才又挤出几个字来，继续道：“至于婵姐……老太太好歹念在她叫过你几声祖母，给她再找一户好人家吧！”
李妈妈说着，只用力的在地上磕起了头来，咚咚咚的声音，就像是敲打在了老太太的心口一样。
老太太狠着心不去看她，只闭上了眼睛道：“春喜，去帮李妈妈收拾东西。”
男孩子们住在外院，一排几间的倒座房，由一个小小的月洞门通过去。
徐家兄弟和萧家兄弟各一间，萧靖远和崔全一人一间。
云荞正和萧靖远下棋，就听见隔壁崔全的屋子里男男女女一大群，正有人商量着，要带上了干粮，往凤凰山郊游。
此时正值重阳天气，是秋游最好的时节，若是再过一阵子，天气冷了，就不好玩了。
况且姑娘家是极难得才出来这么一次的，恨不得能把几年没玩的都玩个遍儿。
众人商量好了，除了脚崴了的梁蕴秀，癸水在身的徐静蓉，其他人便都兴致勃勃的打算出门。
徐文斌只开口道：“我们把二表妹叫上吧？”
云荞就在隔壁陪着萧靖远下棋，萧靖远旧伤未愈，爬山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邀请他的，再说了，没有他在场，他还能多跟二表妹说几句话呢！
只要萧靖远一在，他就连插话的份儿都没了。
萧玉凤听说，只摇摇头道：“她肯定不去，不信你去问问？每次出门都是三邀四请的，也未必能请的到。”
一旁的徐文耀早就发现了，堂弟最近对云荞似乎特别的关注，究竟为了什么，他自然是心里有数。
只是……这回肯定是要堂弟失望了，祖母暗地里早就发话了，谁能先考上进士，她就替谁向表妹提亲。堂弟吃喝玩乐的本事比自己强些，但论念书还是差了自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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