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65章

作者:南楼北望 标签: 情有独钟 东方玄幻 穿越重生

  他的目光又落在前方。他能看见那个走廊下的身影,那个少女在和手里的兔子说话,又把兔子举到头顶。兔子是据说不吉利的纯黑长耳兔,两只耳朵耷拉下来,好像是她自己长了长耳朵。

  虞寄风被这个联想逗笑了。他静静地看着那姑娘走进雨里,和兔子一起被淋湿。她没带伞?

  他转动手里的伞,脚跟提了提,还是又落下。

  “……我都一百多岁了,活得也不短。人家比我年轻多了。”他嘟哝着,踢了踢脚边的瓦片,“怎么会有人一直跟兔子说话?”

  星官抬头看自己的伞面,又若有所思起来。

  “撑起不必要的伞,和说出没人听的话。”他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听上去,这两件事都挺孤单的。”

  青年墨蓝色的身影也消失在雨水里。

  而在更隐蔽的地方……

  刚才的面具人身影闪现。

  他或她凝视着这座城市,半晌,担忧地吐出一口气。

  “少主究竟怎么了……‘祀’字变得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急。竭泽而渔,不是长久之计啊。”

  在他特殊的视野里,城市里密密麻麻分布着黑影。有的浓,有的淡;有的清晰可见,有的尚未成形。仿佛巨大游鱼产下无数颗等待孵化的卵,每一颗卵又若有若无地相互连接。

  它们不断从人们身上吮吸力量,也不断传送到城外的通天观去。

  通天观所在之处,淡淡黑雾弥漫,遮蔽了观内情形。

  ……

  云乘月举着兔子小薛,冲出秋雨,顶着阿杏姑娘的惊叫,成功坐上了马车。

  阿杏姑娘看她淋雨,十分懊恼,好像这是她的错似的,非要带她去买姜汤,又打开马车上暗刻的书文之影,让车厢里充满暖风,很快将她和兔子都烘得干干爽爽。

  温暖的空气团团弥漫。

  散发黑衣的青年坐在她对面,身姿端正优雅,吐出一句:“自作自受。”

  云乘月喝下最后一口姜汤,看他一眼,对他伸出右手:“看,这是什么?”

  她手掌摊平,又捏成拳,对他晃了晃。

  “拳头。”薛无晦瞄了一眼,嗤笑道,“哦,你还能教训我不成?”

  云乘月抱起旁边乖巧的小薛,在它头顶轻轻揍了一拳,很有优越感地说:“我可以打兔子。”

  薛无晦:……

  “……幼稚。”

  “你又用我的词。”

  云乘月又揉了揉无辜的兔子脑袋。她身上暖和了,鼻尖涌动的香气就变得明显。她深深吸了一口,犹不满足,渴望地看着薛无晦。

  他不动。云乘月保持端庄的微笑,开始一点点往旁边挪。不一会儿,她就挪到了薛无晦身边。

  亡灵的帝王也不动,乜斜着眼看她。等她真的挪了过来,斜靠过来想吸一大口时,他冷笑一声,顿时散为轻烟黑雾。

  云乘月扑了个空,只能惆怅叹气:“小气。”

  黑雾重新聚在她对面,化出青年的身影。他仍然坐得端正,唇边的笑意却清晰了一些。

  云乘月正要再努力尝试一次,视线里却飘过一缕黑影。她定睛看去,发现那影子细长,漆黑里缠着暗红,飘摇着没入薛无晦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她再一眨眼,又看不见了。忽然,她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见过的一幕:“祀”字的黑影浮现在徐小姐的肌肤上,盘踞、游动如黑蛇。卢大人说,这是死灵的手段。

  死灵……

  云乘月迟疑着。

  她抬起眼,却发现薛无晦也正凝视着她。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笑意消失,变成一层层看不透的迷雾。他冷冷地看着她,又成了那个多疑的、冷漠遥远的亡灵。

  他轻柔地开口:“你在看什么?”

  直接问吧?这样简单。猜来猜去很烦的。

  云乘月坐直身体:“‘祀’字书文为祸一方,这件事是不是你造成的?”

  青年的神情本来就冷,现在变得更冷了。

  冷到极点,他反而翘起唇角:“我若说是,你要如何?”

  云乘月摇摇头,严肃起来:“你不要用反问来逃避我的问题。你告诉我是不是,好吗?”

  有契约在,他只要说不是,那就真的不是。

  可薛无晦却发出了一串冷笑。

  “不好。”

  青年的身形散去。

  “喂……你先说是不是,我们才能商量接下来的事啊。”

  没有回答。

  车厢内镶嵌的明珠散发柔和光晕,簇拥着云乘月。她对着空荡的车厢怔了会儿,凝视着车壁上自己的倒影。

  她本来觉得和他没关系的。但他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关系?

  “薛无晦,”她说,“我只是想听你说实话。”

  还是没有回答。

  云乘月抱着兔子,抱得更紧,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吭声,我就杀死兔子。”

  ——[……随你。]

  “……小薛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对它弃而不顾。”

  云乘月感觉自己像个单向喇叭,一直说啊说啊,只能得到一星半点的回应。

  她往背后一靠,也不想再说了。一个人说话又累,又没意思。

  “薛无晦。”

  她轻声说:“我有时也会累的。”

  她的影子微微一动。

  但一切仍旧沉默。

  云乘月忽然有点烦躁。

  她再次走下马车时,雨还在下。她望着低垂的天空,突然意识到,阴沉的雨天原来会让人的心情也低落起来。

  她打着伞,抱着兔子,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路上她没碰到熟悉的侍女,其他下人们通常不和她主动说话。

  经过前院时,正好碰上云大夫人在厅堂里读信。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快乐。云乘月不由停下来多看了一眼。

  厅堂的大门开着,里面坐了几个人,而云大夫人正走来走去,轻盈又快活。她两手抓着信纸,一边笑一边读,抬脸时眼睛都在发光。旁边坐着的云大爷也在笑,还有个头发雪白的老头儿也笑得开怀。

  云乘月望着这一幕,有些出神。就是这出神的片刻,云大夫人也无意看过来。她们对上了目光。

  大夫人快乐的笑容微微僵住。她捏着信纸,好像无意被撞破了什么秘密,一瞬间有些无措。

  但很快,她就又笑起来。这不是刚才天真自然的笑,而是属于“云家宗妇”的笑,优雅亲和、挑不出错,也就说不出究竟有几分真心。

  “二娘怎么就回来了?今日去书院,一切可还顺利?”

  大夫人招手,热情地说:“你大哥和大姐来了信,你可要来一起听听?”

  换个时候,哪怕是一个时辰前,或者今天别下雨,也许云乘月都会敬谢不敏。显然大夫人也不是真心想邀请她过去。

  但这一瞬间,也许是秋风秋雨吹得花草太蔫,也吹得她闷闷不乐,鬼使神差地,云乘月点了头。

  “好啊。”

  她走过去。

  云大夫人的笑又僵了僵。其他两人也是。连下人都是。

  云乘月心里却涌起一股恶作剧似的快乐。她意识到自己也有恶劣的一面,自己心情不好,就作弄别人;看别人苦恼,她就会轻松一些。

  她人站进了厅堂,也将刚才那天伦乐融融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大夫人左右看看,退开半步,说:“二娘,这是爷爷。”

  她指的是上座的白发老人。老人慈眉善目,笑眯眯道:“这就是二娘?好人才。今天去浣花书院听课,可有什么收获?”

  这就是云府的老太爷了。云乘月望着他,又看了看云家大夫人、云家大爷,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云府中的主人,只有老太爷、大房和三房。假如被禁足的三房夫妇真的不是害了她的凶手,那真凶很可能就是这间屋子里的一个。

  问题是,哪一个——或者每一个?

  云乘月心中那恶作剧的意气暂时褪去了。她想起自己最开始回到云府的目的。她手里线索太少,而现在说不定正是一个主动出击的好机会。

  她微微一笑:“很有收获,我已经毕业了。”

  人们一怔。

  老太爷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终究是笑着问:“怎么就毕业了?”

  “我学了基础笔画,临摹了一篇灵文字帖,成为了聚形境修士,又观想出一枚完整书文。鲁夫子很高兴,说我毕业了,还给很多人传了消息呢。”

  云乘月轻言细语,又暗中观察三人神色变化。

  三人自然大为惊愕,但谁都没有喜色。光凭这一点,看不出谁更异常。

  云乘月思忖着,又轻描淡写添了一枚棋子:“也许真的很传奇吧,不过我觉得很累,灵力都消耗空了,听说要多养几天,才恢复得了。”

  云大夫人还怔怔地回不过神。她下意识看看手中的书信。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为了两个孩子的游学经历而高兴,但现在,她只觉得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

  伶俐的大夫人说不出话,云大爷就只会讷讷说:“哦,好事啊,二娘果然厉害……”

  唯独老太爷愣怔过后,又是慈爱一笑,夸道:“果然是有出息的孩子,好好好,云家有你这么个孩子,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他语重心长:“二娘,今后你与家族相互扶持,要争取走得更远。”

  云乘月盯住了他的眼睛。这是一双老人的眼睛,眼皮褶皱、眼珠混浊,和寻常老者无异。

  她对着老人,微微一笑:“不。”

  秋风刮过,雨滴乱打,厅堂内一片安静。

  只有年轻姑娘的声音清澈明亮。

  “我会离开这里,从此任何荣辱祸福,都无半点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