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别
旁边人一走,棠宁就怂恿谢行野,“出去玩玩。”
谢行野却兴致不高,他已经坐在书桌旁,随口吩咐她一句,“帮我研墨。”
“我帮你研墨,你等会儿出去玩玩。”棠宁怕他反悔,撸起袖子便干了起来,只是她不会玩这个,看着砚台里水的颜色变黑就停了手,“行了吧,你快写。”
谢行野垂下眼睛,心知她以前大约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但哪怕被吩咐了,这仙子的态度却也十分自然,没有半分不快之意,更没有什么需要恭敬小心的自觉。
那么——以前两人的关系大约十分亲近,且并非有上下尊卑之分。
有意思,他谢行野竟也会同谁关系亲近了起来。
这墨水不能用,谢行野也没说什么,自己另外研磨少许,随后写下几封短短的书信,等待墨迹干透,就交给了属下。
他交给人时没有吩咐半句,但是那人一看到信封上的标记,脸上就浮现出了然之色,显然是什么隐秘的记号。
而且棠宁在他写字时也一直盯着看了,然后发现自己……看不懂。
都是认识的字,但是组合在一起却仿佛是胡言乱语。几十个毫不相干的字放在了一起,却是十分的简短且有力。
棠宁不确定地想:大概是暗语吧。
但谢行野一点都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写完书信以后便面色沉沉地坐在红木躺椅上,要不是棠宁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几乎就像是在发呆。
他叹了一口气,在棠宁精神十足的目光中起身,换下方才准备的衣服,待扣子方一系紧,就听棠宁吹捧:“你穿白衣服好看!一定能吸引小姑娘。”
正值江州地界这边流行的花神节,本意是向花神祈福保佑年轻女子顺遂平安,近来逐渐发展成了男女互表心意,甚至是向仰慕者投花的节日。
每一年,江州人还会比出男女得花者魁首,是个很热闹的时日。
今天赶上,棠宁说什么也要拉谢行野出去看看。
她希望能让这个孤僻而稳重的君王多多接触人间烟火气。
谢行野却并不领情,他整个人都很抗拒,换好衣服以后略一思索,却又在双目上蒙上了层白纱。
遮住了大半的面貌,只能看见那线条光洁的下巴不说,谢行野整个人视线都受阻,只能勉强看清前方人的形状。
“拿下来拿下来!”棠宁就差上手帮他揭掉了,“装瞎子有什么好处吗?”
即使隔着一层纱,她还是能感觉到谢行野凉凉的目光。
他声音也很不悦:“你当我愿意?若是今年我得了投花魁首,定是会牵扯更多的麻烦事。”
棠宁噎住了。
……这是该骂你自恋呢?还是该夸你有远见呢?
但能把死宅忽悠出去逛街已属不易,棠宁只好安慰自己应该知足。
她还想要翻墙出去,然而在谢行野略有无语的:‘你傻吗’的谴责眼神中停了下来。
于是他们从后门光明正大地出去。
临走之前,还有一个侍卫换上了君王的装束,连面貌都通过装扮手段改了些许,假装是谢行野还在房间里歇息。
耽搁了大半天的功夫,天边已然染上了一层淡紫色的云霞,而穿过后门小巷子来到主街后,各色灯火已然点亮,男男女女皆身着艳丽的服饰,连空气里都迷蒙着一层淡淡的欢快气息。
棠宁虽然是现代人,见惯了各种商业街,但骤然来到了这种古色古香的街道上还是有些兴奋,只恨自己没有亲临其境。
谢行野也在她身后漫步,似乎被这种热闹气息所感染,语气难得的清和舒缓,“倒是比上次都城里的灯会还要更为热闹一些。”
“各有千秋吧。”棠宁兴致勃勃说道:“灯会上灯多,但那次大家都戴着面具,这里的花……”
话说一半,她又突然缄口不言。
唯有谢行野慢慢地反问她:“这里的花怎么了。”
“这里的花多,人也不戴面具,更热情一点。”棠宁镇定地回头和谢行野对望,“和都城里的景象很不相同呢。”
“哦?”谢行野像是轻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她,“那仙子觉得,灯会与花神节,哪个要更好玩一些?”
说罢又不紧不慢地问她,“也不知这里是否有个狐狸面具可买。”
仙子只想锤爆你的头。
动不动就套话,把话套出来之后,还在这跟她装模作样。
棠宁忽然飘得远了一些,谢行野也不跟上,只是他周身的氛围有些冷,竟是与这里格格不入。
就连这热闹的人潮也不能把他淹没。
如果是记忆被修改过的话,自己应该是会察觉出有些地方很不对劲的。
更何况她当时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只要谢行野有心去查,自然是会找到很多蛛丝马迹。
他又那么聪明,其实棠宁本来就没准备瞒他多长时间。
但当时选择清空谢行野的记忆,大半原因是棠宁被他那种偏执疯狂的态度吓到了,也有为了方便以后谢行野正常娶妻生子做准备的意思。
所以,只要谢行野不再是那副非她不可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不是很要紧。
不过……一定要死死瞒住摄魂香那件事!
棠宁又不动声色地飘了回来。
谢行野已经有些无聊了,花神节里人人盛装出行,倒显得他有些寡淡。
而且许多有意争夺魁首的男女都有带着随从帮他们盛花,唯独是谢行野这白衣飘飘孤身一人的打扮,显而易见是不想要投花的。
棠宁幸灾乐祸,“看看你,一朵花都没收到。”
是谁出门前信誓旦旦的装X来着?
谢行野懒得理会棠宁。他态度散漫,也没有要融入这欢快节日气氛的意向,明明行走在人潮之中,却形容萧索孤寂,仿佛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之余下他一人禹禹独行。
上一次的灯会上,他明明还没有这么强烈的寂寥之感。
是因为不再有被视为同类的‘女鬼’陪伴了吗?
棠宁忽然间也没了玩乐的兴致,她默默跟在谢行野身边,听他语气随意说道,“江州地界多有商贾,这些人在都城中被视为下贱之人,在这里倒是不见得被轻视。”
说着说着微微向她偏头,像是在跟棠宁询问,“似乎不是件坏事。”
而且西域各小国虽然一直被视为弱小蛮夷,却不也是全无可取之处。
自古以来各个朝代都是重农轻商,谢行野却有些不以为意,眼下瞧见了江州略有不同的风景,他当场凝神思索着,然后整个人蓦地被……抓了起来。
棠宁作为理科生,对这些东西确实是不太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听谢行野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居然觉得有点不耐烦。
玩就要好好玩,因此她眼见身后巡游的花车来了,便冷不丁将谢行野抓了进去。
巡游的花车足足能容下二十几人,前方是数匹高大的马匹并肩前行,一般跟随花车巡游的都是江州有名,且有望拿下魁首的年轻男子。
谢行野猝不及防地挤进这些满身鲜花的男人堆里,他刚有些恼怒,冷着脸瞪棠宁一眼,就听见那仙子从善如流地认错,“对不起,但是我好想玩这个,反正你现在蒙着面,我们玩一圈,就一圈!”
花车整夜不停,只要是男子都可以登上,被女性仰望注视再挑选。
谢行野才懒得玩,单手撑了下栏杆处预备跳下去,同时却又听见棠宁那一声的‘我们’。
他不合时宜地周身一懒,要下跳的劲忽然就卸了。
听着锦鲤在身旁高兴地惊叹声,忽而也就觉得挤在这人群中……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就好像她也化为了实体,同他亲密的……
“你怎么了?”棠宁又凑近了点,声音好像近在耳边,“头疼吗?”
怎么会突然按住太阳穴,方才还有些慵懒的模样,转瞬之间又流露出些许暴戾的气息。
谢行野不回答,甚至微微往侧面走了几步,避开了棠宁。
他心跳如擂鼓,只觉得血液翻涌,浑身充斥着不满足与恼怒。
棠宁被他这排斥的态度搞得有些懵,愣愣地问他,“不喜欢我们就下去吧,下去也有好玩的。”
她话音刚落,前方拉着花车的几匹马却忽而被人扯住了缰绳,整个花车全都被震了一下,连带着上面的人也栽倒了一片。
“喂,停一下。”兵荒马乱中,有一个声音清越且昂扬的少女声音传来。
那少女骑在高高的马上,微微眯着眼看向身后的花车,高兴说道,“上面那个穿白衣服的,我想要你的花,你下来。”
谢行野表面上已经恢复如常,但他却看都不看那个显然身份尊贵的少女,只立在原地,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
棠宁却大为惊奇,“你的预言成真了!”
居然真的因为美貌而引起了祸端耶。
第42章
那少女见谢行野不开口, 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扬起马鞭就指向了谢行野,“喂, 听不见我在叫你?”
说完之后语气倒是软和了一些, 故意说道:“你把花给我,我才好给你。”
棠宁评价:“感觉还挺遵纪守法的。”
不是上来就强抢。
少女的言论没让谢行野放在心上, 却叫周围的人全都纷纷议论开了。
这人是城里一个伯府家的独生女澜萃, 一直心高气傲看不上别人,连着两年都没送过花。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这样一来,城里百姓难免会关注此事, 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人。
没想到, 居然看上了一个瞎子。
“这瞎子难不成也聋了?”澜萃嘀咕了两声, 指挥着随从上前去, “你们两个去看看,把他的花拿过来。”
谢行野哪里有什么花。
可是下一秒, 他手里就被棠宁不动声色地塞了一朵花。
……这是棠宁趁着人多, 薅走了花车上的一朵,匆忙塞给了谢行野。
她此刻是真觉得好玩,像是在看电视剧,“看看,多么主动可爱的女孩。”
就是不太有礼貌,但是谢行野这人也一向是没什么礼貌。
那两随从已经来到了花车旁,仰着头看谢行野, 说得话十分不客气, “瞎子?我家小姐想跟你换花。”
“能听见吗, 耳朵不聋吧。”
谢行野沉默着向前伸手, 底下其中一个身量略微高挑的侍从也张手来接,不料谢行野掌心轻轻反转,那朵刚被薅过来的小白花便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