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自然而然地对这个人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和亲密。自己或许不察,但在一些微妙的时刻,就是会左右人的判断力和决策。”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是不是?”
叶碎金收紧了手。
“上不了我的床榻,想进入我的心里?”
卢青檐瞳孔微缩。
几乎一字不差,她……全说对了。
这世上竟还有如他一样,如此洞悉人心的人。
他不知道,在叶碎金眼里,他和赵景文都是顶顶会玩弄人心的人,天生的能力。
他们两个若是双贱合璧,那就真天下无敌了。
万幸,他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怎么都吃不到一个锅里去。
她的力气惊人地大。卢青檐不得不紧紧捉住她的手腕,以防她真的将他扼死。
当你被人看穿看透的时候,狡辩只会暴露你的无力。
卢青檐当即认罪:“属下错了。大人息怒。”
但叶碎金知道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他错在哪。
她扼紧他的喉咙将他提起再狠狠一顿!
卢青檐的后脑重重撞在木箱上,眼前阵阵发黑。
他长这么大,虽生意上吃过亏,却还从不曾在身体上受过苦遭过罪。
因生的好看的人总是被人不自觉地优待的,他生得何止是好看,男男女女见到他,便有不愉之处,多少也会怜惜下美人。就算舍得骂,也不舍得打。
这等美貌,太稀缺了。
“你可知你错在哪?你必以为我发怒是为着你竟企图操控我。你错了!”
“商场上,你大可以勾心斗角玩弄阴私手腕。因最多不过是破产,不过是卖身为奴,哪怕沦落下贱之地,人也都能活着。”
“可我这里是战场!”
“形势随时在变!时机稍纵即逝!”
“你有没有想过,你故意拖延,襄阳守军追上来我怎么办?一群饿得头晕眼花的人还扛不扛得起刀,还是任人屠杀?”
“你想没想过,军中哗变了我怎么办?镇压起来,是昔日以命相托的同袍刀枪相向,互取性命!”
“还有一种可能你想到过没有,我沉不住气等你,只能继续向前,待见了人烟百姓,我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拔刀劫掠。人的底线一旦被打破,便什么恶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算来谋去,自以为尽在掌握,万不想,我叶家军,险被你一点私心毁于一旦!”
“枉我信任你的为人和能力!”
“你可知,这世上最不能辜负的,一是信任,二是伙伴!”
这一次亏吃得,只有叶碎金自己知道有多险。
而在旁人的眼里,全不是这样。
因隔了时间和空间的约定,确实就如卢青檐所说,又没有千里传音的法术,实是很难把控。便是战场上,也有说好的援军却迟迟不出现,甚至最终不见踪影的。
实际上在旁人眼里,这一次,叶碎金算无遗策,兵行险招,做到了过襄阳而不战。
在旁人眼里,卢青檐履行了约定,成功从江南西道运送了军粮补给到山南东道。
路上不知道要过几重关卡,要途径几人的地盘,必然是艰难而辛苦的。卢氏的财力和卢青檐本人的能力都得到了证明,是可信赖的合作伙伴。
只有叶碎金恨死了。
恨这家伙天生的贱,恨他辜负她对他的信任。
“我今日便杀了你,你也不无辜。”她咬牙道。
卢青檐抓着她的手腕,直直地盯着她。
他被她揍得七荤八素,既然脸都撕破了,便也不装柔弱也不装恭敬了。他直直地盯着叶碎金,道:“但你不会杀我,你还需要我。现在需要,以后也需要。”
叶碎金再次抓起他来猛地往木箱上一磕!
卢青檐又是一阵眼冒金星。
她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卢家算什么!唐州如今引来的商人多的是!我不是非卢家不可,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待这事了,我写封信给你家老爷子,换你亲亲的好九兄来!如何!”
她今生开局比前世好太多,能用的资源也多了。前期虽借助了蒋引蚨和瑞云号之力,但局面一旦打开,选择就多了。
今生并非瑞云号卢家不可的。但她依然选了卢家,一是因为和卢青檐上辈子的感情,再是因为卢家上辈子已经证明了财力、能力,且她对卢家诸人都熟知,用起来更好掌握,更信赖。
人人都有七寸。
卢青檐被打中七寸,抿紧薄唇,盯着叶碎金。
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属下错了。以后,再不会犯。”
他现在明白,这一次真的犯了大错。
非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还失去了叶碎金曾经的信任。
他的心里不是不后悔的。只时光不能倒流,已经做下的事没法撤销。
他道:“大人,请罚我,青檐认罚。”
叶碎金盯着他。
她松开了他的咽喉,抬手挥了一下。
卢青檐是先看到她反手握着的匕首,才感到了脸上的凉。
匕首太锋利,一时甚至感受不到疼。
卢青檐不敢置信地抬起手,往脸上摸去……
非是轻轻地划破皮,掌心能感受到深深的裂缝。
肉绽开了。
摊开手,满手的血。
卢青檐抬眼看叶碎金。
她将匕首插回腰间,冷冷地看着他。
“你困于这张脸太久了。”
“你远不止这张脸。”
“卢玉庭,以后,当自己是个普通人。”
卢青檐看看她,再低头看看手心的血。
此时疼痛感袭来。
他才真的相信,叶碎金这个女人,一刀毁了他绝色的脸。
这一世,不再有卢美人,只有十四郎卢玉庭。
第128章 贵人
那年江南的天空飘着如毛细雨。
卢青檐垂手站在阶下庭中。
槅扇大门全部轩敞着, 并不避讳他,因每个卢家的男丁都得知道世道的残酷。
商人握着财富,却没有权力, 所以不能天真。
长辈们的声音很大很清楚, 在讨论六房十四郎的命运。
因有贵人表示对这孩子感兴趣, 大家在讨论,要不要把他送给贵人。
卢家子嗣丰盛,可以送女儿, 也可以送儿子,尤其是这种貌美的庶子庶女。
他们大多生母卑贱, 婢女、歌女甚至青楼妓子。
江南灵秀, 易出美人。卢青檐的母亲就是个美貌的歌女。当然,父亲身边早有了年轻的新美人,老美人早就失宠了。
那年卢青檐十岁,细细的雨丝润着柔嫩面庞, 身娇体软。
贵人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
卢青檐抬眸,看见二房的九兄在廊柱后幸灾乐祸地笑。
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 最支持把他送出去的也是二伯父。
万幸的是,贵人只是个尊称, 其实还没那么贵。
卢青檐的聪慧已经崭露头角,是可造之材,他爹还是想保他。
祖父抬起眼, 穿过厅堂, 看到外面阶下恭立的小少年。
他听着自己的命运, 并没有惊惶, 垂着的眉眼中透着一分漠然。
这份镇静令老祖父觉得这个孙儿不错, 好好教导, 价值应该远大于送出去给个其实还没那么贵的贵人当玩物。
他得以被保全。
家中另寻了美貌僮儿送给了不够贵的贵人。
他后来一直觉得,若是那个贵人足够贵,命运或许就要被改写。
那之后,他一直肆意地挥霍着自己的这张脸。
“你为什么……”卢青檐捂着脸上的伤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碎金,“为什么……”
为什么他想的她都懂。
为什么她会发现他的小动作。
为什么她总是给他一种天选之人般的投契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前世,赵景文和卢青檐这两个玩弄人心的高手,都与她极为亲密。一个同床共枕,一个携手克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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