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226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说是游玩,到底还是变成了体察民情之旅。

  出了巫雄城后,两人一路访查了多个地方,也将巫雄近些年的变化尽收眼底。

  要说到最大的变化,怎么也绕不开蚕桑二字。

  以灵水村为首,南部多地都种上了新桑。

  新桑根系发达,抗旱能力较旧桑强,耐高温也耐湿润,还能保持水土、防风固沙,极适合北地气候。

  既为嫁接,自不必从新株等起,一般都是在长了一二年的实生苗上再接名种桑,以使得相互之间能够形成优势互补。

  嫁接出的新桑不仅叶片比之旧桑大而且多,蚕也喜欢吃。

  说到蚕,如今蚕桑户育的也都是新蚕,包括姜佛桑曾说过的白雄配黄雌亦杂交成功。事实证明出的确实是褐茧,价甚高昂。

  仅凭二化性新蚕种,如今的出丝量就比之以往番了一番,茧质非但无损,反而更胜以往。唯一的不足也就是较为伤桑,而新桑又恰好弥补了这点不足。

  耕田放牧之外,蚕桑如今已成了巫雄城另一项重要的民生支撑,还有因之而大有起色的商贸。商贸这块倒不限于蚕丝,譬如巫雄北部的毛布和毡毯,从自产自用到如今远销各地,不少乡民靠此解决了温饱之虞,并且积攒下了家底。

  巫雄也因此成为了九原郡蚕桑第一城,并由此带动了周边城邑,甚至更远的地方。

  “男采桑,女养蚕,日日过肥年”已成了蚕桑户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豳州皆有闻。

  既到了灵水村,就不得不去胡女进的桑园和缫丝坊。

  灵水村是新桑新蚕的头一个试点,而胡女进又是带头之人,新桑移栽的最初一段时间,萧元度网罗的那些经验老道的桑农蚕妇俱皆住了进来,对村里的蚕桑户手指面嘱、作专门指导。

  胡女进虚心求教,期间又萌发出了新的主意——桑草间作。此法得到了那些老桑农的一致认可,如今也已小有成果。

  到了胡女地承买的那片山坡,但见桑林成排,中间套作着紫花苜蓿草,郁郁葱葱,处处充斥着盎然绿意。要知道,这片坡地在两年以前还是“水不出沟,泥不下山”的状态。

  话说回来,若真是个肥山,胡女进哪怕借遍全村怕也买不下来。

  即便贱价买入,如今也欠了不少外债。还亏着她往日积攒下的好人缘,里吏亦对她多有帮扶,衙署那边更帮她免除了一部分。

  如今她这片桑园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示范园,不少人慕名而来参观取经,胡女进也不藏私,凡自己会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外不吝啬,对内更不忘恩,毕竟建桑园一事上承了乡亲们天大的情。于是没日没夜就想着怎么替乡亲们趟出更多条赚钱的路来。

  姜佛桑告诉她,桑树全身都是宝,桑叶不仅可饲蚕,还可药用,更能制成桑叶茶。并把制茶的方法告知了她。

  胡女进大喜过望。

  饲蚕是一项收入、套种是一项收入,如今又多了药用和制茶两项……一桑多用,前景何其广阔!新桑所产桑叶也供得上。

  赶紧用她新习的几个字歪七扭八地记下,除了她自己和教她的那个游医,外人也看不懂。

  从山上下来,胡女进带着她们去了缫丝坊。就在她家屋后的那片空地上起的,泥坯茅顶,虽则简陋,却也似模似样。

  眼下缫丝坊里并无人踪,胡女进解释道:“都在抢收,生怕老天爷不掌眼,这时候再来一场雨就坏了。不过县令和夫人放心,也就几天功夫,不会误了衙署那边的事。”

  “无碍,庄稼最是要紧。”

  离开灵水村时两人又去了当初借宿的老丈家稍坐。

  前年冬才将迎进门的二儿妇如今已经做了阿母,婴孩尚在襁褓,新妇眉眼间没了当初的青涩,多了几许为人母后的慈爱与沉稳。

  姜佛桑将小娃接在怀里掂了掂,姿势不显生疏,反透着几分熟稔。

  萧元度站在院中与老丈及其二子说话,错眼就瞧见这一幕。

第311章 一粒种子

  “县令、县令?”老丈连唤了两声他才回神。

  老丈循着他方才看得方向看去,会意一笑。

  门内,姜佛桑逗哄着小娃,“白白胖胖,甚有福相。”

  阿婆喜道:“借夫人吉言!亏得当初县令和夫人亲给暖的房,才有如此福气。等夫人也怀——”

  大儿妇吴香女连咳了好几下,打断了这话。

  萧县令年富力壮,姜夫人正当妙龄,两人成婚将满三载,至今也无所出,必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因由,这样大刺刺问出来,让夫人如何回答是好。

  阿婆也反应过来,紧忙支吾了过去。

  姜佛桑笑意微微,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

  “县令、夫人,难得来一回,多留一日便是!实在不行也用了饭食……”

  “都忙,就不耽搁你们了,我们也还要去别处看看。”

  老丈一家极力挽留,挽留不过才将他二人送到村口,挥手目送他们远去。

  农忙时节,不独灵水村忙,各村都是一副热火朝天景象。

  若说去年是先涝后旱惊心动魄的一年,今年则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一年。是以乡民虽劳累,脸上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这其中除了老天爷赏脸,也得益于修渠治堰之功。

  原本说是一春即成,实际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两年。

  南部先是修成了万金渠、富平堰等共计六处,溉田万余顷,百姓多获其利。

  往北去,沿着纵贯的乌苏河另引出十一条灌溉干渠,每渠均有水门调控,弥补了北部水网不足的弊端。

  这些渠堰说是生命之渠也不为过。虽多数是在废毁旧渠堰的基础上整修而成,也有不少是新营造的,人才财力亦不少费。以至于九原郡守现在见到巫雄去的呈文就头疼,因为十有八九就是要钱。

  巫雄富室大族已然认命。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把往日贿赂公门的银钱以另一种方式正大光明地拿出,最初不太习惯,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黄昏时分,微风徐徐,两人下马沿着堤岸步行。

  姜佛桑不无感慨,“治渠之功已见,夫主的名字必将留名青史。”

  萧元度对留名青史没甚兴趣,不过,他看了眼身畔之人,“那也得将你的名字写上才行。”

  姜佛桑笑了笑,情知不可能,还是不禁设想了一下史书会如何记她。

  姜氏女,萧家妇?

  然而事实却是,她只能隐于人后,泯灭于历史长河,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却也不意外。从古至今多少风流人物?能在史册上留下一笔的少之又少,何况是她。

  能将有限的一生过好就已足够,身后事、身后名,何需管它。

  日落之前,两人找了农家借宿,天亮后继续启程。由西经西南,再到城南。

  曾经械斗成风的南高与下郜二村,如今已少有争殴现象发生,不仅是惮于“严禁聚众械斗示”以及严厉的判罚,还在于水源问题得到了解决。

  生死不再系于那一条河溪,自然也不会再有人为之豁出命去。

  离了下郜村一路往东去,快到后丘村村口时碰到了小阿芬。

  不止小阿芬,还有当初帮她送她阿母去城中看诊的大仓。

  两年过去,小阿芬长高了不少,大仓也已成人,高高壮壮的,已是家中顶梁柱了。

  阿芬听到马蹄声回身,老远认出他俩,提醒大仓后,两人一起冲着他们来的方向不停招手。

  “县令!夫人!”

  马儿到了近前停下,萧元度当先下了马,正要伸手去扶姜女,姜女自己抓着马鞍下来了。

  姜佛桑脱下帏帽,问阿芬:“怎么这时候才回?”

  小阿芬满脸堆笑,“去山上采药了。”说罢侧过身去给她看了看身后背着的草篓,里面满满都是草药。

  大仓手里拿着镰刀,“阿芬在山上待了整日,她阿母不放心,嘱我去看看。”

  他把田里忙完直接去了山上,这才将人叫回,不然还不知她要待多久。

  姜佛桑摸了摸阿芬红润的脸蛋,道:“山上入夜危险,你孤身一人,不可久待。”

  小阿芬有些苦恼,最近忙着收庄稼,把采药的事耽搁了:“后日席游医就要从裕宁村过来,这是他布置给我的功课,我不想让他失望。”

  根据姜佛桑当初的提议,在参加医署教习之前,游医们要与医署签订一份契书,待教习结束,他们便要到医署为其划定的几个村落看诊,为期五年。譬如被指派到黑石村的杜全,临近几个村落就都由他一人负责。

  按照契书规定,行医的这五年间,游医们还要从每个村落挑选出一到两名医助。要想得到膏方奖励,必须不吝于将从医署习得的医术倾囊相授。

  而姜佛桑又给做了一个额外的补充,那就是所选医助中必须有一人为女子。

  几位医长最初对此颇有异议,“女子为医……怕是不妥。”

  姜佛桑不急着反驳,先举出实例,“京陵少府之中,太医令属职有太医监、侍医、乳医、尚方、典领方药和本草待诏,侍医中就有不少是女侍医,乳医更不必提了,全部由女子担任。”

  “所以,”她笑着反问,“女子为医,有何不妥?”

  医长们为之哑口。

  她所言确有其事,不过那是在宫中。那些乳医、女侍医也都是服侍宫中贵嫔娘娘们的,民间哪好比?

  可是膏方方剂都是她所提供,就连巫雄医者人手一份的《健康全书》也是出自她手……同意,于理不合;反驳,则底气不足。

  左右为难间,萧县令拍板定论,这一项也便写进了契书里。

  小阿芬头脑灵、记性好,去年十月底打败同村十余人,成了后丘村目前唯一一名医助。

  姜佛桑至今还记得她兴冲冲跑到城里报喜时的情景。

  “夫人,我成为医助啦!我要跟着席游医好好学,以后做一名大医官!”

  人虽小,志向不小。

  而且阿芬因为母亲的一些经历,对女子看病难、耻看病的普遍现状有一种较她年龄更为成熟的敏锐与思考。

  再没有比看着一粒种子种下而后节节拔高逐渐长成参天大树更让人欣慰的了,姜佛桑也由衷希望将来某一日阿芬在这方面能有所建树。

  就这样走走停停,这一日,两人来到了最北部的乌鲁村,再往东去就是蕲州地界了。

第312章 几分惊叹

  “阿婆,何故大放悲声?”

  姜佛桑透过窗子,见一老妇人抱着一小童哭嚎着经过,便出了院门,叫住问话。

  老妇人见是昨夜借宿邻家的女郎,泣泪不止:“孙儿不晓事,又贪吃,误吞了蛇莓,这两日一直喊胸口痛,方才找大巫的儿子看了,只说要不成了。老妇求他发慈悲才给开了个方,可那药忒也贵,一包就要好几百钱,要吃上好几包才能消……”

  任她如何哀求,对方也不肯让价,只道不吃他开的药,她的孙儿绝活不过明天。一分钱一分货,想救命就吝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