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天冷,又是半夜,不急这一时。军营的事还没了。”
“但已交入腊月,王府该着手备年货年礼,府上庶务繁忙,往日我能躲懒,这时候总得去澄霁堂应卯才是。”
这是个很正当的理由,陆晏想了想才道:
“不急一时,母妃不会计较这些,还是等我军务忙完了,咱们一同回去。”
白知夏看着他,陆晏这时候总算觉察出她的不妥。
“世子,为什么不让我回京?”
等在外头的云隐听里面低低的说话声,顿时冷汗涔涔。
时间紧迫,贺笺笺的事还没来得及禀报,这该如何是好?
“没有不让你回京,只是想你同我一齐回去。”
陆晏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
“这时候走,刚好赶在城门开进门,我很快就回来,咱们回来再说。”
这回哪怕留恋也不敢再停脚步,等出了垂花门云隐才匆匆禀报了贺笺笺的事。陆晏脸色越来越沉,径直出门上马。
天刚亮,城门打开,陆晏缓了速度进城,直奔晋王府。
有早出的百姓,竟也偶然能听到议论怀恩公府的事,他走了二十日,事情的发展有些超过他的预计。
“王爷在哪?”
缰绳给小厮,门外竟一直有迎他的人,可见晋王等他的心有多迫切。
“王爷在前院书房等您呢。”
陆晏一路过去,才进书房,还没见礼,晋王便阴沉沉道:
“你去锦源州了?”
陆晏没做声。
“我同你说过,白家的事我们帮不了,我的话你只当耳旁风。你现在也很用阳奉阴违了,不声不响就跑去锦源州了。如果是昂儿,绝不会如此冲动行事!”
陡然被提起的陆昂让陆晏心底倏的如被什么击中,似痛苦又似愤懑,陆昂临死前的厉呼不期然出现在脑海中,让他顿时满腹戾气。他强压着:
“父王如何断定我去了锦源州?”
“不管我如何知道,你只说你去了没?”
“去了。”
他坦然的回答却激怒晋王:
“你知不知道你的莽撞行事会有多严重?”
“所以父王的意思,是眼睁睁看着白家抄家灭门?”
晋王确实是这样的意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忌讳的事情,谁能挽回?
“你以为是白远也好,白迎也罢,难道就不是白家人了?”
“他们已经分家了。”
“可在皇上看来他们就是一家人!”
晋王怒火炽烈:
“陆晏。不管你拿到了怎样有利的证据,白家人都会死。你以为陆家为什么会换防回京?皇上为什么会允准白家这桩不般配的亲事?陆家几十年掌管西疆大军二十万,劳苦功高,早被小人惦记。只不过这次,选了最让皇上忌讳的法子。”
陆晏觉察出这话的弦外之音:
“所以……是因为有人要算计晋王府,才牵扯了怀恩公府?”
“不管因为谁,白家的事,也终究是他们自己做下的。”
“但若没有晋王府,这件事未必会被人翻出来做文章。”
“你以为皇上糊涂?”
晋王气极反笑:
“还是沈承糊涂?这么多年看似风平浪静,可皇上始终没有放弃肃清庆王余孽,不然白家的事怎么可能翻上来?”
父子书房说话间,贺笺笺才起。
一个脸生的小丫头进屋,采儿正服侍贺笺笺梳洗。小丫头在贺笺笺耳边悄悄禀报:
“翻供了。”
“呵。”
她冷笑了一声,好心情的择了朵鲜艳的绒花在头上比了比,然后吩咐道:
“不是说世子回来了么?那,安排下去吧。”
她可是等了很久了,就等陆晏回来这一天。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新年好呀!
大过年滴让大家看这糟心事儿,我也怪不好意思哒,嗷嗷嗷嗷
第十七章 离心
父子间的谈话毫无意外的不欢而散。
晋王极其恼火陆晏的不知过错,如今只能盼着他这一行隐秘,不会被人觉察。但想他都能从风言风语里发现,只怕别人也会留意。
毕竟白家出事的空当,陆晏带白知夏离开,任谁看来都像是在为白家奔走。但不能任奴才们之间这样的猜测之言再传下去,不然早晚会被外人知晓。
晋王想着,就往澄霁堂去了。
陆晏从晋王书房出来后,就去寻贺笺笺。但扑了空,奴才说贺笺笺去照顾贺姨娘了。陆晏命人去找贺笺笺,贺姨娘的住处,他是不合宜去的。
就在贺笺笺的小院子里,贺笺笺姗姗来迟。见到陆晏一如既往冷沉的脸,贺笺笺的神情复杂至极。她惊喜、伤怀、故作坚强,再到保持冷静。
“爷。”
她见礼。
“你早不是陆家奴才,不必同我见礼,也不必这样称呼我。”
“爷就这样迫不及待与我划清干系?”
她眼底瞬息就涌上一层泪,却倔强的对着陆晏冷漠的双眼,在陆晏问责之前,便先赌气一般道:
“我就是不想看爷为她奔走,既是白家女儿,白家出事,就该一同承担。凭什么爷护着她,她安安稳稳的过着舒心的日子?”
她恶狠狠道:
“白家的事越坏越好!最好把她牵连进去,一并处置了才好!没了她,没了她……”
她浑身发抖,忽就嚎啕起来。
在陆晏面前,她根本不将她对白知夏的恶意藏着掖着。毕竟在她看来,她的一切悲剧都始于白知夏。
陆晏静静的看她哭,怀川在院门外也看着。
“怀川。”
“在。”
“即刻安排人,送贺姑娘去宁乡。务必稳妥,并知会宁乡官员,贺姑娘不得离开宁乡,请好生照管。”
贺笺笺瞪着眼睛,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脸色苍白,嘴唇苍白,却紧紧抿着,一句求请的话也没说。但在陆晏走的时候,她忽然喊道:
“陆晏!你忘了浮玉山了?你忘了,忘了你对我说过的话了?”
陆晏倏的停住脚步,有些记忆倾泻而来,模糊却又仿佛极其牢固。哪怕刻意遗忘多年,但在呼唤的那一刻,还是会想起来。
那段病中恍惚,不知生死的时日。
他们是经过生死,也有过纯真且彼此依靠的情谊。
但时光久远,贺笺笺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越来越相差甚远,让他开始怀疑,那个他记忆里的小女孩,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贺笺笺见陆晏挺直的背脊,抿了抿嘴唇:
“是你求我,求我别离开你。这么多年,我一直信守承诺。不管西疆多苦,多凶险,也不管如今,你有多弃我如敝履,我都不曾放弃。所以……是你变心了,是吗?”
变心了吗?
陆晏想说没有。
因为他从未对贺笺笺动过心。
但否认的话却怎样也无法出口。
因为在浮玉山上的时候,他对那个小女孩,确实动了心思。
他信任她、依赖她,甚至生出了想与她永远在一起的心思。
但他病好后,看着憔悴的、因他醒来而喜极而泣的贺笺笺时,那种情绪忽就消散了。
仿佛那个小女孩从不存在,只是他的臆想。
九年过去,快要十年了。那些没有依托,无疾而终的少年郎的情愫,确实早就消散了。而始终没有磨灭的,是刻在他心里的,小女孩的影子。
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影子。
但那个影子又仿佛与贺笺笺毫无干系。
“我在西疆时就无数次与你说过,回京那年更是说的很明白。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我可以收你为义妹,给你置办丰厚的嫁妆,让你从晋王府风光大嫁。多年前的话你既然牢记在心,那么多年之后,同样是我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听?”
是因为当年在浮玉山上短短数日,才让他对贺笺笺有着从来都没有过的忍耐。
贺笺笺的哭声戛然而止,陆晏的声音冷冷传来:
“唐叔的恩情,浮玉山上……救护之情,这么多年我还报的足够多了。你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她是我的妻,不能护她信她,是我失责。但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他脚步极快的离开,浮玉山上的种种,被他视作珍宝一样的记在心里,但如今因为贺笺笺,他觉着他或许该忘记了。
那个纯真良善的小女孩,彻头彻尾的变了。
怀川急急的跟着陆晏,见陆晏脸色难看,一直不敢言语,但到大门外见陆晏要上马时,忽拽住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