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啐完,她问:“衣服够换吗?回头我叫秋秋、苹儿她们多给你裁几件。”
段锦喜欢漂亮的衣袍。
他权势赫赫,身家丰厚,却没有妻子家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天天穿新衣。
见天一身锦衣,骑着大宛宝马招摇过市。
就爱臭美。
可现在的段锦才只是她身边一个小厮而已,没有那么多的衣服给他换。
这几日练功勤,洗换勤,都不知道够不够他换的。
他不肯与她做姐弟,碍着身份,她纵想万般宠爱他也得收敛着。
若招小人妒,总归是麻烦的。
段锦抬眼道:“开春的时候不是才给我裁了好几身夏装?尽够了。”
“我都长大了,主人还当我是小孩打扮我。”他笑。
眉眼弯弯,一口白牙。
身体瘦削有力,手臂上肌肉成型。
叶碎金怔住。
练功房为了防窥,窗子扁而高。阳光斜入,明暗切割。
叶碎金的面孔在光里,仿佛玉瓷雕铸的美人像。
段锦:“主人?”
叶碎金别过头去。
“对,我喜欢打扮你的……”她喃喃,“我竟忘了……”
叶家堡时代的小打小闹和后来的波涛诡谲、殚精竭虑比起来简直岁月静好。在她的记忆中被太多“大事”挤退到边角旮旯里落尘。
是的,她想起来了。
她喜欢打扮段锦。
段锦从小就生得好看,穿上漂亮的衣服更好看。
叶碎金从小玩刀玩剑,从未喜欢过玩娃娃,却喜欢玩段锦。
谁叫他可爱呢。
叶家堡的大小姐手面阔绰,不缺那点衣裳料子,从小就叫人给他裁剪好看的衣裳打扮起来给她赏玩。
“主人,你看我今天美不美?”堂堂的镇军大将军,入宫觐见她一回,还要显摆显摆新衣。
她笑他臭美。
……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是她忘记了,他一直还记着。
“不过主人要是还想给我做新衣,我当然要。”段锦一边套上衫子,一边笑嘻嘻地说,“我全要!不嫌多!”
叶碎金也笑了:“好,我给你……给你……”
她喉头哽住。
段锦笑容消失,愕然。
“给你……”
叶碎金抹了把脸。
又抹了一把。
最后,她双手捂住了脸。
她这一辈子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从未让人看见过。
谁都不行。
赵景文不行,阿锦也不行。
叶碎金的软弱和后悔,从来都是自己扛自己吞。
段锦呆住了。
他一生从未见过叶碎金软弱。
即便是老堡主急病去世,她最难的那段日子,都没有过。
少年手足无措:“主人?”
叶碎金把手放下,脸已经抹干净。眼睛红着,可已经挂上了母仪天下,随时可以接见妃嫔叩拜的端庄圆满的笑容。
“我给你裁好多新衣。”
“我让你每天穿新衣。”
“比赵景文的新衣还多。”
“走,去换衣服去,莫叫四叔和杨先生久等。”
她快步走出去了。
段锦没有跟上,他站在明暗交错的练功房里有些发怔。
比……赵景文还多吗?
少年有些痴。
自从前几日,叶碎金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有过那样的亲密接触之后,他隐隐意识到,他和她之间有些什么东西和从前不同了。
但到底是什么呢?
第21章 永不
段锦忽地拔脚飞奔出去, 在游廊下追上了叶碎金:“主人!”
叶碎金停下脚步。
段锦问:“待会可要我随侍?”
他神情微有忐忑。
因为这几天新挑选的几个小厮已经学完了规矩,开始上岗了。包括书房里面的两个。
这以前都是他的分内事,可现在不是了。那以后叶碎金书房议事, 他怎么办?还有资格跟着吗?
“当然。”叶碎金一口答应。
段锦肩膀松下来。
叶碎金看得明白。
“阿锦。以后不管什么事, 什么场合, ”她告诉他,“只要我没有特意叫你回避,你就跟在我身边。”
“懂了吗?”
段锦胸膛一挺:“是!”
叶碎金回到自己的房中, 告诉身边的丫鬟们:“拿几匹郁林葛布去给阿锦再多裁几身衣裳。”
丫鬟笑道:“都已经在裁秋衣了,怎还给他做夏衫?”
冬日麑裘, 夏日葛布。
郁林的葛布轻薄软透, 在大魏朝早期曾经一度是皇家贡品。后来才渐渐进入富户人家,即便是普及开了,依然是上等的夏衫料子。
叶碎金道:“他每日练功换洗勤,多裁几身给他, 别叫他不够换的。秋衣也给他看看,多裁一些。他抽个呢, 以前的衣裳必定小了。多给他裁些。嗯,挑颜色亮的给他。”
丫鬟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笑道:“你又开始打扮他啦。”
从段锦还很小的时候,大小姐就很喜欢打扮他。小段锦常常一身靓丽衣衫,活似哪一房的小郎君似的。
只这三年里, 大小姐身上有老堡主的孝, 大家衣裳上都避开了不合适的颜色。今年大小姐也算是出孝了, 这是又开始打扮起段锦了。
倒没人觉得有什么。
丫鬟们手脚麻利地端了热水进来。
叶碎金快速擦洗了一番, 换了干净清爽的衣衫, 赵景文进来了:“娘子, 三郎回来了?”
“嗯。”她说,“我正要过去。”
赵景文笑道:“不急,你慢慢穿。”
他还帮她拿腰带。
然后,待她穿戴整齐,果不其然,他又无比自然地跟在了她身边。
叶碎金嘴角扯扯,没有斥退他。
这辈子如果没有叶家军的支持,赵景文会走到哪一步呢?
有意思,想看看。
到了书房,段锦一身劲装挺拔,已经在那里候着了。见她来,他迎上前来禀报:“主人,四老爷和杨先生都到了。”
叶碎金点点头,踏上台阶。
赵景文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诧异回头,
段锦落后一步跟在了他后面,显然是要跟着进去。
赵景文盯着他。
若在从前,段锦便面带微笑,恭谨又不回避地面对他。毕竟叶碎金不许人不尊重她的夫婿,即便他是个上门的赘婿。
但现在,段锦下意识地垂下眼回避了赵景文的目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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