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20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话说到这份上,大夫又能做什么呢?

  古代虐妻的丈夫太多了,打死了,没有娘家人,死了也白死。就算有,且娘家争气告官,最后结果也难料。

  根据律法,丈夫杀死有罪的妻妾,如辱骂长辈、通奸,只需杖一百。而妻妾因为丈夫殴打谩骂而自杀,丈夫不受惩处。

  病人遗憾离去。

  程丹若物伤其类,情绪一落千丈。

  勉强熬到日落,打发白芷回去休息,想找个地方清净会儿,消化一下吸收到的负能量。

  大雄宝殿门口,小和尚在扫地,见到她笑:“程施主,你来得正巧,里头没人,快进去拜拜菩萨,求个好签。”

  这话戳中了她的内心,程丹若想,我就算不信神佛,求一求也是好的。

  她进殿,诚心叩首。

  希望佛祖保佑,放她一马,不要叫她沦落到以色侍人,或是生孩子生到子宫掉出来,抑或是摊上中山狼,被活活打死。

  不求姻缘,不求富贵,不求做人上人。

  我只想做个人。

  小和尚昨儿得了她一个鸡子,投桃报李,主动递过签筒,老气横秋地说:“程施主求个签吧,求佛祖给你一个如意郎君,今后儿孙满堂。”

  程丹若失笑:“我不求婚姻。”

  小和尚讶然:“为何?”他困惑,“这里的签文最是灵验,去年有位施主求得上上签,今年便嫁了如意郎君,特来此地还愿呢。”

  “灵不灵验,都与我无关。”程丹若仰头,望向佛祖,“我对婚姻没有期待。”

  小和尚更茫然了,呐呐问:“施主……不嫁人了吗?”

  程丹若当然不想嫁人,可即便对着小孩,也不能这么说。

  她换成一个容易被接受的说法,道:“如我这般的家世,恐难有好归宿。我只希望自己的运气不会太糟糕,不用做妾,不受□□,不被殴骂。”

  小和尚惊呆了。

  他见过很多来求姻缘的女子,有富贵的,也有贫困的,可每个年轻女子都渴望能嫁一个如意郎君,有幸福美满的婚事。

  只有程丹若,说出了这么令人绝望的话。

  “施主……”

  “不是很贪心的愿望吧。”程丹若闭上眼,道,“希望能够灵验。”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长。

  窗外,谢玄英握紧手上的纸,于廊柱后久久伫立。

  他本想半路拦住程姑娘,将昨日的笔墨归还,却未料到听见了这样一番话。

  比起懵懂的小和尚,他受到的冲击更大。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他所看所见,但凡是未婚的男子女子,谁人不渴望与心爱之人结为鸳盟?

  程姑娘……纵然没有心上人,也该盼望着嫁于良人吧。

  怎会一丝期冀也无。

  即便是他,也怀有不可明说的向往,渴盼今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第19章 前路难

  程丹若拜完佛祖,回屋吃晚饭。

  饭毕,白芷向她回事,道:“奴婢已经同郝妈妈说过了,她说一来一去甚是不便,自己再吃两剂药便好,问姑娘可否后日启程?”

  后天就是第八天了,于情于理也该回去。程丹若没什么意见:“就这样吧。”

  白芷松了口气。

  程丹若假装没有看到。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今晚是个机会,希望能打探些消息,否则回到陈家,又是四四方方的鸟笼子,再难脱身。

  “时候还早,我去趟老先生那儿,你留下,稳住郝妈妈,莫叫她起疑心。”程丹若吩咐。

  白芷赶紧看天:“快入夜了……”

  “我会尽快回来。”她不容置喙。

  白芷只好噤声,眼睁睁地看着她独自往别处的禅房去了。

  晚风悠悠,夕阳满山。

  程丹若扶正银簪,踏进了禅房,里头已经点起灯来,美如画的年轻公子,正服侍用完饭的晏鸿之服药。

  “程大夫来了,可是怕老朽不按时用药?”晏鸿之玩笑。

  程丹若笑笑,亲切道:“您的身体好些没有?”

  “好多了。”

  “我再给您把次脉。”

  晏鸿之这把年纪,着实不必避讳什么,笑着伸出手腕。

  程丹若细心切了脉象,又看了看他的伤口,确实已经愈合,便道:“伤口已经无碍了,只是,今后得千万小心些,夏日多蛇虫,夜间莫要外出。”

  又同他说今日看过的病人,“等闲无事,不要靠近水边,水中多虫蛊,容易感染人身。上午来的老人家同您差不多年纪,腹中全是水,鼓如孕妇,不好治呢。”

  晏鸿之亦有所耳闻,只是被一个姑娘家如此嘱咐,不免好笑。

  “是是,程大夫所言,我都记下了。”

  程丹若这才放过他,取出昨夜默写的初中数学知识点:什么叫直角,什么是补角和余角,三角形的内角和外角,多边形的内角和……

  林林总总,都是一些基础但必须的内容。

  只有学会了这些,后面才能做几何。

  当然,她也有私心,一上来就放大招,怎么能显出自己的本事?

  晏鸿之接过来,细细看了。西洋算数与国内的算学大有不同,注重理论而非实际运用,表达十分抽象。

  好在这些都是浅显的定理,与所学一一对照,便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倒也多有助益。”晏鸿之如此评价。

  程丹若一听,便知道牌打小了,便取出另一张纸:“这是我出的题,用的便是这西洋的理论。”

  《九章算术》里有勾股定理的题,只是非常简单,她在原题的基础上改了改,增加了难度。

  这回,晏鸿之的表情便严肃多了。

  “程大夫,你袖中还有一张。”谢玄英突然开口,“可否一看。”

  程丹若不意他眼尖,瞅见了底牌,顿了顿,才笑:“当然。”

  这是二元一次方程。

  他看了眼,马上认出来:“天元术。”

  目前计算方程,最复杂的莫过于四元数,既是设立天元、地元、人元、物元四个未知数,也就是四元方程。

  但这太过艰深,能够习得天元术,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他暗自惊叹,却没想到程丹若比他还要震惊。

  她没想到自己小觑了古人,以为能拿方程就能唬住,这下可好了,人家早就见过类似的。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装X不成反被秀。

  尴尬。

  良久,晏鸿之看完三张纸,才道:“程姑娘博学,这些算法我未曾见过,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程丹若却当他宽慰,竭力维持平静,道:“您过奖了,我不过是闲暇算着玩,献丑了。”

  “不不,姑娘太自谦了。”晏鸿之沉吟少时,道,“我有一好友,醉心于算学天文,若能一窥此法,必有帮助。不知可否抄誊一份,必有重谢。”

  “当然可以。”程丹若一口答应,却也诚实道,“只是,这不过是我随意默写之物,并不完整……”

  “无妨。”晏鸿之连连摆手。他可不好意思骗人家的家传绝学,抄写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因而道,“学问无价,姑娘善心,老朽却不可倚老卖老,平白无故骗你的东西。”

  他看着程丹若,抚须道:“姑娘若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来,老朽虽年迈,倒也有一二得力的学生。”

  程丹若顿住。

  她明白,晏鸿之应该看穿了她有意无意的示好,不过出于同情,没有拆穿罢了。

  在这样的人精面前,装傻反倒落于下成。

  她点点头,开门见山:“我想请问老先生,是否知道江南一带,有什么地方能够允许我这样的人出家清修的?”

  晏鸿之愣住了。

  他以为程丹若所求的,不是打探亲族的消息,便是询问当年造成寒露之变的罪魁祸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要出家。

  “姑娘青春正好,缘何意欲出家?”他惊诧不解。

  程丹若自然不会和古代士大夫说,我不要嫁人,我命由我不由丈夫。她巧妙地找了个理由:“不过是恩孝两难全罢了。”

  忠孝两难全,为君主效力,就不能侍奉父母。这是古代男子普遍遇到的问题,他们也非常有经验,知道该如何抉择——当然是做官重要啊。

  “可否细说?”

  程丹若摇头。

  可不能细说,子不言父过,同理,也不能言恩人的过失,刚才说一句,已经是极致,再说下去,反倒会叫他们认为她薄情寡义。

  果不其然,她闭口不谈,晏鸿之却高看一分,沉吟道:“姑娘许是不知,本朝律令,民家女子年未及四十者,不许为尼姑女冠。”

  时下,若庵堂出现青年女子,要么是寺庙收养的弃婴,自小在寺中长大,要么就是淫祠野寺,借修行之名,行苟且之事。寻常人家的女子,除非犯下大错,才会被送去家庙修行。

  这就不好和程姑娘明说了。

  程丹若亦不曾留意,只顾震惊。

  她原考虑效仿妙玉,以出家人的身份行医。既能博取名声,又不必困于后宅,受制于人,却没想到本朝居然不允许年轻女子出家。

  红楼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