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外面落雪皑皑,上书房内地龙却烧得如同暖春。
皇帝龙颜大怒,宫女太监不敢多留,早全退了出去。李忠再进来时只看见地毯上碎成了八瓣的青瓷茶盏和茶水残渣,他心下默默叹一口气,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俯身收拾了起来。
“你那些徒弟眼里没活。”皇帝只穿了家常的衣裳,没有坐在龙椅上,却站在窗边,看着叶轻舟踉跄离去的背影。说是龙颜大怒都摔了茶盏,可神色却淡淡:“出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把那儿收拾了,还要你亲自进来捡。”
“奴才生来就为了伺候皇上,活没大小,都是奴才该干的。”李忠小心道:“皇上,您书桌还乱着,奴才现在收拾了?”
“别动。”皇帝道。
李忠垂首:“是。”
“走的时候没让人扶?”皇帝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看他膝下垫东西了么?”
李忠知道他问什么,连忙道:“侯爷是武将出身,虽然是受了点伤,为着脸面也不会叫奴才们搀扶的。”
“‘受了点伤’。你这求情的话也省省,朕看见他步伐踉跄,知道是跪狠了。”皇帝说:“你说他是暗卫出身,该是个人情世故练达的老油条,却偏在吃力不讨好的地方办事实在。要说是个直臣,平常说点什么,口吐莲花不够形容他的。”
这话李忠不敢接,皇帝沉沉吐了口气,又问道:“在殿前都说什么了?”
“侯爷只是奉劝奴才谨言慎行,一句话都不肯多听。仅打听了一句皇上是为什么生气,奴才说是因为关外军粮一事。”李忠如实道:“奴才倒是主动提了最近御史台及六部官员弹劾渐多,刚提了个头,侯爷便不让奴才继续说了。”
皇帝叹道:“他这点君臣之道啊。”
“倒是别的话,”李忠犹豫了一下:“奴才探到侯爷膝下空荡,便劝侯爷莫要自苦……”
皇帝道:“良安死后他就长了这毛病。”
“……侯爷却说惭愧。”
皇帝一愣。
“奴才不知侯爷缘何妄自菲薄,侯爷原话说惭愧自己终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李忠说:“奴才不解此话何意,却觉得这话中之意是对您讲的。”
皇帝默默良久。
当年侯府庶子少言寡语,跪在他面前说愿为殿下效力。他问叶轻舟有何所求,叶轻舟说愿置身风波中,扶摇青云上。他激赏一个侯府庶子的野心——恰如一个皇室庶子的野心。他在一众世家子弟中选了和自己最相似的那个做心腹,这么多年来毫无保留地信任与看重,并从未后悔过。
没什么出息的人啊……
“他没什么可惭愧的。”皇帝缓缓道:“胡话而已。”
“不过侯爷私筹军粮去关外一事……”李忠小心翼翼道:“皇上心中想必已有定数。”
“什么定数不定数的。”皇帝道:“那是良安的嫁妆。岳家的东西,最终还到岳家的战场上去。他这点心思朕明白,是为了均衡四方和户部的面子才选了这么个法子——要紧的是这事是圣安司私隐,御史台怎么知道的?他们要是能凭自己本事把手插进圣安司,那叶轻舟这提督不干也罢。”
李忠不说话,皇帝按了按额心:“晚膳后,晚膳后那道圣旨你找个和长宁侯府不对付的太监去传,不用你亲自去。现在把圣安司易听风叫过来。”
皇帝又说:“然后在宫里传话,说朕有意易听风接替圣安司提督一职,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忠垂首:“是。”
叶轻舟没想到偏偏是这次回来苏照歌在侯府前门等他,她往常只在后院懒着,等他去找她,好像一回到侯府她就回到了后宅妇人的思维惯性里,不往男人的前院走。而偏偏在他受了罚这一天她到门口来迎他。
像是冥冥中通了什么他们不知情的灵犀,这种时候总该有人在的。
他是惯常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他是实打实雪里跪了一日,膝下必然有些伤势,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伤,他从前哪次受伤都比这险恶得多。这点细碎折腾,只是在宫里刚站起来那一会有些难捱,回来这一路上已经无碍了。他本打算装作没发生过什么,把这事敷衍过去。
然而一进门看见照歌披着他的大氅提着灯站在门口等,雪白风毛上一张小脸,神色有点慌张,见到他进门眼睛一亮,迎上来两步,又发现他脸色不好,立刻焦急起来。
太好懂了啊,照歌。叶轻舟心情莫名好了些,突然改了主意。
苏照歌见他脸色苍白,有些急道:“阿久……”
叶轻舟却顷刻间整个人脱力般倒在她怀里,苏照歌抱住他,呼吸差点窒住,颤声道:“阿久!”
叶轻舟把脸埋在她肩膀上,闻到了水沉香。
他轻声说:“好疼啊,照歌。”
“哪里疼?你受伤了吗?”苏照歌慌乱之下简直不知道要先看哪里,只得先撑着他往回走,她太着急,甚至没注意到叶轻舟其实一直在控制着力度,怕压着身怀有孕的她。
“你在宫里遇刺了?季犹逢派人截杀你了?”苏照歌一手向他胸腹间探,所幸没摸到什么明显的外伤,她心里一定。紧接着她去抓叶轻舟的脉搏,然而她没学过医术,只把得出来似乎是不太好,却把不出来什么具体的问题。
可怜死了,这么担心我。叶轻舟难得坏心眼地想。
他轻轻抹去她眼角急出来的一点泪:“跪久了,膝盖疼。”
◎作者有话说:
一些茶艺出现了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有变化了!!
哎哟喂
啊啊啊啊啊啊啊撒娇的叶久
你好坏!!!!
完了没读懂,老叶说惭愧,惭愧在哪
撒娇的阿久wwww
哈哈哈哈哈哈苦中作乐吧
哈哈哈哈哈老叶好可爱啊
老叶阿老叶(指指点点
好可爱啊阿久
阿久难得撒娇,好可爱
哈哈哈哈哈这是夫妻情趣啊
-完-
第119章
[你挑拨郡主心神,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这伤看去的确吓人。
皮下淤血已经乌紫一片已经见黑,地上太凉,腿上已经有大片冻伤的痕迹。
苏照歌垂头默不作声地给他上药,手上动作很轻,又去拧了热帕子来敷换。叶轻舟坐在床上,褪了中衣,苏照歌坐在脚踏上方便动作。她全程没有抬头,叶轻舟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肯定是会风寒的,叶轻舟说话已经有点囔囔塞塞的,举着一碗药在喝,又囔囔塞塞地问:“怎么不说话?”
苏照歌没有理他,也没有抬头,又换了一条帕子。
这药是季玉钟配的,这便宜弟弟丝毫不会做人,天知道怎么能把一个治疗风寒的方子配的奇苦无比。叶轻舟本来还有点吃药困难,见状仰头一口全干了,俯身下去想看苏照歌的脸,苏照歌拎开他的手,终于说话了:“……别动了。”
叶轻舟全然不管她,仍旧探手摸了一把她的脸:“以为你哭了呢。”
“没有。”苏照歌微微侧过脸,不肯叫他碰自己。
叶轻舟道:“我都生病了,还要生我气?”
他的手落在苏照歌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又说:“这药真苦啊。”
论是十年前也好十年后也罢,他的照歌向来好哄,从来不会和他生气太久。这点示弱就足够了,苏照歌肩膀一松,叹了口气,转头起身去外间桌上拿了蜜饯过来。
她把蜜饯递给叶轻舟,说:“我怎么是冲你,是……”
叶轻舟慢悠悠撕着那蜜饯,撕成小块,顺手就塞进她嘴里:“冲老三去的。”
这说的是皇帝。苏照歌没防备,被他塞了一嘴甜,眼神还很硬。她说:“当年你辅佐他时,就一直尽心竭力。无论是当时求娶从未谋面的我也好,还是在端王府做暗卫也好,潜邸时哪一件事办得不漂亮?就算后来你没有像那些有从龙之功的其他老臣那样留朝,而是去了关外战场,难道你就没有军功了?你是把关外肃清了回朝的,解决了朝中的心腹大患,回来你就交了兵权,之后领圣安司办事,桩桩件件,到底哪里做得对不住他了?”
她像是收不住了:“当年不是关系很好吗?不是一直说我朝长宁侯与圣上是君臣相合的典范吗?这才多大一点事,只是私自运送,又不是你私吞了!还不是为了关外的战场,周边的百姓?若说怀疑你跟兵部勾结,虎符又不在你手里,你没有兵权,圣安司是暗卫衙门,朝中政事你向来旁观从不插手的,勾结什么!做什么叫你跪这么长时间,何况本朝臣子轻易都不当庭罚跪的,你还有爵位,这不就是给你脸色瞧,告诉所有人他罚长宁侯了?还要让你自己回来,难道不叫人寒心吗?”她看着叶轻舟的腿,怒道:“这么能叫你受这种伤呢?”
叶轻舟刚听她开了个头就开始笑,最后还贴心地把茶盏递过去让她润润喉。苏照歌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发热的头脑才稍微冷静下来,突然察觉有点不对,问:“你笑什么?”
“笑你,太可爱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是为了我。”叶轻舟笑道:“什么娶了从未谋面的你,卿卿要记我这个仇多少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当年成亲出嫁的时候还是他把你背出门的,生这么大气,这情分也不计了?”
“不记了!”苏照歌一下子站起来:“宫里那么大,从小一起长大也没见过几面。当年背我的时候还跟我说什么要是你欺负我他就……”
她卡了一下。
叶轻舟悠然接道:“就帮你教训我,你看现在可不就是教训我了?”
苏照歌道:“你又没欺负我。”
“哦。”叶轻舟撑着脸:“没有吗?”
苏照歌:“……”
“关外的那批粮。”叶轻舟突然转了个话题,苏照歌一愣。叶轻舟说:“是你的嫁妆。”
苏照歌有点震惊:“那么多吗?”
“我就猜你也没详细看过你的嫁妆单子。”叶轻舟笑叹:“郡主的嫁妆很丰厚,是岳国公府当年全部的家产,宫里又添了很大一笔。并不仅仅是金银首饰这类东西,还有田契地契,铺子产业什么的……这些东西一直是我在管,钱能生钱,我们这种身份,也不缺会办事的人,如果说原来的是一,之后的每年大概都能在原基础上翻倍吧。”
“当年你……离开之后,”叶轻舟声调一轻:“我去关外,有一部分原因是那是岳家人几代战死的地方,我不愿留在京城,也想埋骨在那里。你没想过吗?其实要说打仗,岳国公一生戎马,哪里会不比我这个暗卫出身的人强?没道理岳家人平不了的关外战局,我在那里待了十年就能平啊。”
苏照歌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他带走了:“那你是怎么……”
“关外苦寒,仗不好打。我刚去的时候一是自己无心管事,二是确实没什么头绪。”叶轻舟徐徐道:“后来遇到贵人,才逐渐调整过来。然后我发现关外并非将士不够勇猛,难是难在缺钱上。关外是个苦地方,有天险,就算战事吃紧,关外人横竖也打不进腹地。传到京城不过是一纸奏报罢了,户部不看重,每年派来的军粮缺斤短两,冬衣也是糊弄人的东西,年年入冬要病倒大片兵士,偏药材也供不上,就这么打。只好在关外部落的环境比我们更差。”
苏照歌道:“可是我爹……也是国公之位,怎么会这样呢。”
叶轻舟道:“岳家是几代武将,确实有荣耀,但常年驻扎在边境,在京城里其实是说不上话的,这是两码事。但我别的或许不行,只在京城活了这些年,还算有点家底,有些面子。所以我想办法折腾了些东西,粮啊药啊什么的到关外,这才算打赢了第一场仗,其实很艰难,几乎掏空长宁侯府的家底。但供上了一年。”
苏照歌已经失语了,叶轻舟继续道:“但是一年也不够,后来我想到了你的嫁妆,你已经不在了,我留那些东西做什么?我只留下了你贴身的首饰衣裳——”他自嘲般笑一下:“虽然你大多数也没戴过,剩下的全数变现折成军粮供给关外,后来认识了王朗,那小子在你我面前虽然总像是不带脑子……但其实是个经商的奇才,我把你的嫁妆商铺部分挪出来交给他打理,关外才一年更比一年好转。”
他摸了摸苏照歌的脸,回想起当年。
最开始的时候心里其实有些发空,觉得人全走了,而剩下的自己手里能握得住的,与故人有关的东西又少了一些。但后来关外连战连捷,民生渐好,他打马出城闲逛,又觉得这事做的还算有意义。
这是岳家人几代镇守的土地,是你血脉留存的地方。在此之前我们都没来过,但我勉强也算守住了一些东西。
“无论如何,这件事我做得不后悔。”叶轻舟轻声说:“圣上也不是为了这些罚我。我们另有谋划,只是……”
“什么谋划?”苏照歌把鼻腔涌起的酸意压下去:“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可……可我只能这样看着你回来,不知道受了什么伤的倒在我怀里吗?”
是的,你只能这样看着。叶轻舟只是抱住了她。
十年前也未曾与你说过,是因为我的确就是那么谨小慎微的人,我做的事向来有危险,每一次都不敢说能不能赢。而我稍稍受点伤你就这样伤心,如果我真的出事,你怎么办?我要你毫无负累地,自由地离开。
“我没法告诉你。”叶轻舟最终说:“但我不会死在朝堂上的,我保证。”
苏照歌微怒道:“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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