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244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说着,把手弩递给她:“你来试试。”

  姜佛桑照着萧元度所教,先是有些手忙脚乱,慢慢才镇定下来。

  “瞄准目标,待到需要时再发射,这样有利于捕捉射击时机。眼下先对着死物,而后——”

  话音戛然而止。

  姜佛桑忽然将手弩对准了他。

  纤长的食指就放在机木上,只需轻轻扳动、下压……

  室内为之一静。

  萧元度望着姜佛桑,姜佛桑也望着他。

  两人脸上是一样的表情,没有表情。

  片刻后,姜佛桑轻声一笑,手弩再次调转,朝向萧元度方才射击过的那面窗。

  砰地一声过后,她遗憾叹息:“我与夫主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有余,恐没有追上夫主的那日。”

  “以你之聪慧,假以时日,会有所成就。”萧元度面色已然如常,看向偏离目标插进墙壁的那支箭,道,“先前只考虑以铁矢弥补箭短的弊端,对你而言可能还是稍重了些,我再让匠师将箭身改为竹木,如何?”

  姜佛桑摇了摇头,“勤能补拙,勤亦能生巧,我只是手生,还需多练才行。不必改箭,等手熟了,还要请夫主为我把箭匣装满。”

  她眼中是跃跃欲试,语气虽柔缓,隐隐却透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

  不可否认,这样的姜女更让萧元度移不开眼。

  “好。”他说。

  姜佛桑走过去拔那支铁矢,角度有些刁钻,一下没拔出来。

  正要用双手,头顶上方伸出一只手臂,取下递给了她。

  姜佛桑看着箭矢,弯了弯唇:“格日山中那番戏言,不想夫主竟还记得。”

  萧元度心道,你说过的话,我自是记得。

  又想起方才在二堂与程平所言,终究没张开口,只道:“你喜欢便好。”

  除了手弩,其实还备了另一样惊喜。

  他新近在城郊置办下一处庄园,工役正在紧急修建陂塘,打算等陂塘建好,便请赵家那几个饲鱼高手帮忙养一池鱼出来。这样姜女但想食鱼,随时就能吃着,无需到处踅摸。

  眼下八字没一撇,还是先不说了,等过些时候直接带她去看一池肥鱼,岂不更好?

  “既是要勤加练习,得挑个好地方才行,此处狭窄局促,施展不开,去马场如何?顺便练练骑术,我可还记得有人曾放话要再赢我一次。”

  “这是邀请还是宣战?”

  萧元度道:“在你,不在我。”

  左右也无事,姜佛桑便点头应了下来。

  才下楼阁,忽见乌云滚滚,自南向北。不甚明朗的天霎时间又暗了几分。

  菖蒲担心有雨,就劝他们改日再去。

  萧元度却道这雨一时半刻下不来。

  回身,掌心向上,朝倒数第二级木梯上站着的姜女伸出,“怕不怕?”

  姜佛桑垂眸片刻,复又抬起,把手递给他,“不怕。”

  一连半个多月,姜佛桑都与手弩为伴,有萧元度地指导,很快得心应手起来。

  这日傍晚,两人才出马场,就见休屠一脸喜气洋溢地策马而来,远远喊着公子公子。

  离得近了才听到后面还跟着一句:“主公准你回棘原了!咱们可以回棘原了!!”

  同一时间,泾州出云寺。

  一身素服的扈长蘅趺坐于蒲团之上,他面前是须眉皆白的慈航法师。

  “敢问法师,法师先前所言生死之劫,戒微可是已经过了?”

第337章 怎么能忘

  万籁俱寂,出云山脚下一座别苑内,原本静无人声,忽而响起一声惊喊:“六娘!”

  片刻后,主室的灯火亮起。

  南全强睁着睡眼,到榻前去看自家公子。

  垂幔半撩起,榻上人是坐着的,半个身子探出帐外,一脸怅然若失。

  南全了然,公子这是又发梦了。

  他也不多问,转身去倒了杯水来,“公子,水。”

  扈长蘅并不接,手指着屏风另一边,“我刚刚,看到她……”

  和以往一样,她来了。

  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盈盈浅笑,唤他郎君。

  丹凤双眼望着他,欲说还休,且喜且哀……

  是梦啊,都是梦。

  扈长蘅何尝不知道那是梦?

  时日久了,就连与她的那场婚礼,都像是一场梦。

  最开始,身边所有人都忌讳提起她;到后来,他们又都劝他忘记。

  怎么忘?

  她是他拜过天地神明的妻子,是如晦残生难寻的一抹亮色,久违的一次企盼。

  是她告诉他,百年有百年的活法,十年有十年的活法,尽兴去过,不留遗憾即可。

  也是她与他说,愿意伴他朝暮……

  人生中第一次手足无措,第一次怦然心动,全是因她而起。

  她是那样的柔善、美好,又是那样的明澈、挚诚……

  怎么能忘?

  扈长蘅拂开南全的手,起身下榻,向屏风走去。

  屏风后果然什么也没有。

  他脚步未停,直接出了门。

  南全知道劝他不住,也不敢劝,见他只着单衣,赶紧找了件披风追出去。

  公子立于廊下,单手扶着廊柱,仰头望着天上将满未满的月出神。

  “今日是几了?”他问。

  “初十。”

  扈长蘅微点了下头,“月快圆了。”

  “可不就是,前阵子那场雨下完,天也开始转冷了,咱们在山里又更冷几分。”南全说着话,将披风抖开为他披上,“公子千万——”

  头发是披散的,整理时视线不可避免落在上面。一片乌黑中夹杂了几丝银白,明明没那么显眼,月夜之下却觉刺目无比。使手拨了拨,希图盖住。

  扈长蘅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在意的一笑,“大梦催白发,又或者我是老了。”

  笑容忽而收起,带了几分凝重,“你说,她会否嫌弃?”

  南全摇头,使劲摇头:“不会不会!少夫人那么亲善,再说也没有多少,平日都瞧不出的。”

  安慰的没有章法,似是怕哪里刺激到他,额头的汗都急出来了。

  扈长蘅不忍为难他,到底也没了赏月的心情,折身回去。

  没有回寝居,去了书室。

  如今这间书室叫做画室更确切一些。

  四壁挂满了画轴,入画皆是同一女子,或坐或立、或颦或笑,栩栩然若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墙上飘下。

  南全心道,若真能从画上下来倒好了,公子也就不必那么苦了。

  举灯跟随在公子身侧,一幅幅看下去,最早的一副是从织锦会开始。

  画上,近处是斑斓的锦绣、拥挤的人群,远处,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华容袅娜的女郎,看着人群的同时,倾耳过去听侍女说话,神情柔和,唇畔一抹笑。

  这幅画的来历没人比南全更清楚。

  少夫人初被劫走那段时日,公子几次险死,虽仰赖慈航法师保住了命,后又从江湖游医处得了两张神方,奈何公子生了向死之心,连药也不肯喝。

  夫人多番泣泪哀求,差点在他榻前跪下,这才未死成。

  不过自那以后却有了向佛之意。

  因为尘埃落定,少夫人被天子重新赐给了萧家的五公子。

  主公不愿因一女子而坏了大局,公子满腔痛与恨,奈何多病之身、作为不得,遂有了自弃之意。倒不是真地看破红尘。

  南全当时不明白,见公子若行尸走肉一般,不见主公和夫人,连他也不认,他急啊!唯恐公子当真皈依了佛门,便死活赖在了这山脚下的别苑。

  公子的身体是日渐好转了,人却愈发沉默,南全开始摸不透他的心思,但他知道怎么才能让公子开心。于是那年元日,从华通返回出云寺的路上,他为公子寻来了一味良药。

  这良药于公子有没有用,南全也说不好。应当是有点用的,只是用法似乎不如他所想。

  既然一味不够,那就多找几味!

  前年棘原办的那个织锦会,泾州这边只去了一位行商,便是南全授意。

  南全只是让他打探一下少夫人的近况,谁知那人私作主张,竟上前寒暄,还做出邀请……事后南全受了跟随七公子以来最重的一次责罚。

  公子还正告他,若是因着他的鲁莽而给少夫人带去麻烦,他便等着以死谢罪。

  不过,罚归罚,公子终归还是见了那个行商。

  当晚便作了这幅画。

  南全大聪明没有,小聪明却有一些。他敏锐地察觉出,若要治公子的心病,大可照此行之,即便不能根除,多少也可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