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何况连氏亦非素食之辈,许氏想要“毁尸灭迹”且没那么容易。
接下来两家斗法,许晏扬名已是必然。
只盼爱子入骨的臧氏能撑住才好,若是气出个好歹,等不到下卷问世,那多遗憾。
姜佛桑合上书册,看向一望无际的江面。
她对许家的“回馈”暂且也就到此了。
毕竟还有许晁这么个权高位重的大将军在。
天子纵然疑他,仍要用他,这就代表许氏眼下的困局只是一时。
但这并不意味着许晁能落到好下场。如不出意外的话,八年后长生教发动叛乱,许晁闻讯连夜赶回京郊驻营,不久即死于军营哗变……
而许晁身死之日,就是许氏阖族覆灭之时。
事情交代完,良烁正欲下去。
姜佛桑叫住他,问:“冯颢如何了?”
冯颢便就是裘郁相赠的那个部曲,如今已在她的陪嫁队伍之中。
“伤甚重,已找医官看过。旁得倒还好,只不肯理人……”
良烁爱跟人打交道,什么样的人都有本事极快混熟,这个冯颢却不行。
女君叮嘱他照看此人,他无有不尽心的,但干说半日也不见有个回应,良烁一度怀疑他是个傻的。
姜佛桑点头:“随他。”
鸿沟难跨,伤情总有尽时,她只需把答应宜芳的事做到即可。
良烁领命退下。
姜佛桑看他走路带风的模样,笑对良媪言:“乳兄甚是快活。”
“女君有所不知,自打让他随嫁崇州,他就兴奋得不成样。这小子天生飞鸟命,东南西北,就是不爱在窝里待着。”
说到这,良媪脸上现出自责。
“只恨女君定亲到出嫁那年,良烁与我置气,在外郡游侠不归。如若不然,让他探清楚许氏根底,哪里还会有后来这许多事。”
“朱门之内的污秽事,岂是旁人说打探就能打探到的?许晏隐藏甚深,连氏那些纨绔子弟都不知晓,良烁再有能耐,通的也是市井而非世家,你若因此怨责他,那他实在是冤枉。”
人总是这样,遇见了不如意之事,总想着若是当初这样就好了、若是当初那样就好了。可时光若能重来,当初也便不叫当初了。
姜佛桑覆上她的手微晃了晃:“事情已经过去了。”
良媪偏头抹了抹眼角:“瞧我,好好的,提那晦气事做甚?日头要落了,江间风大,咱们下去罢。”
“也好。”
傍晚临睡前,姜佛桑想起九媵。
“下回她们再来,不必阻挡,早见晚见,总有一见的时候。”
良媪见她目光坚持,也只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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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决定要见,索性聚在一处见了。
翌日,在曲姬又来拜会之时,姜佛桑让幽草去其他八位媵妾处传话,邀众人在昨日那间爵室内品茗闲叙。
良媪带人先把爵室布置了一番。
姜佛桑居上首,九媵纷纷上前行礼,自报名姓后分两侧落座。
左手边依次是曲姬、韦姬、柯姬、申姬;右手边则坐着姜姬、蒲姬、祁姬、简姬,还有金姬。
姜佛桑放眼望去,或明艳,或端庄,或娇柔,或文静——众美集于一堂,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
“江风送爽,难得闲适,诸位莫要拘束,且随意。”
“诺。”
每个人面前都置着一张几案,上面吃食茗饮无不具备,大家吹着江风,赏着江景,轻声交谈着,一派和乐景象。
姜佛桑注意到,右手居中的柯姬自坐下嘴就没停过。
她把每样小食都尝了个遍,尤其钟爱樱桃,吃得两腮鼓鼓,颊侧沾了红汁也不自知。
姜佛桑看得有趣,让菖蒲把自己那份送过去。
柯姬盯着玉碗里所剩无几的樱桃正沮丧,冷不丁又多出一碗来。
她愣了一下,等弄清楚是姜佛桑所赐,忙行谢礼。
谢罢,言不由衷推了推那碗樱桃:“女君,妾、妾饱了。”
这话引起一阵轻笑,柯姬的脸刷地红了起来。
姜佛桑唇角弯起:“我也爱吃樱桃,昨日贪食,今日不能食多,瞧柯姬腹中还有余空,便帮我这个忙如何?”
柯姬脸蛋圆圆,本就是活泼爱笑的性子,来之前在乳母提醒下还绷着神,今见女君很好相处的样子,立时就放松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这是替自己解围的好话,开开心心地再次道谢后,便专心致志享用了起来。
柯姬的乳母在远处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
姜佛桑正欲收回视线,就见坐于首位的曲姬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曲姬有言?”
曲姬眼波一转,掩唇轻笑。
“先前还忐忑,不知女君是何样人物,唯恐……这下忧虑尽消。女君貌美如此,且心善可亲,还盼将来多多庇护妾等。”
这话似乎也是众媵的心声。
她话音落地,九道目光齐齐望向姜佛桑。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远离故土、前途未卜,不管各自腹中有着怎样的盘算,对未来的惶惑想必是一致的。
姜佛桑举起装着果酒的酒樽:“我与诸位同出京陵、共赴崇州,本该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将来入了扈府也要守望相助才好。”
诸姬纷纷举樽相应。
一个下午就在还算愉悦的氛围中过去了。
眼见金乌西沉,诸姬起身请退。
姜素放慢脚步,留在最后。
待众人走出爵室,她转身看向姜佛桑,叫了声六娘。
第35章 端午闲事
良媪脸色豁变,“素姬慎言!此处只有姜家七娘子,何来的六娘?!”
姜素虽出姜族,却为媵妾,良媪以冲撞女君姓氏为由,命侍女仆役通称她为素姬。
姜素吓了一跳,忙道:“是、是,这里只有七堂妹。”
“素姬果是糊涂了,你既甘为媵侍,当知高下有别。在你面前的是主母、是女君,从今往后,再无从堂姐妹。”
姜素涨红着脸,垂首,嗫嚅改口:“妾知错,女君勿怪。”
她长相不算多出挑,只能算清丽,但这副战战兢兢无所适从的局促模样,尤其能勾起人怜惜之心。
姜佛桑看着她,神色和待其他媵妾并无不同:“有事不妨直言。”
姜素窘迫欲哭:“妾并非主动为媵,实是阿母逼迫,不得不从,伏乞女君见谅。”
姜佛桑点了点头:“我知晓了,若无事便回去歇着罢。”
姜素怔住,似没想到她的答复会如此简洁。欲言又止。
在姜佛桑湛然的目光再次看来时,她滞了滞,莫名吞声,福身告退。
良媪脸拉得极长:“咱们出京陵前老奴特意打听过,素姬之母在家中对女郎多有怨怼之言,素姬是她亲女,女君还是谨慎些好,勿要因为愧疚便对素姬优容。”
姜佛桑微讶:“据我所知,被坏掉的那门好亲,也是因我嫁入许氏才攀上。因我而得,因我而失,我何愧之有?”
良媪闻言瞬间开怀:“女君说得在理。”
趁着女君东风的时候也没见感恩戴德,沾不上光了便怨天怨地,忒让人不齿!
幸而女君清醒,耳根不软,便不会被这些所谓族亲裹挟。
菖蒲好奇的是,“那素姬所言是真是假,她当真是被迫不成?”
姜佛桑神色淡淡:“真或假,主动或被动,并无分别。”
左右她已成了别人攻向自己的矛。就她今日这番作态,今后恐还有的头疼。
良媪虽气愤姜素自甘下贱,带累女君也被耻笑。不过在她看来最能威胁女君的还不是姜素。
“老奴冷眼瞧了半日,素姬之外,韦姬容貌平庸,柯姬赤子心性,蒲姬文静多愁,简姬端庄无争,金姬类若男子——这些都不足为虑。倒是曲姬明艳、玲珑心肠,申姬娇美、磨刀霍霍,祁姬温顺、貌却妖娆……这三人不得不防。”
良媪如临大敌,逐个为她分析起利害关系,姜佛桑瞧在眼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后宅之争,确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只是那扈七郎……一个将死之人,再如何去争去抢,到头也是一场空。
何况她也不屑这种争抢。
良媪见她不说话,只一味在那笑,有些心急。
“亏女君你还笑得出!别家纳后房好歹是一个一个来,女君你一下要面对这么多个,老奴想想饭都吃不香。”
姜佛桑托腮轻笑:“这又是何必?”
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那种感情当真存在吗?
先生说,确有一个地方,那里只许娶一个妻子。没有侧庶也没有外室,两人结为眷侣,便要相伴终生。
姜佛桑并不相信。
不管今生还是前世,她见过的最痴情的男人,也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
多的是纸上深情,转眼便左拥右抱。至不济也有几个侍女暖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