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昀
话未说完,被随后而来的周运敲了一记脑门,周运晦涩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朱谦,咬牙切齿提醒胡显林,“你糊涂啊,这位是谁?当朝太子,你跟太子抢金矿?保不准太子一声令下,着锦衣卫端了咱们...”
周运换了一副语气朝沈妆儿拱手,“郡主,您可千万别被胡显林蒙蔽了,为保宜州长治久安,这金矿无论如何得敬献给朝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封地即便给了郡主,朝廷想要收回也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随随便便寻个借口便可成事,您千万别因小失大。”
沈妆儿见二人满脸慎重,哭笑不得,“我无贪财之心,金矿于国有利,自然是敬献朝廷。”
三人在这边窃窃私语,那头工部郎中也悄悄凑近朱谦,
“殿下,这宜州虽是郡主封地,可矿藏当归朝廷,此事还望殿下与郡主说明....”
朱谦失笑一声,平视前方道,“无论如何,平章郡主与国有功,若非她,这矿藏发现不了,朝廷不能做过河拆桥的勾当,宜州经郡主治理,每年交给朝廷的赋税已抵得过一个富庶的大县,这个金矿开采出来,分平章郡主一成的利。”
工部郎中倒吸一口凉气,虽是一成,可依他来看,这金矿藏量十分丰富,回头平章郡主得挖多大个地窖来装这些金子,只是朱谦是监国太子,他发了话,谁敢置喙,更何况这位千里迢迢赶来,矿藏是小,私情是真。
保不住这位平章郡主转背又是太子妃,这天下本是他们夫妇共有,他一个小官操什么闲心,于是立即应允,“殿下圣明。”
“对外就说,这是一个铁矿,透漏消息者,杀无赦!”
“遵命!”
余下之事交给诸位官员与锦衣卫同知。
沈妆儿这头对胡显林与周运千叮万嘱,不许透露半字,胡显林得知只能分一成,失望地瘪瘪嘴,嘀咕着道,“太子真小气...”
吓得周运猛地踢他一脚,将他踢了个狗啃泥。
“你可要管住你这张嘴,若是透露半点风声,小心阖家脑袋不保。”
果不其然,那头锦衣卫同知一道凛冽的视线投过来,带着几分警告,胡显林也就是在沈妆儿跟前图个嘴快,连忙闭了嘴,悻悻瞪了周运一眼,朝锦衣卫同知远远地作了个揖,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妆儿对于二人斗嘴已是见多不怪,周运看着处处与胡显林不对付,实则十分维护他,这二人虽各有毛病,却难得忠心,这些年跟着她早已是左膀右臂。
朱谦带着沈妆儿先行离开。
松风阵阵,秋林萧瑟,漫天遍野如同打碎了的染缸,层林尽染。
沈妆儿指着对面一个山头,树丛下隐隐约约可见一栋木屋,“我经常去那一处,风景极好,咱们去瞧瞧?”
朱谦欣然应允。
瞧着极近,走起来却有些远。
沿着山脊往下,至两山之间的山坳,又顺着山坡往上,秋叶沾在她裙摆,如点缀的蝴蝶,沈妆儿提着裙摆爬了一段,有些费劲,撑着腰喘息,落后朱谦数步。
朱谦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
他五官鲜明,相貌一向极有冲击力,眉眼哪怕平淡,依然带着几分锐意,可眼前的他,眉梢深处驻着一抹春晖,光影斑驳漫过他面颊,用笔墨一笔一画描绘出的极致的脸,覆着一层无比柔和的光彩,
“妆儿,我来背你。”
嗓音带着蛊惑。
沈妆儿就这么被他蛊惑,趴在了那坚实硬挺的后背。
夫妻多载,这还是朱谦头一回背她。
分隔多年,突如其来的亲密,两个人都有些拘谨,连呼吸都放的很轻。
沈妆儿双手搭在他肩上,握住他肩骨,身子稍稍前倾,却不靠着他的背。
这样一来,朱谦有些吃力,总担心她往下摔,忍不住道,
“你贴着我...”
沈妆儿没应声,却是将手肘全部贴在他后背,腹部贴紧了些,上身稍稍悬起。
光影随风而动,在地上晃来晃去,身上有些沁凉,鼻尖弥漫着松香秋意夹杂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莫名有一种安心,两个人一路没有交谈,一切都是无声的,却又令人心折。偶有灵鸟忽然窜起,发出清越高昂的鸣叫,纠缠两辈子,从未像此刻这般惬意宁和,这种感觉在心里发酵,慢慢的,变得水到渠成。
前方可见一片裸露的天光,快到山顶,沈妆儿轻声道,“放我下来...”
朱谦依言将她放下,顺着手肘拧住她担心她滑倒,再顺理成章牵着她的手,从树荫处踏入那片明光里,光芒夺目地照射下来,山顶并不宽敞,秃秃的山头,只覆着一层薄薄的干草,四周皆是茂密的树林,西北角杵着一栋木屋,瞧着不大,大约是寻常人家一间屋子的大小。
沈妆儿先一步推开门,里面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有人收拾过,一床一桌,早有侍卫在桌案上放了水囊与干粮。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氅衣,两人喝过水,一同坐下来。
窗外一大片秋光明净绚烂地铺在眼前,色彩斑斓的秋林一片连着一片,仿佛望不到尽头。
“每回来到此处,再多的烦恼都没了...”沈妆儿抱着膝极目远眺。
“你什么时候发现了这里?”
沈妆儿眸眼湛湛比那秋光还要明亮,
“大约刚到这里半年后....”
朱谦轻轻将她搂在怀里,下颚贴近她肩骨,往下缓缓一沉,“想过我吗?”
沈妆儿心头一颤,察觉到脖颈的异样,嗓音被堵在喉咙口,说没想过那是假的,不过大多时候是过自己的,想他的时候并不多,只偶尔从家人字里行间窥得他的痕迹。
“不太想....”她如实道,
“那就是想过....”朱谦垂下眸,箍紧手臂,将她圈牢,她后背铺着乌亮的发,被他齐齐撩至胸前,露出光滑白嫩的脖颈,他浅浅咬了一口,贴着她的肌肤,一寸一寸,低喃道,“你刚离开那段时间,我麻木地以为可以忘了你,我接受顾尽忠给我的安排,见各式各样的女人,她们一个个如画似的从我眼前飘过,我却试图在她们身上寻到你的模样....”
“我用三年明白一个道理,我娶不了别人,我做不到.....”
她成了他心中的向往。
沈妆儿心里软成了一片,嗓音软绵绵的,
“可是殿下,我不想跟你回京城,我在这里很好,我不喜欢京城的权力争斗,令我厌恶....”
“我知道....”深邃的眸染了墨似的,
“那你介不介意....我每年抽出时间来陪你,我处置完朝政,便来宜州,我可以往返京城.....我试过,快马加鞭两日可到宜州。寻常人家的丈夫在外行商,任上或是边关,也是如此,我们也可以....”他总要想法子平衡朝政,那是他的责任。沈妆儿说得对,江山交给朱献不放心,想要保护好她,守住宜州这片山清水秀怡然快乐,就必须手握朝纲。
沈妆儿闻言心头震撼,侧眸对上他深邃的眼,还可以这样吗?不可否认,自重逢一来一桩桩一件件,他千里迢迢的跟随,细致入微的照料,让她心底多少生了些波澜,她对他并非无情,若不喜欢,又怎么会让他住进邬堡,他们熟悉彼此的性情与喜好,这几日相处起来,竟是十分融洽舒适。
这些年接触的男子不在少数,对她好的也有,出色的也有,只是总归少了一点什么,朱献是个各方条件都极为出色的人,可惜他偏偏是皇家人,将来都要在朱谦眼皮底下混日子,她不想害朱献,也不想备受掣肘与指点,故而从一开始不曾考虑过他。
宣循是对她好,可是缺乏了历经风浪的沉稳,她不确定能与他走多远,过了新鲜劲后呢?这段新的感情能经历住磨砺吗?她没有任何把握,也没有精力去经营。其余人各怀鬼胎,自不待言。
当然,归根结底,她不喜欢他们。
但朱谦不一样,两世的纠葛,他们彻彻底底地将所有困难都熬遍了,看到这张脸,她仿佛不用担心他心里有没有她,会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不会了,心里是很踏实的,也是很惬意的。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抗拒他的靠近。
面前的男人,仿佛有种大浪淘尽风沙后的纯粹与真挚,是她喜欢的模样。
是不是可以,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依照他的说法,她不必被京城世俗所束缚,亦可游戏人间,过着富足快乐的日子,这最好不过了。
“只是,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沈妆儿话未说完,俏脸被他彻底掰过来,他追着她唇瓣啄了一口,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只要她肯点头,再长的路,再难的坎,他都要越过。
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
沈妆儿顾不上理会不太老实的男人,仰着修长的脖颈怔然出神,
“那你想过以后吗?陛下会不会答应?朝臣怎么办?”
“总有法子的,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太子妃空悬多年,朝臣整日急若热锅蚂蚁,原先等着嫁他的世家女,耗不起,已各自成家,朝臣心灰意冷,已放弃给他另娶新妇,不然,这一次怎么肯放他出来?
回头有个孩子,江山后继有人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滚烫的唇落在她面颊,沈妆儿呼吸为他所夺,浑浑噩噩地想着,她每年亦可陪着他回京城住一段时日,毕竟她的家人还在京城呢,这样一来,二人分开的时候并不多,就算分开了又怎样?两情若是长久,岂在朝朝暮暮。
她与朱谦两世纠葛,已不在乎世俗名分。实在介意,宜州亦可办理婚书,她是封地的主人,可亲自替二人撰写婚书,他今后可真是她的赘婿了。
“那,咱们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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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朱谦亲了她片刻便放开了她, 沈妆儿被他亲的面红耳赤,杏眼湿漉漉的起了潮气,如蒙了一层水雾般, 脚也软得迈不动, 朱谦替她将衣摆抚平清理干净,牵着她起身,
“还能走吗?”他嗓音很清润, 一如初见时的温和。
沈妆儿抿着唇低低笑了笑,这么问就是想背她, 她哪里能走不动路,歇了一会儿好多了, “能。”美目挣得大大的,很清晰吐出一字。
朱谦果然有些失望,握着她温软的柔荑,推开了门。
她手滑嫩无骨,捏在掌心,一点都舍不得放。
这一次回去的路, 又不一样, 换了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小路如蛇一般蜿蜒在山林里,一眼望不见尽头,二人吃了些干粮, 倒也不饿,这一片林子干净许多, 没有过多的杂草, 秋光明朗。
也不知是娇气还是怎么, 沈妆儿走了一段便迈不动路了, 蹭了蹭他的肩,美目轻眨无辜望着他。
朱谦的心哪,快化成了一滩水。
这是跟他撒娇呢。
忍着内心漫上的海潮,迅速地俯身,就这么将她打横给抱起。
“我不是让你抱...”抱着更累,她想他背她。沈妆儿圈住了他脖颈。
“可是我想抱你...”这样俯眸,能看清她的眉,她的眼,还有那片肆无忌惮的依赖。
沈妆儿不是没依赖过他,初嫁时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只是那时是不同的,她小小翼翼,带着卑微与忐忑,而眼下的她,如同初阳一般鲜活,她眼底的光浩瀚无垠,仿佛他只是她一部分,甚至并不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朱谦想成为她的不可或缺。
这一路不紧不慢下了山,回到邬堡,天色已暗,各自回房换洗,朱谦得寸进尺,要求小六将他安置在沈妆儿隔壁,小六极是聪明,满口答应,转背悄悄去讨沈妆儿示下,沈妆儿坐在屏风内瓮声瓮气应下了。
挖了金矿又是一桩喜事,沈妆儿吩咐厨子大摆筵席,事实上邬堡人口多,每日吃食是最大的开销,今日到院子里一瞧,咦,这么大一只只肥蟹是哪儿来的,沈妆儿喜蟹无人不知,每年宜州各商户世家都要敬献不少,只是个头比眼下的都小了不少。
小六看着远处挽着衣袖走过来的朱谦,低声禀道,“主子,锦衣卫下午送来的,是阳澄湖的大闸蟹,开了闸便快马加鞭送来宜州,想让您吃到头一锅呢。”
抬眸,那道颀长的身影已走近,眸眼清湛如水,沈妆儿抿嘴一笑,拉着他入席。
又是大闸蟹,又是姜汤茶,最后沈妆儿吩咐上了几坛女儿红。
一身火红的石榴花裙,挽成个随云髻,杏眼明亮得惊人,喝起酒来,将那身柔婉妩媚与肆意骄纵糅合到了极致,来了邬堡三年半,她性子豪迈不少,举起酒杯与众人贺,自己能满满饮上一口。
“殿下,咱们拼酒...”银镀金镶宝石的酒盏已推到他眼前,朱谦不动声色支着那半软的身子,问道,“你还跟谁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