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信里说得很清楚,佟家就是仗势欺人,很张狂地说了:“我女婿是叶四郎,人在比阳,你们想告官尽管去告。看看邓州有没有官敢管叶四郎家的事。”
故而苦主父子知道南阳县令姓叶,是叶家人,才绝望痛哭,擦干了眼泪回家去了。
那些话写在信里,五叔和四郎都看见了,极其扎眼。
可终究是四郎的岳父,家里儿媳妇哭得快要死了。
“就……让他家多出些钱,能不能把命保下来?”五叔搓着手,“哎呀,你看你四弟妹,你知道她素来……”
“叔。”叶碎金打断他,视线投向四郎,“你让四郎说话。”
她盯着叶四郎,问:“四郎,你的意思呢?”
四郎却不说话,神情十分纠结犹豫。
“四郎。你我同岁。”叶碎金看着他,“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你是大人了。不是什么事都要长辈出面,如今,该你自己出来说话了。”
她话音中带着威压。
五叔转头看着自己儿子。
四郎犹豫许久,将叶五叔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月娘……你知道她的,她素来是个孝顺的……”
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父子二人清晰地看到叶碎金脸上的冷笑。
“她佟家女儿的孝顺,得要我们叶家污了清名来替她担着是吗?”她问。
叶五叔和叶四郎就都说不出话来了。
终究他们姓叶。
叶四郎低声问:“非得偿命不可吗?”
叶碎金看了看他们两人:“我现在在做什么,你们可看明白了?”
叶五叔和叶四郎又都不吭声了。
佟家舅哥过来求救,自然还说了邓州别的事。
他们这才知道,叶碎金不声不响地派了袁令代他去巡视。这趟拿办的,不是叶家的,就是与叶家关联的。
叶碎金在干什么,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
这一年,发展得太快了。
一下子,叶家就成了邓州唐州的土皇帝了。
亲戚们跟着飞升。
很多人开始翘尾巴了。
六娘她出刀了,要把这些翘起来的尾巴都砍了。
二人忽然恍惚。
才一年啊,竟才一年的时间么?这么短?
明明觉得,过去好久好久了。
怎么才一年呢?
咄。
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把二人拉回了神。
叶碎金的手指节,又叩了一下——咄。
这声音,莫名地让人难受。
太糟了。
他们都明白了叶碎金要做什么。
以她的性子,必要见血的。
糟就糟在,四郎的岳父赶在这个风口上了。
四郎不敢与她对视。
“你弟妹,闹死闹活……毕竟是她亲爹,我的岳父。我知道她爹做的不对,只是……”他嗫嚅着。
叶碎金对四郎微微感到了失望。
但大家长,是不能因为对一个孩子失望就抛弃他的。
大家长,就是要扛着天,然后把每一个孩子都拉起来。除非这孩子烂到根子里,没救了。
四郎显然还不到没救的地步。
叶碎金必须要尽自己作为家长的责任。
“你既知道不对。”她说,“怎不知道该休妻?”
书房里一瞬安静了。
叶碎金道:“是休书不会写吗?没关系。”
她拉开抽屉,拍出来一张纸:“我已经替你写好了,画押签字,从此佟家与我家再无瓜葛。”
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五叔和四郎额上都在冒汗。
四郎的冷汗层层地。
此时,他面对的并非是族中姐妹,他面对的,是叶家家主。
姐妹才会与他的妻子讲姑嫂情。
家主,只考虑家族的利益。
错在子弟,子弟可除族,错在聘妇,聘妇可休出。
叶五叔额上也冒汗。
叶家堡本家近三代都没有出妻的,竟然他家要出妻?
但他看得明白,叶碎金不是在问他,叶碎金在逼问的,是四郎。
她是家长啊。
她对已经上了年纪的长辈不会去想改造他们。但她对年轻的族人是有期望的。
引导他们,本就是她的责任。
当年她一碗烈药绝了生育抢了这个位子坐,就得担起这个责任。
四郎的脸都白了。
“月娘……”他道,“月娘她……”
叶碎金道:“佟家这一年恶行颇多,是跟着我家乍贵之后,移了性情。”
说移了性情都是好听的,实际上,就是外部条件够了,于是从前没有条件迸发的恶脓流出来了。
有了倚仗,胆子大了,敢作恶了。
“佟家非是良亲,断绝了,对你和五叔才是更好的。”叶碎金说。
叶五叔沉默了。
但叶四郎还是说不出“休妻”两个字。也是三载恩爱,少年夫妻,还有一个女儿尚不足两岁,正牙牙学语。
叶四郎没有立刻答应休妻,叶碎金反而稍稍欣慰。
佟家的确令人厌憎。但人终究不是刀不是剑,不是无情之物。
叶碎金作为家主,她自然只对家族负责。
但四郎是月娘的丈夫,他才应该对月娘负责。要是叶碎金一逼,他就休弃了月娘,叶碎金才会对他失望。
一个男人若对自己的妻子都凉薄,也别指望他对旁的人真心。
四郎额上层层的汗,脸色也发白,可还是顶住了。
“佟家是佟家,月娘是月娘。”他道,“她嫁给我的那一天,就已经是叶家妇。不能因为佟家犯事,便休了她。”
“我会去和她好好说。这事,我不插手。你……你看着办。”
叶碎金要清理门户,还要杀鸡儆猴。
她这一刀若不砍下去,连她本人的威望都会受损。
以她的性子,没人能拦得住这一刀的。
他的岳父,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
“好。我再给月娘一次机会。”叶碎金道,“你同她好好说道,这事,轮不到她插手。”
“只,她若仍逼你以私害公……四郎,你知道该怎么做。”
她把那张休书推到四郎面前,不再说话。
四郎盯着那休书盯了一会,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五叔一直搓手:“哎呀,你说你,你这不声不响地……”
不声不响就搞大的。
叶碎金冷笑:“难不成我还要先去打草惊蛇?让他们个个都有时间去打点、销毁?”
五叔“嘶”了一声。
叶碎金取出厚厚一叠信纸,哗啦啦翻了翻,道:“五婶的娘家……”
五叔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叶碎金道:“倒没什么事。还挺好。”
五叔险些气死。
人吓人吓死人的。
五叔道:“邓州听说动静很大啊。”
叶碎金哼道:“蛄蛹得太厉害,可不就得动静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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