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110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椒柏酒之外又进胶牙饧,嚼完胶牙饧后还有五辛盘等着。

  从佟夫人处出来天已大亮,钟媄府中还有事要忙,姜佛桑就没留她。

  元日是一年之中最隆重的节日,祭神、敬天、祭祖等活动更是重中之重。

  为了表示对神天和先祖的尊重,不仅设有专门的祭祀场地,还请了德高望重者来主持,流程十分繁琐。

  不过这些都是男人的主场,女人是没有这个殊荣的,充其量做个点缀罢了。

  姜佛桑和娣姒们顶风冒雪兢兢业业当了半日点缀,总算得了自由。

  回到扶风院,才注意到院门上贴了神荼、郁垒的画像。

  还有几张青面獠牙的小鬼像被仍在雪地里,几个仆役一边以木棍捶打,一边口呼“平安如意”、“邪鬼勿近”。看上去质拙又可爱。

  姜佛桑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等进行到祈求丰年的环节才被良媪撵进了内室。

  鞋袜倒是没湿,一双脚丫冰块也似,良媪连忙把她塞进衾褥里,又命人加了个炭盆。

  先前在外头还不觉得,这会儿反倒冷得哆嗦起来。

  “外头不是不冷,是女君你冻木了。”

  这天候,别说自小没经过寒的女君,便是良媪自己也有些经受不住。

  姜佛桑好奇询问:“洛邑不下雪么?”

  “下是下,却没有这般大,更没有这般冷,到底在瀚水以南呢。”

  姜佛桑握住她的手,轻摇了摇:“让你跟我来这么靠北的地方,受罪了。”

  “又说傻话。”

  良媪就着炭盆把手烘热,伸进褥子里给她焐脚。

  两人正说着话,卞氏来了。

  姜佛桑就要下榻,卞氏急走几步道:“快别!方才祭台上我瞧你小脸都冻青了,咱们娣姒又不是外人,就这么坐着说会儿话,你自在我也自在。”

  “也好,长嫂快请坐。”

  卞氏就在榻边坐下了:“如何?京陵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雪罢?”

  “正和良媪说起呢,这还是头一回。”

  “这还不算大,真大起来,一夜之间能把屋埋了。”

  见姜佛桑眼睛瞪得溜圆,又惊又奇,卞氏拍掌笑道:“也罢也罢,不唬你了,回头再把你吓回南边,我可没法跟五叔交代。”

  姜佛桑颇有些无奈。一早上,这些打趣的话不知听了多少。

  萧元度留宿扶风院的事仿佛长了腿,一夜过去萧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无人相信两人相对一夜无事发生,方才在佟夫人院中就已被各路人马旁敲侧击了一番。

  卞氏果然也是为此事来的。

  玩笑后,试探问道:“昨夜你和五叔……圆房了?”

第141章 焉有完卵

  姜佛桑除了含羞以对,也没有别的话说。

  未圆房本是实情,奈何无人肯信,摇头也只当她是害羞。那她又当如何自辩?

  退一步而言,即使她们信了,除了怜悯、同情,亦或议论、嘲笑,于她也没有别的好处。

  这种事怎么说都只会越描越黑,索性随她们揣测去罢。

  “长嫂忙完了?”她岔开话题。

  幸而卞氏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哪能呢?夹缝中喘口气,才来你这坐坐。大人公他们去了军中,天寒地冻的还要演武、骑射,真不怕遭罪。”

  姜佛桑笑:“长嫂这是心疼兄伯了?”

  “好哇!我饶你一马,你反倒打趣起我来了!”卞氏觑她,“弟妇就不心疼五叔?方才祭台上五叔可是回头看了你好几眼,想是怕你冻着。”

  姜佛赧然低头,一副小儿女情态。

  敬天祭祖时萧元度的确在,不过男女分站,两人未曾接触,连眼神交流都无。萧元度岂会看她?更不会关心她冻不冻着。

  卞氏见她如此娇态,觉得有趣,愈发不肯放过:“弟妇只管放心,五弟弓马娴熟,纵是雪天于他也无妨碍,说不得今日又会为你赢一份彩头回来。”

  姜佛桑想起重阳那日萧元度当众赠予她的那份彩头,玉簪和酒具全锁在仓房里,她一样也未动。

  那次是为了当着众人的面演一场夫妻和乐,这回却无必要。

  不想再绕着萧元度打转,遂问起旁的:“大人公竟无需赶赴京陵?”

  正如晚辈要给长辈拜贺,元日这天,所有诸侯外臣、封疆大吏都要前往京陵朝拜天子。

  南地诸州历年皆如此,北地归服总也有好几年了,按说也该依规矩行事才对。

  “棘原距京陵路遥,冬日又多雨雪,若要去拜贺天子,提早数月就要出发。豳州地重,主公长久不在如何能行?所幸吴别驾须回京陵述职,便由他代上贺表了。”

  姜佛桑心知,所谓路远不过是借口,根本原因还在于皇室日渐衰颓的威势早已震慑不住北地这些军阀。

  非独豳州如此,其他五州的刺史同样没有亲至京陵,也和萧琥一样,止是呈上一份贺表了事。

  “原来如此。”姜佛桑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还有族宴,我得去盯着,免得出了岔子。”卞氏终究是个忙人,不能久坐。

  临走,踌躇再三,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了番知心话:“长嫂非是那长舌妇人,闺房私事本也不该多问……你与五叔如今已是夫妻,再论谁对谁错徒劳无益,外人不知你二人之间症结所在,只是长久这样僵持下去于你于他都不好。须知夫妇一体,咱们女人的荣辱都系在男人身上,同富贵未必,男人若是立不起或是遭了难,身为女眷,头一个就要跟着倒霉,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还盼弟妇多多劝诫五叔,日后踏实上进、再别胡为,如此大人公和我们做兄嫂的皆可放心了。”

  卞氏走后,良媪进来,发现女君坐在榻上发怔。

  “怎么了女君?卞夫人都与你说了什么?”

  姜佛桑没有回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假若萧元度被逐出家门,会否牵连到我?”

  “呸呸呸!”良媪连呸了几下,又冲四方过路神明祝祷过,才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元日不宜出不吉之语,女君再是恼五公子,也不该如此咒他,让别人听到还得了。”

  “非是我咒他,是他自己——你回答我,若是他自己的过失、他自己做了丑事,与我毫无干系的那种,我会否受到影响。”

  良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的女君,你长于天子脚下,这种事当不少见。从来抄家灭族的祸事多是男人在外头闯下的,内宅女眷不曾做错过什么,律法又何尝网开一面给她们一条生路?那些侥幸不必抄家只是流放的罪臣,女眷家小仍要跟着流放,覆巢之下岂见完卵?”

  “不……”姜佛桑皱眉,摇头,“萧元度止是被逐出家门,并非抄家灭族之祸,我又是天子赐婚……”

  “有何不一样?真到了逐出家门的地步,即便不是泼天大祸,这祸也小不了。再者,萧家对皇室的恭敬究竟几分是真女君心知肚明,女君纵是天子赐婚,萧家连亲子都逐了,对女君还会容情?”良媪顿了顿,“不管女君你认不认,从你嫁给五公子那天起,荣也好辱也好,都与他绑定在了一起。他好则好,他不好,女君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这也是她一直没放弃撮合女君与五公子的原因,纵使不能举案齐眉,也总要留个子嗣。世道如此,除了顺而从之,还能有什么办法?

  “民间有句老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五公子便是被逐,女君仍是他的妻,那就仍要跟着他走,不管是乞讨还是落草……这是王法都管不了的。退一万步,即使女君独身留在萧家,五公子的丑事也会成为众人指摘你乃至是六公子的刀子,民间那些杀人盗窃犯的家眷人人嫌憎,活得如过街老鼠,就是这个道理。”

  “……我想一个人静静。”

  “也好,女君且躺会儿,晚上族宴有的耗神呢。”

  良媪走后,姜佛桑抱头,思绪纷杂。

  卞氏与良媪所言她绝大部分不敢苟同,但这二人亦有共通之处:萧元度好,她未必好;萧元度若是遭了难,她非但不能独善其身,还会跟着一起倒霉。

  这是纵然她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先前她被报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夫妇一体并不是说说而已。

  又想起钟府死去的那个姬妾……虎毒不食子,萧元度都被驱逐出了家门,甘姬还能有好?

  甘姬纵有不该,也罪不至死,尤其她腹中的孩子……焉知这一切不是被威逼胁迫?

  萧元度可以死,却不能是这么个死法。

  否则牵连无辜不说,她与萧元奚都将为流言所困,再抬不起头来。

第142章 心如乱麻

  姜佛桑心如乱麻,左右理不清,索性倒头小睡了一会儿。

  午食过后,良媪见她兴致仍旧不高,便有意说些能逗她开心的事。

  “姜府的年礼年前就已送出,这是卞夫人给过来的礼单,原是要女君过目的,女君那阵子总往大丰园跑,还让老奴自拿主意。”

  在南地,姻亲之家岁晚互相馈问,不过豚蹄、青鱼、果品之属,无需多珍重,要的是份心意。

  姜佛桑接过礼单看了看,再次感慨卞氏处事周全,贵重和心意兼而有之,她若真是姜七娘,定然欣喜于这份周全。

  想到佛茵,姜佛桑摇头低叹:“阿妙孤身一人在兴平,这个年怕是过得也不安稳。”

  “也是,每年元日,你和七、六娘子必要去佛寺击磬祈福的,祈完福还要乘画舫游河……”

  见女君神色惘惘,良媪怕勾起她伤心事,就此打住,转了口风。

  “京陵离兴平虽不近,到底比之棘原要近上许多,骆夫人岂会忍心六娘子孤身过年?便是自己不能亲去相陪,也会谴人过去,女君无需忧心。”

  姜佛桑笑笑:“是啊,我也不过是白担心。”

  菖蒲提议:“女君若是想六娘子了,不若写信给她?”

  姜佛桑点头:“也好。”

  她到北地后发生的一系列事,诸如抢婚、易嫁……已然超出控制。叔母唯恐她哪里不慎露出破绽,日日悬心吊胆。九月中曾送信来,让她暂时勿要与兴平那边联络,免得扰了“堂姊”清修。

  姜佛桑知她心思——小辈不知深浅轻重,信件往来间若是泄了天机留了话柄,自己如何她不关心,只怕会连累佛茵和家族。

  加之这边也有诸多事要忙,便一直没有同佛茵联系。

  现下总算安稳了些,再去信,叔母总不会再有话说。

  菖蒲备好笔墨,姜佛桑走到书案后坐下,想了想,没有用纸,要来了白绢和双鲤。

  原有满腹心事待言,提笔反不知从何诉起。

  今世不比前世,心中烦忧可畅所欲言,两人如今换了身份,佛茵性情又单纯,姜佛桑也不得不有所顾虑。

  于是简而化之,粗略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告知佛茵自己一切都好,让她无需担心。再就是叮嘱她千万耐下性子,不要私做主张,一切听从家中安排——骆氏纵有千般不是,总不会害她。

  将写满字的白绢放入双鲤之中,若要取信,需得用环首小刀割开双鲤——虽然也是防君子不妨小人,多少安心一些。

  正要安排专人送出,这才想起,北地遭遇如此大雪,瀚水船舶必已停运,少不得要等雪停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