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茉上霜
这档口,陆晏与沈承快速交手数招,然后虚晃着退开了。
他看见跪在皇上脚边的白知夏,看见皇上拿起请罪书,脸色渐渐变的阴沉。他做出想要上前的举动,沈承立刻阻拦,甚至一队羽林卫在沈承的招呼下将他围住。
“陆世子这是何意?圣驾面前,难道是要行刺?”
沈承似笑非笑,语调一如既往的带着嘲弄。
而这时候,皇上已放下请罪书:
“拿下。”
沈承散漫的神情顿时凝结,身姿矫健凌厉。陆晏并未抵抗,因为圣驾面前若再抵抗,便做实了行刺之事。
白知夏不敢回头,她听见身后凌乱的脚步,也听见皇上又道:
“陆晏,这奏疏上的事情查明之前,朕想,你还是待在朕的密牢里更稳妥些。”
白知夏悚然一惊。
请罪书上只历数怀恩公府无辜,此事始末,以及效忠君王,哪里又有什么……
但她忽恍然大悟。
她下船的时候,韩墨阻拦,欺身而上与她纠缠的那么一瞬。
她震惊且颤抖的抬头,看高高在上的帝王手中的请罪书。
已经不是她带来的那份了。
她狠狠皱眉,忍下了嚎啕。
她知道他从来都是个狠心的人。但从不知道他待自己也这样狠心。自始至终,他一声也没出,皇上沉沉道:
“带下去。”
脚步声响叫人知道这是怎样多的一队人,在渐渐远去时,白知夏仿佛福至心灵,垂头余光瞥见被掩盖在人群中的陆晏,正回头望来。
她已经瞧不清他的神情。
皇上这时狠狠出了口气,垂眼看白知夏:
“白氏。”
“臣女在。”
白知夏颤抖着叩头下去,皇上不疾不徐道:
“此事若查明,你国公府功不可没。若查清是假,你该知晓白家的下场。”
“臣女,臣女明白。”
“带下去吧。”
立刻有人上前带白知夏离开。
白知夏走的时候,听到沈承的声音似有若无的传来:
“您瞧,把她放进来,一试便知……”
白知夏觉着冷极了。
中秋的夜里,风吹的骨头都是凉的。
她被径直送出了宫,走过桂花林时,里头的丝竹声仍旧美妙至极,显露着岁月静好,却让她觉着格外的讽刺。她回头看那片桂花林,那中间坐着的人里,必然有勾结西泠陷害陆晏的人,他们如今是不是觉着陆晏已经掉进了他们编织的无懈可击的陷阱?
让一个人有口难辩,让一个人难逃出生天。
倘或陆晏无知无觉,那么眼下是不是必定的死路一条?晋王府遭此牵连,爵位不保,人命危殆,在西泠下一次举国来犯,甚至勾结北徵、西泠,便是盛京城中还有厉害的武将,又是否在危及关头能够抵抗得力?
她神思遥远,禁不住的手脚颤抖,齿根不自觉的紧紧咬着。她想,若他没有重生,白家这遭事他根本不曾参与……
可想过之后,她绝望的闭眼。
暗地里的虎视眈眈,又怎会轻易放弃?没了白家的事,还会有其他的事。终究是要将晋王府拉下马,让陆晏不得好死。
毕竟将来能扛起晋王府的,只有陆晏。
陆晏会死么?
毕竟博弈这种事,有赢……就有输。
直到如今她对陆晏的怨恨仍旧心安理得,可近来种种却让她一件一件的发现,原来自始至终,他始终未存恶意。
他最大的恶念,是那半年里的冷漠疏离。
曾经她以为在白家出事后,陆晏的种种所作所为才是让她怨恨深埋的原因,可如今看来,他真是一个不懂人心,不懂如何行事的人。
他说他心结难舒,病入膏肓。
白知夏想着,他确实如此。
他的多疑不肯信任,他的偏执,他的自以为是……
白知夏忽然仓皇的笑了一下。
他真的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一切改变发生在给阿娘贺寿之后。她曾经想过的,陆晏大抵就是那时候知道了白家的事,他曾经是否动摇过,将实情告诉她呢?
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条对她而言最惨痛的路。
他的选择,和大哥一样。他们都以为这样可以保全她,却没有一个人思量过她的心,会怎样煎熬痛苦,究竟能不能活下去。
怨恨难消。
可曾经陆晏那样寥寥的好,竟然在这时候再也压制不住的浮上脑海。
让她畏惧,畏惧陆晏会失败。
白知夏不知如何出了宫门,她惶然的看着四下里,好半晌才想起身在何处。她腿脚虚浮,勉强支撑自己找到沈承派去接她的马车,正费力的往马车上攀,车帘里却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上马车。
白知夏恍然,可马车里漆黑一片。然后有人打燃了火折子,一瞬间的光亮让白知夏眯了眯眼,然后她诧然的看清了眼前人。
“袁……”
袁珩知一袭白衣,头束玉冠,是从没有过的装束,格外的风流韵致,让本就绝俗的容貌越发出尘,只是嘴角含笑,眉眼间却有着淡淡的愁。
他看着白知夏,她眼下的境况可并不好。
“你怎么了?事情不顺利么?”
白知夏张了张口,满腹倾诉却无法言说,她点头,又摇头。
“很好。很……顺利。”
但袁珩知却看的明白。
他了解了一些始末。知道这件事如今,不是白家死,就是陆晏死。所以她在为陆晏而伤怀?
一时相顾两无言,白知夏强作笑颜:
“你,你怎样?”
袁珩知吹熄了火折子:
“并非我想象中那样,这些日子,沈承日日查验,验我读过多少书,验诗词歌赋,尤其验了乐理。并且叫人打点装束,全是凭着谁的喜好来的一般。我想,他是想用我取悦于谁。”
白知夏内心复杂至极,道谢远远不能抵消袁珩知的付出。她踟蹰半晌:
“袁珩知……”
“没关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诚如沈承所说,这是一桩很公平的交易。”
“但却不是为了你自己。”
“我心甘情愿。”
白知夏忽然之间一阵慌乱,她有些想要逃避,她对袁珩知的心思单纯的很,毕竟重生回来的她,已经失去了喜欢的能力。
“你不必觉着有负担。白知夏,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浑浑噩噩,过不了几年就离开人世了。毕竟一个人没了心气儿,想活下去真的很难。”
他从来不敢想。袁家只他一个男嗣,所有人都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可他……
心结难消,面对一个姑娘,甚至是未来的伴侣时,他全然不知如何相处,只有重重的压迫感,和煎熬。
人在这样的心境下,尤其是他这种身子本就不康健的人,又能活多久呢?
“相处几日,沈承并非是个全无底线的人。”
他隐晦的告知白知夏,他要付出的代价,或许并不如她想的那样深重。
“袁珩知,谢谢你。”
袁珩知笑了笑,黑暗中伸过手来,往她头上抚了抚:
“我是在报答你。”
命都是你的,做什么不该呢?
白知夏拼命隐忍,却再忍不住的哽咽。
袁珩知没有宽慰她,让她别哭。因为有的时候,能哭出来才是最好的。
过了没多久,马车外有人轻轻叩了几下车壁。袁珩知抬眼,外头便响起沈承漫不经心的声音:
“走了。”
袁珩知没应声,只与白知夏道:
“我很快就回去了,有什么,到时候再说吧。”
白知夏点头,袁珩知就下了马车。白知夏撩起车帘看向沈承:
“多谢沈大人。”
“啧,啰嗦。”
沈承厌烦,背着手走了,袁珩知跟在他身后,二人很快上了另一架马车。
白家的人这时候都在舒心堂等着。
本是中秋团圆节,但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亥时前后,门上忽跌跌撞撞惊恐的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