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除却给云荞和五爷求平安符，腊月十五还是宋澜母亲的生忌，她想给她供一盏长明灯。
第二日一早，徐氏便早早的就起身了，去同福堂给老太太请安之后，便让门房备了车，往慈安寺去了。
萧昊焱果然派了侯成跟着。
徐氏就想起当日，萧昊焱带着自己去见徐夫人，也是派了侯成来请，那时候他一口一个夫人的唤她，委实让她尴尬的很，如今再听他这么喊她，那种尴尬倒是少了些。
“夫人请上车。”侯成只毕恭毕敬的侯在一旁，低头等着丫鬟扶徐氏上车。
“多谢侯副将。”徐氏点头谢过，见侯成一脸肃然的站在一旁，心下倒是有些好奇，他们行武之人，大概都是如此，须得时时刻刻保持表情严肃，才能震慑得住敌人？
第158章 擦肩而过
从国公府到慈安寺，不过半个时辰而已，马车很快就到了门口。
因是十五，前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侯成命车夫自行找了地方把马车停好，在寺庙外侯着。
徐氏领着秀儿进门，径自去大殿捐了香火钱，说明来意，老和尚便请了徐氏去大殿一侧的禅房稍作休息。
小沙弥端了待客的苦荞茶上来，徐氏稍稍喝了一口，不过片刻，老和尚便将已开过光的平安符送了过来。
徐氏让秀儿收好了，这才又开口问道：“烦劳大师，我还想在贵寺供一盏长明灯，不知道要捐几斤的香油钱？”
对于宋澜的母亲，她之前的婆母，徐氏心中还是心存感激的。
当年她们在柳州遭遇洪水，是老太太搀着身怀六甲的自己，一路逃难去了临县。
老人家临到死的时候，都舍不得为自己做一身体面的寿衣，要让她留着银子做盘缠，一路寻到京城来。
她确实有个好儿子了，光宗耀祖、还尚了公主，她在九泉之下，也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徐氏想到这里，眼眶微微发红。
一旁的老和尚只回道：“不知施主要捐多久，若是七七四十九天，那便是两斤香油，若是要供上一整年的，那就要十五斤香油。”
老和尚说着，只递了纸笔给徐氏，继续道：“施主可先将故人的籍贯、名讳并生辰八字写下来。”
徐氏点了点头，将这些信息一一写下，这才开口道：“我想一直供下去，先捐一年的香油钱，等明年的今日，再来捐下一年的。”
老和尚接过了纸笔，递给一旁的小沙弥，只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又同徐氏道：“施主不必担忧，若是迟来几日也无妨，我佛慈悲，不会因为施主迟来了几日，就不普度众生了。”
见一应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徐氏只起身，跟着小沙弥去捐了香油钱，这才同丫鬟一起出了寺院。
年节前最后一个十五，来庙里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不远处的钟楼上传来悠远绵长的钟声，徐氏由丫鬟扶着，缓步走下大殿前的台阶，并没有在意人潮涌动下，从身旁擦肩而过的宋澜。
“师父，这上面所写的要供奉之人，咱们寺庙里已有了。”小沙弥手上拿了纸笺和一本册子，急急忙忙大殿外进来，看见驸马宋澜正坐在禅房中，只忙就低下了头去。
被他唤作师父的老和尚就开口道：“觉远，出家人不可大声喧哗，有事慢慢说，我这里还在待客呢。”
小沙弥只朝着宋澜行了合十礼，这才将手中的纸笺并册子一起递给老和尚道：“师父，方才那女施主写的这个要供灯的故人，我们庙里已经供了好几年了，您看这上面还有写着……”
果然，在那小沙弥翻开的那一页上，总共登记了三盏长明灯，其中一盏，便是方才徐氏所写的，宋澜母亲的信息。
宋澜站在一旁，冷不防只凑过去看了一眼，一下子惊得连连退后了两步。
今日他来这慈安寺，为的就是续上所供长明灯的香油钱，还有就是……把原本徐氏和云荞的那两盏长明灯灭了，改做佛灯供奉。
“方才那女施主人呢？”宋澜急忙开口问道。
“女施主刚刚捐过了香油钱，已经走了。”小沙弥回道。
宋澜不等那人说完，只飞快的跑出禅房。
寺中香客往来，多的是穿红戴绿的妇人，人群熙攘，宋澜一连拦住了好几个妇人，都不是徐氏。
七年了……他已经七年没有见过徐晚吟了，只是仍旧还记得，当日新婚之夜，她倚在他怀中的温婉娇羞的笑。
年底的日子总是过的格外的快些，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
云荞病了十来天，请了保善堂专治小儿惊风的郑大夫看过了，前两天才刚刚把药停了下来。
临近年节，府上也越发忙碌了几分，老太太虽然心疼五爷的伤势，可又想着今年是徐氏头一年进门，总要热闹些，因此每日里还像以前笑嘻嘻的，让二太太也还按着往年一样张罗，不要因为五爷的事情，弄的一家子都死气沉沉的样子。
除却这些，老太太每日晌午，必定是要去退思斋坐一坐，陪着五爷聊会儿天的。
云荞的病好了之后，便也经常跟着过去。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遇上在那儿没走的萧靖远。
萧昊焱寄去怀远侯府的信也有了回音，说等过一阵子，会派一个府上精通医术的人，带上药方往京城来，看看能不能医好五爷的伤势。
老太太得了这个信，高兴的睡了几天的安稳觉，气色也比前一阵子好了许多。
倒是云荞病了一场，人看上去瘦了一圈，脸上的肉一少，下巴就尖了，竟多出了几分青涩的少女之态。
小女娃乖巧安静的坐在萧昊然的床沿上，听着老太太和萧昊然说话。
这时候萧靖远便会时不时不由自主的往她那边扫一眼，见她虽然不说话，但眼底蕴着浅浅的笑，心情也会跟着放松几分。
因为五叔的事情，云荞很是自责，这一阵都没有刚进门那时候活泼了，倒让萧靖远十分担忧。
“云姐儿过年做了几件新衣裳呀？”老太太也觉察出云荞比以前安静了些，只笑着问她道。
“母亲给我做了好几件呢，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么多的新衣裳！”云荞只笑着回道。
她自己倒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了，总不会真的跟个小孩子一样每天的傻乐；自然也不会像小孩子一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睡一觉就忘了。
萧靖远见她笑了，不知为什么，嘴角也跟着勾起一丝笑意。
小丫头片子才多大，每天看着心事重重的，都不可爱了。
萧昊然经过了这一阵子的调养，性子似比刚受伤时开朗了一些，虽然比不得从前那样浪荡不羁，但也不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看见小侄女为了自己的事情又是自责，又是生病，连人都变得内向了，萧昊然反倒自责了几分，只开口道：“丫头，你可要吃胖一些才行，不然你二哥哥不在，我找谁给我推轮椅？”
前一阵子萧靖远不眠不休，做了一张轮椅送过来，这两天常推着萧昊然在院子里走走，叔侄两人有时候还有说有笑的，让老太太也十分安慰。
老太太见小儿子终于肯说笑了，心中只忍不住感叹，嘴上却还是挖苦道：“家里是没有下人服侍你了吗？哪里还用得着云姐儿给你推轮椅，你瞧她那小胳膊小腿的，哪里能推动你……”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孙妈妈从次间的帘外探出一个头来，不动声色的朝着她使了使眼色。
第159章 上门哀求
房中的众人并没有在意，老太太便笑着起身道：“你们兄妹俩再陪着五叔聊会儿，我可有事要忙去了。”
年节里事情多，二太太那边经常派人来问话，大家也都习惯了。
孙妈妈见老太太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只拧着眉心上前扶住她，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老太太，威烈侯府的大姑娘来了。”
老太太听见这个名号，冷不丁就愣了片刻，脸上瞬间变色道：“她来做什么？现在人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好在三太太在，命人把她请去了后院待客的偏厅里。”孙妈妈说着，一想起方才她看见的刘含娇的模样，面上忍不住唏嘘了几分。
一个月前她们去二太太的娘家吃席的时候，刘含娇还似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高贵明艳，只不过就这么短短一个月，如今竟连个人样也没了，方才门房的婆子把她带进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从哪里来的乞丐呢，真真是让她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可一想起刘含娇做的那些事情，还是气得牙痒痒，只开口道：“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脸面上门！”
许是厅中的暖炉太旺，被这样的热浪包裹着，刘含娇不住的咳了起来，消瘦的身子佝偻成了一团，捧着热茶的手也颤个不停，眼看着茶水都要飞溅到身上，刘含娇顾不得烫，只仰头把里面的热水一饮而尽。
身子仍旧习惯性的颤抖着，她放下茶杯，看了一眼这陌生的偏厅。
大户人家都是如此，只有见无关紧要的客人，才会来这种无关紧要的客厅。
而眼前温婉柔顺的妇人，便是这镇国公府的女主人了。
“我想见老太太，为什么不带我去同福堂？”刘含娇激动的开口道。
“老太太不在同福堂，怕你扑了个空，所以就带你来这边了。”徐氏温声回道，她知道这种落难的滋味，几个月前的自己，也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是……对于眼前的这位刘姑娘，徐氏心中唯有叹息而已，却怎么也同情不起来。
“我可以……去同福堂等她。”刘含娇带着哭腔开口，昔日的骄傲让她很不习惯说这样服软的话，可一想到这近半个月来的遭遇，她的眼神忍不住又黯淡了几分。
她早已经不是从前人见人夸的威烈侯府嫡长女了。
徐氏见她身子颤得厉害，只吩咐丫鬟道：“再给刘姑娘沏一杯热茶来。”
刘含娇呆呆的看着端着茶盏出门的丫鬟，才想起方才那一盏茶的滋味，不过就是公侯之家最最寻常的待客的茶水而已，哪及从前自己所喝之茶的半分，只是如今连这样的茶，她都喝不到了。
丫鬟很快就回来了，刘含娇看着茶盏中几乎漫出来的茶汤，恨得牙根都紧了。
这个秀儿……徐氏深觉无奈，但到底没有开口说什么。
于镇国公府来说，刘含娇实在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
“老太太来了。”门外忽然有丫鬟传话道。
徐氏正预备起身相迎，却见刘含娇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在瞧见老太太进门的那一瞬间，只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膝行着来到老太太的跟前哭道：“老太太，我求您……求您让我见五叔一面……”
老太太常年慈爱的脸在此时却全无一丝一毫的笑意，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刘含娇，只咬牙道：“你不配！”
刘含娇的哭声哑然停止，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从前对她慈眉善美、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脸上表情似是还有些震惊，只定定的看着老太太从她的跟前过去。
过了好片刻，她才忽然像回了魂一样的，扑到老太太的怀中道：“老太太，我错了……我求你……求你让我照顾五叔，哪怕就是让我当个使唤的丫鬟奴婢，我也愿意！”
“你愿意？”老太太越发就气急了，只冷眼看着还在她面前撒泼的刘含娇，恨恨道：“那也要问老五愿不愿意？难道他就活该为你戴绿帽子？就活该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折腾？怎么？永宁侯府不要你了？你就想着我的老五了？我不稀罕……你们侯府已经上门退过亲了……他是你们看不上的人，可他……他是我的心肝啊！”
憋闷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瞬间陡然爆发，这半个多月的强颜欢笑，终究在此刻溃不成军。
“老太太……”刘含娇哑然，看着溃不成声的老太太，再没有一句话能说出口。
徐氏只扶住恸哭的老太太，急忙使了个眼色，命孙妈妈和秀儿把刘含娇拉出去。
许久未发泄的情绪一下子就发泄了出来，老太太几乎哭得天昏地暗，嘴里只一个劲的念叨着：“老头子……我对不起你……我让老五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死了也没脸见你。”
孙妈妈和秀儿急忙将刘含娇驾了出去，就连一向都待人和善的孙妈妈都忍不住道：“刘姑娘快走吧，我们老太太这两天才好些，你又来给她找不自在，你还嫌害的咱们家不够吗？”
门外早有两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守着，见刘含娇被拖了出来，只从两人的手中接了下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人拽起一个胳膊就往外拉。
刘含娇本就体弱，哪里还能挣开，只能无奈的回头喊道：“老太太……老太太……看在我祖母的份上……”
回廊悠长，老太太哪里还能听见她的话，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在她耳边道：“刘姑娘还是歇歇吧，好歹也是侯府的嫡女，做出这般的样子来，看着也不尊重，您说是不是？”
那人说着，只朝着另一个婆子递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松手，刘含娇就这么狗爬一样的跌在了地上。
冬日里的青石板透着刺骨的寒气，刘含娇被冻得一个哆嗦，从地上支撑着起来。
这些天她一直被关在广济寺中，昨日守门的婆子打了盹儿，她才趁机跑了出来，用身上仅剩的首饰雇了一辆马车，回到京城来，现在早已经身无分文，无路可走了。
她就从地上慢慢的挪起来，然后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忽然瞧见方才送自己进来的那个门房上的婆子，竟满面欢喜的从远处走来，见了这两个婆子便笑着道：“你俩快进去一个人，告诉老太太，琅琊的表姑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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