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父亲一直想杀我。”叶福桃问,“我可以杀他吗?”
叶碎金想了想:“子杀父逆人伦。到底是你亲爹,能不杀就不杀。写在史书上,不好看。”
叶福桃道:“好吧。”
她叹道:“陛下要是能一直在就好了。”
叶碎金笑起来。
“傻孩子。”她说,“我捡了天漏,已经活得太久了。”
叶福桃当然不能理解这话里隐藏的含义,她只把头靠过去,贴在叶碎金的臂上。
叶碎金轻轻抚着她鸦青的发丝,叹息。
“女子为帝,天生就比男人多一些麻烦。”
“男人们诡计多端,总是想把你从大位上拉扯下来。”
“若拉不下来,又想会想别的办法,偷天换日。”
“身为女帝,这一辈子都得警醒着,不能放松。”
“记住,一时一刻都不能放松。”
“不能……放松……”女帝仿佛呓语,“不能……”
“不会的,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叶福桃虽为少年难过过,但也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她实在不懂为什么会有女人为情昏头。
但叶碎金渐渐没了声音,叶福桃抬起脸来,叶碎金原来已经睡着了。
她如今困倦歇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叶福桃轻轻给她拉上了锦被。
叶碎金做了个梦。
她踏破雾气,天蓝云如雪,大路旁,有人牵马在等她。
他银盔亮甲,单膝跪地。
这身形熟悉,是哪一个呢?
叶碎金这一生,遇到过太多太多的人了。
叶碎金走到他面前。
男人抬起头来:“主人。等你好久了。”
是他呀。
“是我。”他笑,“当然是我。”
“只能是我。”
“怎会是别人。”
“主人不要把别人错当成我。”
他牵了缰绳,托她上马。
叶碎金感到老迈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
她低头,看到鞋尖上坠的珍珠正晃,在阳光下闪动光泽。
下一刻,那珍珠没了,脚上穿的,是少女时喜欢的青色马靴。
身体益发地轻盈,她知道自己变成了少女。
再看,牵马的男人也没了盔甲。
他回头对她笑,分明是个少年。
少女与少年,人生最美好的阶段,只叹短暂,留不住。
少年问:“主人这一世,可痛快了吗?”
叶碎金笑了,点头:“痛快。”
少年便笑道:“那上路吧。”
两个人,一匹马,踏着远去的道路,渐渐模糊在光里。
只隐隐传来他的声音:“我还是,更喜欢给主人牵马……”
这一年,大穆开国太祖武皇帝在梦中殡天。
无病无痛,脸上带着微笑,寿终正寝。
新帝登基。
初,遵太祖皇帝遗旨以叶福桃为皇太女。
一年后,却冒出来三个养在外面的“皇子”。
又数年,皇子年纪渐长,皇帝欲改立太子,掀起了储位之争。
然太女有自己的势力集团,利益绑定。更有宰相叶宝瑜一力支撑。
皇帝遂罢手。
再一年,宰相叶宝瑜病逝。
她下葬后半个月,宫闱政变,
这场宫变是皇帝发起的,意欲诛杀太女。
但太女已经长大了,她是太祖武皇帝一手教导出来的。
宫变以皇帝的失败告终。
三个“皇子”从此消失不见,皇帝禅位,尊为上皇。
“太子派”血流成河,“太女派”大获全胜。
大穆第二位女帝登基。
忽悠悠便又十几年过去了。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
说起这位女帝,实是励精图治。若非要挑她什么毛病,就是绝情弃爱,从来没沾过男人。
她仿佛就是为着治理国家而生,从来对任何男子没有看到过眼睛里去。
这一年女帝三十六岁了,北疆大将林朗带着他的儿子林焕入京陛见。
一为林朗述职,一为送林焕入中央武学。
林焕人生第一次面圣,三叩九拜,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像夏夜的星辰明亮。
叶福桃对上这双眼睛,有一瞬顿了顿。
青年将军跟在父亲的身后,中规中矩,毕恭毕敬,走过了流程,随着父亲一同退下。
叶福桃召见封疆大吏也是耗费精神,叫宫人打开窗子透气。
她起身步到窗边,走进斜射的光束里向外望去。
阳光正好,明媚照人。
年轻将军跟在父亲的身后,身形挺拔。
远远的,那英姿勃勃的青年忽然回头,遥遥看见皇帝,在阳光里灿然一笑。
天下熙和,江山稳固。
春光照得人暖洋洋。
年轻男人的身形面孔赏心悦目。
叶福桃在阳光中,不知不觉,放松地笑了笑。
【正文完】
癸卯年·近夏至
袖侧
作者有话说:
碎金,意指美好而短小的文章、诗歌。
叶碎金的父亲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应该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
当爹的想到“碎金”这两个字,延伸出来的意思,对她的期盼,大约相当于千年后的小确幸。
感谢一路至此,明天起更新番外,每天一更。
番外为完成榜单字数,不建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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