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安世显饿了好几天,此时早已经饥肠辘辘,只是他刚刚重生回来,还没心思理会这些,见云荞把包子送到了嘴边,便伸手接过来吃了两口,如今他的境况,和前世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便是不知从哪里多出来的这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安世显只觉得云荞有几分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的,便索性开口问了一句。
云荞见他接了东西就吃,倒也并没有自恃身份高贵就不理会人,便也没瞒着他,只开口道:“我叫宋云荞。”除此之外,却是再没多说什么了,眼下宋澜还没认她,她也不便说自己是宋澜的女儿,况且……她这辈子并没有打算要认宋澜,最好是能跟他划清界限的好。
安世显一听这名字,心下却猛地漏跳了两拍,难怪她觉得云荞面善,在过去的这十多年中,他见过她无数次,只是当初宋云荞被养回公主府的时候,已经十三四岁了,容貌和如今已有了变化,因此他一下子竟没有认出来。
安世显捧着手中雪白的包子皮,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狠狠的盯着云荞,他想仔细的看一看她,那个在他的画像前垂眸不语、温顺柔弱,却暗中筹谋着报仇雪恨、想要颠覆公主府的少女,此时是什么模样?
第11章 寻女
徐氏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顺着墙上的雕花窗望出去,只见昨日的那一株芭蕉树早已经被吹得歪在了墙头。
昨夜竟下了一夜的雨。
徐氏从床上支撑着起来,只觉得浑身寒意森然,萧昊焱的话还在耳边,只是……这怎么可能呢?云荞怎么可能会被人贩子抓走呢?她明明托付了船娘要把她送去给宋澜的。
徐氏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信的,只是那人和她无怨无仇,还救了她的命,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欺骗她呢?
想到此处,徐氏便再也坐不住了,只急忙从床上起来,找了衣裳穿好。
外头仍是静悄悄的,想来在这院子里服侍的哑婆婆还没有起来,她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外头走去,出了大门,朝着巷口走了几步路,就看见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
听车里的主人家说正是要去码头的,徐氏便想也没想,只上前小声央求道:“妾身也要去码头,可否容妾身搭个便车?”徐氏身无分文,如今身上仅有的,便是她耳垂上带着的一副金珠耳坠,她说着,早已经把耳坠取了下来,打算等到了码头,便送给主人家当车钱。
那车里坐着是一个年轻妇人,听了徐氏的话,便开口同车夫道:“既然顺路,便捎带这位夫人一程吧。”
徐氏见主人家同意了,只福身谢过,起身时,早有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从马车里出来,只扶着她上去道:“夫人小心些。”徐氏心下感激,只垂眸道谢。
这几日安世显失踪,出入城的车马都查得十分严格,马车过了城门,又跑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了漕运码头,徐氏见地方到了,忙不迭的就倒了谢,只从袖中拿了那一副金珠耳坠出来,送到那妇人手中道:“这位夫人,我身上没有银子,这耳坠就当是我的车钱吧。”
那妇人闻言,只急忙摆手道:“夫人不必客气,本就是顺路而已,怎好要你的东西?”
可徐氏平生就是不爱欠人情的性子,只推搡着不肯收回,见那妇人执意不收,只开口道:“夫人可是嫌弃这东西不值钱?我也知道这东西不值钱,只是……如今身无他物……”徐氏说着,早已泪眼朦胧,是这是她母亲给她的嫁妆,她向来很是珍视,如今见人推拒,反倒心中难受。
那妇人见徐氏这般光景,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便收下了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徐氏这才又谢过了那妇人,由小丫鬟扶着下了车,往码头的方向走去。
只等她那身影隐入了码头上如潮水般的人群中,那小丫鬟才跳上了车,对方才车中坐着的妇人道:“奶奶,她走了。”
那妇人只点了点头,吩咐前头赶车的车夫道:“行了,事情办完了,咱回吧。”
徐氏下了马车,便往码头的方向去,那码头上停泊着千万的船只,她站在岸边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乌压压一片,哪里还能认出哪一艘是何家的货船?
索性徐氏也是聪明人,一早就知道从各地来的商船停泊在不同的地方,她在码头上问了下货的背夫,扬州来的货船正巧就停在这北岸,就离这地方不远。
徐氏顺着岸边不过走了半里路,便认出了那停在一棵大树边上挂着何家招牌的商船。
船离岸边不远,上头架着跳板,远远的就听见船舱里传出来的哭声,是船娘周嫂子的声音。
“怎么办?云姐儿丢了,宋家妹子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我以后要是在下面遇上她,要怎么跟她说才好?”周嫂子只哭着道:“要不然,咱去那公主府找那宋大人,就说他闺女丢了……?”
自从昨日云荞在巷子里丢了之后,船娘和船老大在这一带整整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个人影。那些做人牙子的,狡兔三窟,都有自己的老巢,他们走船的,在河上虽然熟,上了岸却不及那些人半分。
“你觉得这能行得通吗?”船老大叹了一口气,只接着道:“这两天安国公府的小世孙丢了,朝廷连六扇门都动了,把咱这漕运码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他说着,只顿了顿,又继续道:“那安国公府的小世孙你知道吗?就是沐宜长公主的长子,算起来还是宋大人的继子呢,你现在就算去找他,他也分不开人手来,找那小丫头啊?说实话,那宋大人愿不愿意认她还两说呢!”
徐氏早已经过了跳板,上了船,此时听他们在船舱里争吵,心下又冷了几分,她原还抱着那人是骗她的,如今听两人这么说,便知道云荞是真的丢了……徐氏只觉得脚底发软,险些就要跌倒,忙不迭就扶着船上的栏杆,颤声喊道:“周嫂子……”
那船娘听见外头喊声,一挽帘子就瞧见徐氏已经站在了门口,是又惊又喜又愧,只忙上前扶着她道:“大妹子,你……你没事吗?”可她一想到她把云荞给丢了,又哪里有什么脸见徐氏,便一屈膝跪在了她的面前道:“大妹子你打我吧!我把云姐儿给弄丢了!我就那么一个眼错……我就……”
周嫂子哭得满脸是泪,徐氏却又怎好怪罪于她,说起来终究是她这个当母亲的没有尽到责任,还没把她送到宋澜的跟前,便想着自我解脱了。
徐氏只伸手把船娘扶起来道:“周嫂子,你别这样……”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自我安慰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云姐儿找回来……”虽然希望渺茫,可再怎样她也不会放弃的,徐氏此时早已经把轻生的念头抛到了脑后,只一心想着要把云荞找回来。
一旁的船老大只叹息道:“安国公府的小世孙都没能找回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船娘周嫂子却眉心一挑,转头问他道:“你上回不是说,咱船上有住着一位京城的贵人吗?看在何家的面子上,能不能请他……”
周嫂子拉着船老大的衣襟,云姐儿是她弄丢的,要是找不回来,她这一辈子也过意不去,船老大也舍不得自己媳妇这般魂不守舍的,拧着眉心道:“人家那是国公爷,寻常我能跟他说上几句话,那是人家瞧得起我……”
徐氏却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没想明白,就听周嫂子一叠声道:“那可怎么办呢、那可怎么办呢……世上就没有能发发善心的人吗?”
船老大只是摇头道:“人家坐我的船,那是微服私巡,我若是把他的身份给泄露了,还要请他帮这么大一个忙……”
徐氏此时却已猜出了七八分来,只一把拉着船老大的手道:“周大哥,您说的是那个姓萧的客人吗?”
东边的太阳从云层跃出的时候,云荞、安世显还有福生三人,已经在颠簸的马车上跑了一个时辰。
三人并没有被下了蒙汗药的肉包子迷晕,因此只装作晕了过去,任由人贩子将他们抱到了马车上,一路疾行,转眼天色就亮了起来。
只听那两个人贩子在前头道:“等上了船,把那两臭小子扔海里喂了鱼,爷们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回南边去了。”
这话把福生吓的两眼发直,差点儿就要叫出声来,却被云荞给按住了,只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出声。”
马车里很安静,好在有车轱辘声,他们压低了声音小声说话,前头人便听不见。
那人给他们送吃的之后,还以为他们都已经被迷晕了,所以并没有把他们再捆起来。
云荞见福生点了点头,这才松开了手,那人只小声抱怨道:“你快把我给捂死了。”云荞见他那被吓得可怜模样,只故意道:“就算不被我捂死,一会儿你也会被拿去喂鱼的,一样也是要死的!”
福生终究是小娃娃,听了这话,一双眼睛早已经憋得通红的,想哭又不敢哭,嘴巴不住的颤抖着,模样实在可爱的紧。他吃了亏,心里委屈,就冲着安世显道:“少爷……咱们怎么办?”
安世显看着他那委屈害怕的模样,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反倒心疼了他几分,却见一旁的云荞,竟一点儿也不害怕的样子,心里倒是有几分好奇,只问她道:“你不怕吗?”
想来小孩子遇上这种事情,跟福生那样反应才是正常的。
云荞心中对这安世显也很疑惑,也暗暗的问过自己,会不会这安世显和自己一样,也是从前世来的。只是……她再用脑子仔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了,安世显前世死的时候,就是这般大小,就算跟自己一样重生了,那也只是个小孩子,如今他显得这般成熟早慧,应该是天生的。
安世显身世坎坷,作为大家族需要继承爵位的嫡长孙,大约从小心智就异于常人。
只是……这样早慧又沉稳的人,却还是免不了一死,实在让云荞唏嘘不已。
第12章 劫后余生
安世显看着云荞,清冽的眸光中带着几分探究。
少女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梳着双丫髻,巴掌大的圆脸上尽是娇嗔可爱,一双圆圆的杏眼明亮如星子,里头似是闪着潺潺秋水,他倒不是好奇云荞同他一样是重生而来的,因为他早已经知道,这个叫宋云荞的小姑娘,有一副七窍玲珑心肝,在十多年后的某一天,凭一己之力,搅得这京城地动天翻。
而此时,她仍是天真无邪的少女,眸光狡黠的朝自己看了看,小声道:“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他们又没有说把我拿去喂鱼。”
安世显拧了拧眉心,这丫头真是太聪明了,聪明到说话都滴水不漏。
他见从云荞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也就不问她了,只自顾自的蹙眉想着心事。眼下虽然手脚上的绳子都已经解开了,但他们三人都是小孩子,面对两个彪形大汉,起正面冲突,肯定不是对手。
况且这一路虽走的是官道,中途也必定会遇上行商的车队,但若是贸然呼救,别人未必会伸出援手,若是因此打草惊蛇了,反倒失去了能逃走的机会。
安世显想到这里,原本拧着的眉心就皱得更紧了,他悄悄的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此时也不过才刚刚天亮,路上往来的马车并不是很多,有时候相隔半盏茶的时间,才会有马车擦身而过,大多都是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根本等不及他们呼救,就早已经跑得失去了踪影。
他们这里头正想得脑门子发疼,却听外面的人贩子道:“你看看那几个小不点醒了没有?”
三人一听这话,只都觉得后背一冷,慌忙就装作睡着的模样,脚脖子上的绳子原是松开的,此时也来不及再系起来,只粗略的捆了捆,便连忙倒在马车里装睡。
那贼眉鼠眼的人贩子撩开帘子扫了一眼,见里头没动静,只笑着道:“还睡得死死的,那张道婆的蒙汗药可真管用,到现在还没醒。”
他说完正要放下帘子,眼神却忽然暗了下来,只伸手摸到福生脚边上的一根麻绳,手上一抖,那麻绳就解开了,原来福生胆小,听见他们说话就吓得手脚不灵活了,哪里还来得及把这麻绳卷好了做做样子。
那人贩子见他们竟已把麻绳解开了,顿时目露凶光,伸手就抓住了福生的脚踝道:“小杂种,叫你还装!”
福生早就被吓破了胆,此时被人抓住脚踝,早已装不下去,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
安世显见状,只急忙就睁开了眼睛,伸手抓住云荞的衣衫,往马车上边上的窗口看了一眼。
前头那赶车的大汉听见动静,忙问道:“老二,怎么回事?”
被叫做老二的人贩子见自己被三个小孩子耍了,哪里肯吃这暗亏,便托大道:“没事,小兔崽子醒了,等我把他们收拾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安世显就冲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云荞借机爬上车窗,也不管外头是石头还是泥地,翻滚着就跌出了窗外。
那马车行的本来就快,她身子一着地,便觉得浑身发疼,马车却已经跑出了几丈远,只听那人贩子喊道:“老大,快停车,那女娃子跳车了!”
云荞此时浑身都疼,低头一看,掌心和膝盖全都擦伤了,可她哪里顾得了这些,拍了拍手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那马却一阵嘶鸣,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官道上并不宽敞,想要停下来调转马头,本就不太容易,而此时对面的道路上,却正有十来骑枣红色汗血宝马,以疾风之速朝着马车飞奔而来。
那赶车的人贩子眼见马队就要撞上来,只急忙就拉紧了马缰绳,有些不甘心的往云荞这边扫了一眼,冲着身后的人道:“算了,别去管那小丫头了,咱们先走。”
那群骑马的人个个身穿劲装,面容冷肃,腰间都配着武器,显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为首的少年穿着一身绛红色绣暗纹的直缀长袍,身上银灰色的大氅随风飘摆,骑在一匹全身雪白的狮子骢上,眉飞入鬓、龙章凤姿,端的是一副谪仙的模样。
刹那间那马队已经从马车的身旁经过,赶车的人贩子一惊,只急忙掉准了马头,将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只听那马一阵嘶鸣,一双蹄子已蹬出一丈高,稳稳的落在地上,将路边的碎石都踩成了齑粉。
云荞却并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从地上一爬起来,她便没命的往前跑,此时惊闻身后马蹄声阵阵,才觉得奇怪,等她转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飞奔而来的马队在官道上扬起了一片灰尘。
她腿短手短,压根就跑不快,眼看着就要被近在眼前的马蹄踩成肉泥,云荞只觉得脚下一软,已绊倒在了地上。
那狮子骢一马当先,已经近在咫尺,云荞怎么也想不到,她这重生一世,竟连前世的岁数都活不到,就要葬身在这马蹄之下了。
眼见再没有可逃的地方,她反倒不怕了,横下心思一闭眼,便感到一阵黑暗笼罩而来,眼前的光线全被那狮子骢挡了个干净,马啸声不绝于耳,嘶鸣间云荞睁开眼来,阳光透过那高大的马头直射而来,云荞惊恐的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那人面容冷清华贵、剑眉星目、那一双眼睛更似星辰大海,深不见底。
云荞早已经忘了呼吸,撑在沙地上的手已握成了拳,眸中除了惊恐却更多了几分释然……
这难道便是所谓的天道好轮回吗?掌心微微发抖,前世的她便是用这双手将他给勒过他的脖子,而今生,他终于要来报仇了吗?
云荞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笼罩,想象着马蹄踏碎筋骨的疼痛,或许也可抵她前世所用的三尺白绫。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却并没有袭来,只有马啸声划过耳膜,片刻后周遭的声音却静了下来,只听有人在马上开口说道:“世子,是个小姑娘。”
云荞这才又睁开了眸子,视线却一动不动的瞪着萧靖远,眼神中依旧带着惊恐,让人捉摸不透。
被喊做世子的少年却已经下了马,纤尘不染的飞云靴踏在沙地上,几步走到了云荞的面前,那双漆黑的眸子如黑曜石一般,紧紧的锁在云荞的身上。
萧靖远面容冷峻,不怒自威,虽然年少,却已让所有人臣服,可当他看见云荞的时候,平淡无波的眼底似乎多了几分涟漪。
“怎么,吓怕了?”萧靖远挑了挑眉,问话的语调竟出奇的温柔,让几个一直跟着他的随从都觉得有几分诧异。
云荞此时劫后余生,又想起前世种种,竟觉得连这人都亲切了几分,只一个劲的点头,眼泪早已经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那人见状却是勾了勾唇,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递给云荞。
那丝帕也是一尘不染,云荞掌心是血、脸上是灰,才擦了两下,便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云荞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撇过头去,就听那萧靖远又问她道:“你会说话吗?”
云荞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又连连点了点头,忽然就想起了安世显和福生还在那马车上,只急忙指着前方早已经不见马车踪影的道路,大叫道:“好哥哥,刚才那马车是人贩子的,里面还抓着两个小男孩呢,你能帮我去救他们吗?”
码头岸边的巷子里,馄饨摊依旧摆在原地,那皮薄肉嫩的馄饨往开水里一滚,用不了多久便是一碗香气四溢的辣油馄饨。
徐氏已经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的找了四五遍,把这前前后后的摊子都问了个遍,也没人知道云荞的去处,只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被昨天那人贩子撞了一下,听见他口中冒了一句俚语,并不是京城的口音,便对徐氏道:“本地的人牙子可不敢当街抢人,要被抓到了,还不送去顺天府,我看八成是外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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