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130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穿越重生

  冬日的吉州,虽没有下雪,连续多日阴雨连绵,寒气直浸入骨,冻得人清鼻涕横流。

  张宪袖着手,蹲在林子里,望着底下的官道,不时吸一下鼻涕,抱怨道:“老大,我们在这里等了好几日,那些押解向来懒得很,只怕今日也来不了。这天实在太冷,我们回营帐去烤火歇一歇吧。”

  岳飞带着他与心腹亲卫们一行,一路潜伏到了吉州,已经在山上扎营好几日,等着流放到岭南的犯人秦桧。

  雨滴掉落,打在斗笠上叮咚作响。岳飞一瞬不瞬注视着前面的官道,抬手抚上胸口。

  那里闷得慌,不时涌起悲愤与冤屈,还偶尔牵扯着痛一阵。

  张宪没听到回答,仰起头朝岳飞看去。斗笠檐的雨水掉入了脖子,冷得他一阵哆嗦,赶紧将斗笠扶好,站起了身。

  岳飞听到张宪的动静,转头看向他,指了指他的鼻子,道:“快流到嘴里了,赶紧擦干净。”

  张宪用力一吸,将鼻涕卷了回去,冲着岳飞嘿嘿傻笑:“麻烦,还是这样方便。”

  岳飞:“......”

  张宪袖着手凑过去,斗笠挡住了他,只能凑到一半,他压低声音,再次问道:“老大,你都是枢密使了,赵统帅为何还要将这种小差使交给你?真看不惯南边朝廷的行事,让底下的亲卫来就行了。”

  岳飞如以前那样回答他:“赵统帅交待下来的差使,只管办好就行,问那般多作甚?”

  张宪没得到答案,怏怏说了声是,抬着脚动来动去取暖。

  岳飞沉默望着远处,雨淅淅沥沥下着,山水都蒙上了层雨雾。刚过未时处,天色已经像是傍晚,暗暗沉沉。

  其实,岳飞也不明白,赵寰为何将这件差使交给了他。

  如张宪所言那样,他身为枢密使,来办这种差使,着实大材小用了。

  秉着对赵寰的一贯了解,岳飞知晓她绝不会故意折辱他,更不会无的放矢,让他大费周章赶到此地。

  不知为何,岳飞越往南边走,他的胸口就越不舒服。

  到了吉州时,他的胸口仿佛压了快石头,闷得喘不过气。偶尔还像是被重物击打过,剧痛难忍。

  这种痛,只突如其来一下,很快就消失了。岳飞以为是天气不好,水土不服,也就没声张。

  突然,张宪嗖地一下停止了转动,压低声音激动地道:“老大,他们终于来了!”

  前面的官道上,终于出现了一行人影。约莫十余个的流放犯人,兴许是下雨,手脚的枷锁取掉,只在手脚上留下了铁链,方便行走赶路。

  犯人的破鞋上套着木屐,披着破烂斗笠,互相搀扶着,往前面一点点吃力挪动。

  坐在骡车上的押解官差,不时大声呵斥骂道:“还当自己是贵人相爷呢!走快些!”

  呵斥完,押解转头对监押将校抱怨道:“已经耽误了好几日的功夫,要是迟了交不了差使,这趟差就白当了。”

  按照规定,押送流放犯人到流放之地,需要在规定的时日内送到,取得流放处接收的牒文,再回原处交差。路上若是犯人逃走,丢失,需要押解人去缉拿。

  监押将校便是负责押送的管事,他气得扬起鞭子,抽打在车辕上。鞭声凄厉,惊得前面的一群人终于加快了些步伐。

  曾经风光无两的秦桧,蓬头垢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惟有面上黥刺的“徒”字,倒是看得清楚明白。

  一路从临安走来,秦桧双脚早就磨出了血泡。被冰冷脏污的泥水泡发,血泡破裂,又冷又痛。

  从早走到此时,秦桧双腿早就没了知觉,只麻木地往前。

  当年蔡京在流放途中而亡,秦桧心想,自己估计也挨不到岭南。他们连襟两人,倒殊途同归。

  可曾后悔呢?

  秦桧神色茫然,望着前面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冰冷的雨扑来,秦桧的脸逐渐狰狞。

  他出生贫寒,出金入朝,这一生起伏跌宕,位极人臣,成王败寇罢了,他永远无悔!

  流放又如何,他曾从金人手上回到南边,成了大宋的首相!史书上,宦海沉浮的官员比比皆是,端是大宋,名臣被贬谪者就不尽其数。流放黥面又如何,狄青犯事被发配京师充军,他就被黥面过,照样成了赫赫有名的“面涅将军”。

  只要撑过这一劫难,他定能再重新回到中枢,成为狄青第二,名留史册的“面涅宰相”!

  秦桧心潮起伏,浑身有了力气,加快了步伐朝前面走去。

  突然,凄厉的箭矢声,破雨而来,落在了他们身前。一队蒙面的汉子,挥舞着刀从山上冲下。

  押解官差吓得脸都白了,南边本来叛军盗匪多,这段道又多山,他们特意赶了个大早,就怕晚了会有危险。

  谁曾想,早赶晚赶,还是没能逃脱!

  押解将校都快哭了,到底不敢丢了差使,抽出佩刀跳下骡车,正欲招呼押解官差们上前。

  谁知,他跑了几步,发觉身后没人跟来,忙回头看去,气得他鼻子都歪了。

  这群混账,已赶着骡车调转头,逃得飞快。

  蒙面的盗匪们,手上明晃晃的刀已经挥舞到了眼前。押解将校双腿直打颤,当机立转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去追骡车。

  这些犯人最好全部都被盗匪杀了,反正流放路上,死伤乃是常事。到时报个遇到叛军或他们生了瘟疫,无需辛辛苦苦走到岭南不说,还能顺利交差。

  秦桧见蒙面汉子来势汹汹,下意识叫了声不好,装起胆子道:“我们不过是群流放的犯人而已,身无分文,你们劫不到钱财,还会被官府追捕,实属得不偿失。”

  铁棍带着风声,劈头砸来。秦桧往前踉跄几步,眼一黑倒在了泥浆里。

  不知过了多久,秦桧终于睁开眼,浑身湿淋淋,被寒风一吹,冻得他牙齿都咯咯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

  洞外是一片树林,雨仍在下着,昏昏暗暗不知今夕何夕。

  从山林中,偶尔传来几声老鸹叫声,深幽而令人生畏。

  解下了蒙面布的岳飞,将手里的空水囊,递给了身边的张宪。

  秦桧吃力地转动着头,朝前面望去。待看了好一阵,方认出岳飞,颤抖着道:“原来是岳鹏举!你劫持我作甚?”

  岳飞上前几步,用手上的铁棍,拨开他脸上的乱发,露出黥面的字。

  居高临下欣赏了片刻,秦桧受不住,拼命摇晃着头,用戴着铁链的手,将头发拨回去,试图挡住刺字。

  岳飞轻笑一声,道:“秦桧,你出卖大宋江山,排挤忠臣,坏事做尽。只判了流放,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秦桧仰天长笑起来,嘶声道:“岳鹏举,你向来聪明。我虽排挤过你,但你以为,我为何能排挤你?没了我,你同样会遭其他人排挤,遭到官家的猜忌!我从金国能回到大宋,你就以为我与金人有勾结,你可有证词证人?”

  岳飞平静地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构的授意。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做了,就要承受后果。完颜宗昌见你思国心切,就放了你一家回南边,这种骗人的鬼话,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送入金营的人,何止成千上万,为何不放别人,偏生放了你全家。金人看中的,不是你秦桧,是你王氏家族出奸臣,卖国贼的家门之风。我突然想到了,万俟卨,可是你将他送到了北地?”

  秦桧想到万俟卨的死,顿时寒毛直竖。转头四下一看,山洞里,就只有岳飞与张宪,哑声问道:“其他人呢?”

  岳飞道:“杀了。你的妻子,舅兄们,与你同流合污的官员们,他们不配活着,早就罪该万死。”

  秦桧惊恐万状,拼命往后退,盯着岳飞,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不要乱来,我是大宋的宰相,刑不上大夫,你不能杀我!”

  岳飞试了试手上的铁棍,对张宪说道:“将他捆好。”

  张宪上前,像是拖死猪那样,将秦桧拖过去,将他手上的锁链,缠在了山壁的石头上。

  岳飞神色寻常,右手垂下,手上的铁棍拖在地上,划出阵阵金石碰撞之声,抬腿缓缓走了上前,

  秦桧双手张开,拼命挣扎着,手腕磨破皮,镣铐深深嵌入了肉中,他却察觉不到痛。

  没顶的恐惧朝他袭来,岳飞的每一步,像是重重踩在他的胸口,他张着嘴,如死鱼般,拼命喘息。

  岳飞在秦桧面前站定,举起铁棍,用力朝他胸前击去。

  “喀嚓”,骨骼碎裂。

  秦桧惨嚎,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岳飞皱起眉,抬手抚了抚胸口,奇异般地,他感到那股沉闷,好似散去了不少。他深深吐出浊气,将铁棍递给一旁张宪,道:“你也来。”

  张宪双手接过,他沉默着上前,扬起挥下。

  再次“喀嚓”,秦桧痛得垂下了头,连嚎嗓都都快没了力气。

  张宪将铁棍还给岳飞,挠着头,不解地道:“老大,真是痛快啊,我好像有了大仇得报的感觉呢。”

  岳飞嘴角上扬,道:“我亦是。”

  接连几棍,秦桧如烂泥般摊在那里,搭下来的脑袋,有血水哗哗滴下。

  张宪上前查看了,愉快地道:“老大,他痛死了。”

  岳飞将铁棍朝地上一扔,拍了拍手,道:“我们走吧。”

  山林深处野兽多,将尸首留在这里,等下它们会循着血腥气味来,将他一并撕咬着吃了。

  身首异处,死无全尸,倒是他该得的下场。

  张宪转身走出山洞,手伸出去试探了下,惊喜地道:“老大,雨停了。”

  岳飞胸中的全部情绪,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感到浑身轻快无比。他舒展着手臂,望着天际出现的隐隐红光,不知为何,眼中泛起了泪,笑道:“天终于放晴了!”

第110章

  天宁寺的福袋, 比往年多了两成,依然一袋难求。寺里车水马龙,袅袅香烛味飘散在上空, 经久不息。

  天气寒冷, 积雪清扫之后堆在墙脚, 久了就冻成冰,脏污不堪。热闹的瓦子在夜里照样歌舞升平,穷苦人家住的大宅院, 省着那点灯油钱, 早早就熄了灯歇息。除了天上的星辰,四周看不到一点亮光。

  与大宅院隔着的巷子,在夜幕降临后, 门前挂着一盏小灯笼。用红纸蒙了,散发着幽暗的红光。

  不多时,陆续有汉子袖着手, 大步来到门前。门帘忽地一下掀开, 穿着单薄的娘子,脸上覆着厚厚的脂粉,堆满笑热情迎出来, 挽着汉子的手,亲亲密密进了屋。

  整条巷子里, 约莫有十几户挂着红灯笼的人家。只半柱香的功夫不到, 汉子进进出出, 堪比寺庙前的热闹。

  巷子角落,一辆寻常的桐木马车停在暗处。寒寂看了一会便心情低落, 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端坐着一动不动的赵寰。

  车厢只在角落放了盏小小的宫灯, 赵寰的侧脸在暗中,显得更加棱角分明,像是锋利的刀刃般,散发出凛冽的寒意。

  寒寂忍不住劝道:“二十一娘,你别难过,就算是太平盛世,也避免不了这样的情形。”

  赵寰没有回答,平静地道:“去羊角坊。”

  坐在小杌子上的周男儿,忙下车吩咐了。马车很快出发,驶向了羊角坊。

  羊角坊顾名思义,狭长弯曲的一条街坊,像是一只羊角。这条街坊比大杂院还要贫穷,宅子低矮杂乱,住着些做苦力等穷人。

  马车驶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前面的宫灯勉强照着地上的路。巷子的路坑坑洼洼,马车驶得极慢。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周男儿赶紧拉开车门下去查看,赵寰拉开车窗,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女童,立在破烂的宅子门前。两人看到灯笼,妇人拉了拉衣襟,堆满笑迎了上前,待走进了,发现是马车,畏缩着停下脚步,拉着女童转身就躲。

  女童被妇人牵着,扭头回望。灯光昏暗,赵寰没看清女童的脸,只看到她那双黝黑双眸里,惊恐无助闪过,紧紧拉住妇人的手,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巷子里,接连二三响起了脚步声,以及关门闭户的声音。

  寒寂跟着看得一愣一愣,他脸沉了下来,道:“贫僧下去劝一劝,这般冷的夜里,不顾着自己,总得顾着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