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叶家的势力,不能向北扩。
叶四叔道:“碎金,咱拿下唐州吧,拿下半个也行。给皇帝老子留半个。”
叶四叔自去过一趟京城,眼界开阔不少。只他对皇帝亦无了敬畏,如今胆子大了不少,胃口也跟着大了。
叶碎金喜见这种变化,她笑笑:“先练兵。”
叶四叔喜滋滋点头:“中!”
他又夸皇帝:“怪大方的。”
一下子给了一百套皮甲,二十套铁甲。
“他有地理之便。”叶碎金却叹气,“他以前可是河东道节度使,守着煤铁之地。”
从前他那地理位置,向北有马,向南有粮,养着数万雄师,真真让人羡慕。
晋帝若不把燕云十六州割让出去,或者再晚死些,有晋一代,未必就不如赵景文的大穆。
可这都是命数。
短暂盛放的王朝,也如烟尘消散。
这历史长河中,不知道湮灭了多少英雄豪杰,无名人物。
照她死时的情况看,大穆蒸蒸日上,天下统一在望。赵景文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开国英主。
她的阿锦光复燕云十六州,战功赫赫,也将成为文人词客笔下的一段风流。
那么她呢?
历史会如何记载她叶碎金?
但她也知道,无论怎么记录她,她最终的身份,都是赵景文的皇后。
真讨厌,竟被钉死在这个身份上。
叶碎金恼火起来。
叶碎金嘱咐了叔父们,要与关将军搞好关系:“以后用处大呢。”
与男人搞好关系的事,叔父们当然比她更擅长,个个拍胸脯叫她放心。
会便散了,只有杨先生未走。
叶碎金和他都站在舆图旁,盯着舆图看。
许久,两个人都抬起眼来。
“大人是在看我看的地方吗?”杨先生试着问。
叶碎金点点头。
木杆伸过去,从邓州向南划出一条线,在某处敲了敲。
杨先生咧嘴笑了。
第40章 子弟
叶家堡的人又跑了两趟, 才从关将军那里将剩余的纸都运回来。
叶家堡还给关将军送去一群羊。
关将军高兴:“这个好,可以给将士们打打牙祭。”
男人们一起喝过酒,关系变容易拉近。
关将军也吐苦水。
如今晋帝入主京城, 他的实控范围每向外扩一寸, 都是大晋王土, 圈进来的都是大晋百姓。
何况河南道虽不能比肩荆楚,却也是北方重要的粮食产地。晋帝是不许手下人糟蹋河南道的。
当兵的若守规矩,日子就过得苦。何况关将军这边还与西边不同, 西边在打仗,打仗就容易立功。战利品也多, 腰包容易鼓起来。
关将军这边自然比西边北边安稳些, 却没油水。
这往来几趟,大家就熟了。关将军道:“你们是地头蛇,帮着寻摸寻摸,哪里能买到南货, 若有,我出高价。”
但叶家人也道:“现在南货少哩。得找大商号, 还得有关系。”
商人实在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天下再乱, 他们也有自己的渠道沟通南北,总能从一些途径运来远处的稀罕东西。
不过叶家人也答应:“若有,先想着将军。”
待回来与叶碎金一说, 叶碎金只微微一笑。
如今邓州四地政令通行畅通无阻, 若有事, 驿站快马传递消息, 一日通达。
纸一大半送到方城去了, 因许多愿意留下的流民, 还有新兵家人,都安置在了那里。另一些内乡、南阳、穰县三地分了。
此次能否安稳度过冬天,被叶碎金定作了对四地官员的考察。
看到叶家堡——现在又叫邓州节度使府下达的行文,里面一条条列出来的要求,穰县县令都觉得头疼:“她一个女人家,怎么这么会做官?”
原以为这女人虽凶狠,但公事上必然生疏好糊弄。不想她简直仿佛混过官场的老油子一样,件件事都能想到,直接先堵死了官油子们可能偷奸耍滑的地方。
这一批纸,若有剩余,也不是不可以分给百姓们糊窗子。但叶碎金费心搞来,首先一个必须保证流民过冬。
叶家堡先试着做了成品出来,估算一个成年男子体格做一件足以挡风御寒厚度的制衣所需的量。
以这个数据为基准,按户发放。
方城是最顺畅的。
因为方城当初就经历过一场大清洗,如今占多半的人口都是后来用流民填进去的。当时便做好了登记,邻里连坐互保。记录清晰,有事的时候便好办事。
麻烦的是其他三地还流散的无家可归之人,这就需要大量的人手来做文书工作。
光靠三县的刀笔吏是不够的,其实是可以雇佣一些读书人的,毕竟各地都有读书人。但叶碎金把家族里的少年子弟都发动了去,凡识字的,都去做事。
便年纪还小不太能做事的,也鼓励跟着去看看。
虽也付一些微薄报酬给少年们做零花钱,但也有殷实族人不乐意去的。
叶碎金也不强求。
但眼明心亮的族人更多:“去,得去。”
“现在孩子小,跟着六娘做小事。”
“以后孩子大了,有经验了,就可以跟着六娘做大事了。”
“看看忠远堂的六郎!如今都是县太爷了!”
少年们自己倒是非常踊跃。甚至一些女孩子也跃跃欲试打,不过大多数女孩子都被爹娘给摁住了。
十一娘就被摁住了。
因十一娘更大些,正在说亲,她爹娘是不许她在这个时候乱来的。
可十二娘谁也摁不住。她是叶四叔老来幺女,本就受宠,无法无天。
叶四叔气得脱了鞋子要抽她。
小受大走,十二娘撒丫子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骂:“我哥他们都敢杀人,你怎地不说!六姐姐天天住军营,你咋不敢说!凭啥只说我!”
叶四叔叫她噎住。
他娘的!谁敢说叶碎金啊!
三郎咳一声,挡过去:“爹,其实没多大事。咱叶家女儿本就不该是那弱柳扶风的性子。”
五郎拼命给十二娘打手势,让她赶紧溜,从另一边挡住:“就是啊。多学学六姐有什么不好。六姐小日子多滋润,六姐夫在六姐面前可敢说个不字?”
叶四叔被俩壮实儿子挡住,扒拉不过去,气道:“你看她现在是个啥样子!”
三郎道:“女儿家泼辣些,总胜过软弱可欺,将来在夫家受气。”
五郎更直接道:“你想想三娘。”
三娘是他们的堂姐妹,七郎的亲姐姐,性子被养得怯懦,在夫家过得不好。
有一回七郎出去打猎,路过姐姐夫家,顺便去看望一下,哪知道看到三娘半边脸都肿着。情急一扯她手臂,她疼得哎哟直叫。原来手臂上被打得淤青了。
耳光是婆婆扇的,手臂是夫婿打得。
七郎当年年纪小,当场暴跳就要去打姐夫,被三娘死活拦住。
七郎气不过,回家来告诉了家人,爹娘却只说“会跟她男人说说,动手轻点”。
七郎要气死了,告诉了六姐叶碎金,叶碎金年纪小小,马鞭一甩,带着一群族兄弟和家丁就冲过去了。
对方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看这架势忙也忙招了家丁出来。
一群人在叶碎金的指挥下叮咣五四地把对方给爆捶了一顿,三娘的夫婿被几个舅子揍得鼻青脸肿。
三娘却反倒哭哭啼啼,责备叶碎金和兄弟们不该多事,拼力护着夫婿。
气得叶碎金说:“那以后我们不管你!”
回去后,三娘七郎的母亲还找叶碎金的父亲告叶碎金的状:“三娘好好的贤良名声,都叫她毁了。”
七郎因此在兄弟间抬不起头来。
第二年,三娘难产而亡。
后来从陪嫁丫头嘴里才知道,因为叶家子弟之前揍了三娘夫婿,三娘孕期被夫家苛待,身子一直不好,才没挺过来。
叶碎金虽说过“不管你”,终究咽不下这口气。
她对她爹说:“别拦我,谁敢拦我!我要掀了他们家的屋顶!”
长辈们心里也有气,这一次就默许了。叶碎金再一次带着兄弟们打上了门,这一次连老虔婆也打了。
“我敬你是个长辈,你却老而无德!”叶碎金正手反手扇了老太婆几个耳光,啐了她一脸。
还把三娘的嫁妆都拉了回来。
这一次,三娘的母亲没再告状。
备了厚厚的礼,悄悄送到二房。
“只想着女儿家名声好,好嫁。又想着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万想不到他家是这样恶毒人家。可怜我的三娘……”她早后悔了,掩面痛哭,“三娘若有六娘一分厉害,也不至于孕期里受这样的错待也不敢回家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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