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衾
“怎么会呢？姑娘您多虑了，我今儿看见府上的哥儿姐儿的，不是穿大红的，就是穿绛红的，连老太太穿的，都是铁锈红的大氅衣呢！”周妈妈只笑着开口道：“大过年的，姑娘若是穿的太素净了，反而不好。”
程静怡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终究还是没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只从镜匣中取了一根做成老梅枝的银簪，小心翼翼的簪在了鬓边。那梅花的花瓣是用银润的粉色珍珠做成的，越发衬的她肤白貌美。
十七八岁的年纪，原是最娇美的年华，却因为父母的私心，白将她给耽误了。
程静怡一想到这些，眼眶又微微有些泛红，咬了咬唇瓣泫然欲泣，却被周妈妈急忙给劝住了道：“姑娘可别这样，大过年的，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独你伤心落泪，让老太太看见了不好。”
“嗯。”程静怡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只听话的点了点头，用帕子把眼角的泪都擦干净了，往镜中又照了照，不像是哭过的模样，这才道：“妈妈，那我们走吧。”
第167章 过年（1）
萧靖逸闹着要给五叔推轮椅，萧靖远拗不过他，就跟他说了几个推轮椅的注意事项，乐得和云荞两人，悠闲的跟在他们俩身后。
太阳早已下山，天色擦黑，抄手游廊上悬着过年预备的大红灯笼。
云荞穿着大红色猩猩毡斗篷，一张小脸都捂在了雪白的狐狸毛之下，只露出乌黑莹亮的一双眸子在外头，微仰头四处张望的时候，目光柔和的就像是满天星河。
“二妹妹，过年……你想要什么礼物？”萧靖远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往年过年他经常会收到一些人送的东西，他都让长胜随便找个地方收了，也从未给任何人准备过回礼。
可今儿……自己竟鬼使神差的给说了出来。
“二哥哥要给我准备礼物吗？”
云荞只停下脚步，暗道不妙，她自己可没有给他准备礼物。老太太说萧靖远的生辰在五月里，她想着还有小半年呢，就没着急预备……这会子她也变不出什么年礼来给他呀？
“我……就是随便问问。”
萧靖远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竟然结巴了一下道：“过……过年嘛，大家都喜欢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不是？”
云荞顿时恍然大悟，只点了点头道：“好呀，那二哥哥给大哥哥买的时候，也带我一份就好啦！”
她又不是真的小姑娘，也不会喜欢那些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只是……大家都玩，就她不玩，似乎也有些格格不入了。
“行……行吧。”
萧靖远脸上竟微微有些失落，有些话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
小丫头片子，平常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吗？怎么这时候就不善解人意了呢？
看着云荞高高兴兴的走在前头，萧靖远只觉得很无奈。
“程表姑！”
云荞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冲着游廊那头正走过来的人，脆生生的开口喊道。
周妈妈只把程静怡送到了如意阁院外就走了，下人们轮班服侍，外头也摆着酒宴呢，周妈妈被几个老妈妈请去了喝酒吃年饭，说不准晚上还要玩两把。
程静怡一个人顺着抄手游廊进来，诺大的国公府，她虽在这里住了好一阵子，却也从不敢乱跑，上次来如意阁吃筵席，还是镇国公娶亲那一回。
那时候这游廊上也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家里的下人们都穿红戴绿，喜气洋洋的在廊上穿梭着，每个人的脸上都端着十分的笑意。
程静怡正想的有些出神，忽然听见对面有人在喊她，她定了神抬头看过去，才看见是国公府的两位公子正推着五爷的轮椅过来，喊她的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二姑娘。
“程表姑，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前世寄人篱下的遭遇让云荞很担心程静怡会不会受了委屈，只开口小声询问。
“服侍我的两个丫鬟今日告假回家团聚去了，说明儿就回来，周妈妈我让她在外头吃席去了。”
程静怡不紧不慢的回道，眼神却不留神扫到了萧昊然的身上，只带着几分躲闪，又重新落到了地面上。
她有点儿不敢看萧昊然，那样子风光傲气的一个人，遭遇了这些事情，他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不过就是从琅琊逃了出来，还日日以泪洗面，总觉得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要不是有国公府的收留，她都不知道要怎样！
心里越是这样想，就越发好奇了几分，只是不敢逾越，便克制住了自己的这种想法，只拧了拧指尖的帕子。
云荞见程静怡这么说，只稍稍放心，便笑着开口道：“程表姑，我们一起进去吧。”
她说着，只拉着程静怡的手走在五叔轮椅的一侧。
兄弟俩和程静怡都不熟，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一路上便安安静静的，只等抄手游廊尽了，如意阁就在眼前，萧靖逸推着轮椅往前走，忽然间轮椅竟晃了一下。
眼看着轮子就要往一边歪倒，程静怡只急忙上前扶了一把，惊叫道：“小心！这儿有个台阶！”
歪倒的轮椅堪堪就被扶住了，少女指节纤细，却因用力引的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此时萧靖远也反应了过来，急忙上前，帮着两人扶稳了轮椅，程静怡这才松开了手。
只是……方才情急之下扶得那一把，倒像是把手扭伤了，这时候松开，手腕还隐隐作痛。
程静怡轻轻的揉了揉拢在袖中的手腕，这才开口道：“这个地方，有一个很浅的台阶，一般人注意不到。”
正常人都未必能注意到的地方，萧靖逸更是没在意，所以方才一不留神，差点儿就弄翻了轮椅。
萧靖逸顿时像个做了错事得小孩子一样，向萧昊然认错道：“五叔你没事吧，后面我一定好好的推，绝对不会让你摔下来。”
他一点事也没有……即便有事，毫无知觉的双腿就算是摔在了地上，也是一样毫无知觉的。
萧昊然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但别人就未必了……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惶，他早已看见那人白发的指节。
这木制轮椅如此沉重，上头还坐了一个人，仅靠一只手就扶住，不受伤才怪。
只是这姑娘倒也委实吃痛，竟连吭也没有吭一声。
如意阁近在眼前，里头已经传出了众人说笑的声音。
有小丫鬟出门瞧见他们这一行人正过来，只高高兴兴的往里头回话道：“老太太，五爷来了……大少爷二少爷二姑娘，还有程家的表姑娘都一齐来了。”
老太太听说萧昊然愿意出来吃年夜饭，越发就高兴了几分，管他是装高兴呢，还是真高兴，别让人瞧见他那张半死不活的脸，时间久了，大家还像以前一样待他，他自己也能真的开怀几分。
“来了就好，又不是大姑娘，一天天闷房里算什么！”
老太太说着，只隔着屏风同几个侄儿道：“今儿你们好好陪你们五叔喝两杯，过年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又指着二房的两位太太道：“你们也不准拦他们，咱镇国公府的男孩子，哪能不会喝酒呢！”
第168章 过年（2）
萧昊然出事之后，老太太许久都不曾这般高兴了，众人都想着法子让她高兴，难得今儿老人家有兴致，谁敢忤逆了她，只都笑着道：“都听老太太的，你们都听见了？今儿祖母给你们开戒了，只别喝得烂醉，连床都找不着就行了。”
萧昊然才进来，就听见里头欢声笑语的。
大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都变得死气沉沉，他心下只稍稍舒了一口气。
萧昊焱让丫鬟把他的轮椅推到自己身旁的位置，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举起了杯中的酒。
“干。”
兄弟四人一杯酒下肚，面上只都稍稍热了起来。
二老和老四也开口道：“五弟，二哥和四哥也敬你一杯。”
萧昊然让丫鬟满上了酒，眼眶微微湿润，只又抬头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中，四兄弟相谈甚欢，几个侄儿也过来敬酒，萧昊然一个不漏的都喝了。
他原是这家里身高最高的，往年侄儿们过来向他敬酒，都要垫着脚跟和他比一比，恨不得自己也能飞快的长到他这么高才好。
如今孩子们果然都越发长高了，可他却站不起来了，只能坐着和他们敬酒。
屏风后女眷的那一席上，老太太听着他们几个兄弟侄儿互相敬酒，只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她才开口道：“给我也满上一杯酒，今儿我也要喝一杯！”
丫鬟笑着给她斟满了酒，老太太又道：“给姑娘们斟上果子酒，让她们也尝尝，这世上的好酒啊，都被男人们给喝光了，那可不行！”
说的大家都笑了一回，只都起身和她老人家碰杯，就连云荞也喝了两杯果子酒，嫩嫩的脸颊染上了一抹酡红。
徐氏只担心的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她并没有发热，便小声劝道：“云姐儿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可不喜欢你呢！”
云荞似是有些不胜酒力，竟撒娇道：“云姐儿有好多……好多人喜欢的。”
徐氏见她都开口说胡话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悄悄的让丫鬟把她的果子酒换成了果子茶。
其实云荞并没有真的醉，只是她的心醉了……醉在这般美好又惬意的年华中。
酒过三巡，外头有婆子来传话，说搭在如意阁外的戏台子已经好了，老太太可以点戏了。
老太太翻了翻戏本子，只点了一处《开山府》，就把戏本子传去了男宾那一桌。
萧昊焱翻了翻，点了一出《铡美案》，又让丫鬟把戏本子递回去，给了徐氏。
老太太便问：“国公爷点的是哪出啊？”
那丫鬟就回道：“国公爷点的是《铡美案》。”
老太太的眉心顿时就皱了皱，她点的《开山府》就是讲的杀奸臣的，已经是个严肃的戏码了，萧昊焱还来一个《铡美案》，这年还过不过了？
徐氏一听这戏名儿，就知道萧昊焱是故意的，只又气又好笑，翻了点戏的戏牌看了半日，这才道：“我就点一出《游湖》吧。”
《游湖》是《白蛇传》里的唱段，说的是白素贞在西湖遇上了许仙，两人从此结下良缘。
她和萧昊焱不也是在水上结识的么？
徐氏一想到这里，只觉得胸口竟有几分发热。
接着几个太太也都点了戏，只有林氏没点。
众人商议了一番，就把《铡美案》给删减了。
萧昊焱原本就是故意的，他一会儿外头还有应酬，还要同兄弟几个去外院陪那些个没有回家过年的清客相公并将士侍卫喝酒，也没闲工夫在这里听戏。
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老太太这才起身，命丫鬟婆子收拾了，带着一众女眷们，往外头抱厦里来。
戏台子就搭在抱厦外头，她们里面放着暖炉，吹不到半点风。
云荞吃多了，懒洋洋的靠在孙妈妈怀中，一边听戏一边打盹儿，就见萧靖远忽然走到她身边道：“二妹妹，我去外院陪父亲他们喝两杯，你等着我回来带你去湖边放烟火。”
孙妈妈见云荞闭着眼，许是睡着了，便笑着同萧靖远道：“世子爷去吧，一会儿姑娘醒了，我跟她说，世子爷也要少喝两杯，也劝国公爷少喝两杯。”
萧昊焱一喝酒就会不知轻重，徐氏如今还有着身孕呢，她可要时时刻刻提点着点。
“多谢孙妈妈，我会同父亲说的。”
萧靖远只开口道。
孙妈妈见萧靖远听懂了她的话，只笑得合不拢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叠声道：“多好的孩子啊！将来也不知道又便宜了谁家姑娘，可真是让人眼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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