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275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只没料到萧琥早已知晓此事,还把她写入了族谱——这一意外打乱了裴迆的计划,好在紧跟着便发生了萧元度金屋藏娇之事,他观望了一阵,在闹得满城风雨之时出现,顺理成章接走了她。

  这些在南下途中姜佛桑向他求证时裴迆便如实相告。

  其实他谋算的不可谓不周全,也料定了有赐婚之实在萧家不会把她如何,裴氏继女的身份也必然能助她从风浪中脱身。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若真是挚爱之人,会舍得拿她的处境与安危去赌那个万一?姜佛桑不确定。

  她也并不在意。

  毕竟裴迆确有相帮之心,责全求备,未免失之仁义。

  “天下之大,山川之广,强于青屏山者多如牛毛,郎君放眼四顾,必能再寻得令你流连忘返之所。”

  裴迆听出她的弦外之意,笑意微淡,“你当真确定了要回?”

  姜佛桑颔首,“要回的。”

  裴迆面上显出几分复杂来。

  同行这一路,有意无意间,两人接触的机会不算少。

  他们曾于一个屋檐下躲过雨,野外露宿时也曾并肩观过星,甲板上望川畅谈,船舱内执棋对弈……

  试探有,推拒也有,都是聪明人,姜佛桑是何态度,裴迆心知肚明。

  他也做不来放低姿态去挽留一个人。

  然而他也清楚,姜佛桑这一次回去,两人之间便再无一丝可能。

  真就这么错过了?似又有些不甘之意。或许,骄傲放下一时,也没什么……

  “六娘,”裴迆敛了笑意,踟躇着开口,带了几分郑重,“若你肯,脱离萧家之后,我——”

  “十七郎君,”姜佛桑打断他,笑容柔和而平静。

  既然他已把话挑明,姜佛桑索性也便直言:“郎君许是某一时刻对我动心过,但那不是全部的我,我也不会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

  裴迆一怔之后,先是想到了无相山中的她。虽侃侃而谈,却柔婉可心,并不扎手。

  接着是棘原城外通身凛冽、满目肃杀的她……

  裴迆承认自己心里是有些震撼的,失态却不至于,他应当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左思右想,想到了那声“六娘子”。

  那一瞬的迟疑,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竟早已被她看透。

  忽而一笑,半自嘲,半怅然:“只是一个恍神,六妹妹便成了隔岸花,再也采撷不到了。”

  姜佛桑亦笑:“曾经我视十七兄为云间月,而今十七兄视我为隔岸花,终归是无缘也无份。不过话说回来,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缘分?”

  一个六妹妹,一个十七兄,尘埃既定。

  紫金寺业已在望,两人却并不曾踏足。兴起而至,兴尽自当返。

  下山的路,姜佛桑走在前。

  裴迆望着她娉婷的身影渐去渐远。

  想起那一日两人于船舱听雨对弈,曾问过她替嫁之事是否出于自愿。

  她答,这世上能完全如愿者有几人?

  裴迆回味着她的话,点头表示赞许:“生于樊笼里,哪得自在身。”

  她却是反问:“君之樊笼是天地,亦或是家门?”

  不待他开口,又自顾笑道:“心自在,天地皆宽,其他也不算什么了。”

  随之落下一子,干脆利落,截断了他的所有生机。

  裴迆看着一片败局,不合时宜忆起了那封散发着淡香的信笺——曾被他遗忘于一角,后来每一个字都谙熟于心,然而写信人却似乎已非昨日之人。

  “六娘果真拿得起放得下。”他佯叹。

  她则笑言:“既拿得起,自当放得下。若拿不起,更该放下。”

  自回忆中抽离,裴迆摇头一笑,这一笑已带了几分释然。

  只悔无相山中不曾开口相留,而今墨香已淡,斯人已远,确实该放下了。

  往前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扬声问:“全部的你,那个他又能否接受?”

  那个他指的是谁,毋需明言。

  “不重要。”

  姜佛桑并未驻足,也未回头,认真走着自己的路。

第381章 你是裴臻

  播云潭北侧也是一片山麓,回程时经过,见到许多头戴赭色头巾的人往山中去。

  跟人一打听,才知里面有长生教设的道场,长生教的信众偶尔会聚集此处修行学道。

  “只是近来格外频繁些。”

  裴迆见她神色微凝,“有何不对?”

  姜佛桑回神一笑,“些许好奇。”

  “董太后六旬寿诞在即,天子是孝子,打算隆重庆贺,已早早颁下诏令,自元日到上元期间宴游无禁。董太后笃信长生教,有朝中大臣献策,从各地长生教信众中选取修道有成者赴京陵为太后祈福献寿,已为天子采纳。”

  “原来如此。”姜佛桑颔首。

  瀚水以北不常见到长生教踪迹,陡然之间碰上,或许她是太过紧张了,距离凤翔十一年毕竟还早。

  不过……姜佛桑眉头一皱。

  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焉知长生教之乱不会提前?

  心下到底有些不安。

  没有凭据的事又不好说与别人,倒是可以隐晦地告诉给阿母,借由她来给裴守谦提个醒也好。

  裴迆并不住太守府,把姜佛桑送还后,马车便调头去了他在沅阳的别业。

  才踏入府门,府中的管事就笑着来禀:“六娘子,萧家的管事求见。”

  萧府大小管事不少,萧琥身边就有四五个,总管事姓曹,分管钱账的姓陶,至于外事方面,则由一位姓焦的管事负责。

  听说当年萧元度进京陵便是由这位焦管事陪同。

  其人貌憨实滑,八面见光、左右逢源,倒是很适合这项差事。

  而他这套人情练达的本事在府中几位公子间也同样施展得很好,见谁都是满脸笑,轻易绝不得罪哪一个,似乎也不偏帮哪一个。

  然而当真没有偏向么?

  棘原城外萧元度率人拦堵裴迆时,焦管事的马车就在后方不远,双方真若发生冲突后果会有多严重他应当比谁都清楚,却从始至终未露面阻拦。

  事后解释说那两日身体微恙,出发前喝了盅药,登车不久就昏沉睡去……

  姜佛桑却觉得,他更像是乐于见到萧元度闯祸,最好是闯下泼天大祸。

  他若想加害萧元度,按理三年前去京陵就可以下手,休屠却说那一路上公子闯祸不断都是焦管事给善的后,焦管事还对公子多方提点和约束。

  缘何态度会有如此大转变?

  说到底,还是萧琥对萧元度的重用惹得一些人不安了罢?

  不过,不管焦管事偏向哪位公子,他首先忠的是萧琥,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他这次来代表的也是萧琥,自然不好怠慢。

  姜佛桑让把人请至花厅,看座,上茶。

  焦管事照例询问了柏夫人病情后,笑言:“吉人天佑,上天必也是感念五少夫人的一片孝心,让柏夫人转危为安。想来很快便能无恙。”

  姜佛桑亦笑:“托焦管事吉言。”

  焦管事迟疑了一下,道:“柏夫人既已好转,少夫人你看,咱们是否……再不动身的话,元日前怕是回不到豳州。莫非少夫人有意留在沅阳过年?”

  他一脸犯难,“少夫人担忧母亲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老奴来时忘了请示主公,无令不好私留南地。不然老奴先回,五少夫人留下?待来年再——”

  姜佛桑放下茶盏,看向他,“岂可让焦管事独回?我是萧家儿妇,亦没有孤身外留的道理。就这两日罢。”

  “既如此,老奴就先准备起来,不打扰少夫人与柏夫人共聚天伦了。”焦管事连连笑着,告辞而出。

  姜佛桑目送他出了花厅,静坐片刻才起身。

  通往耦园的路上,她忽而驻足,看向右侧假山群。

  春融和似霓随之停步。

  “女君?”

  入太守府之前春融和似霓就被交代过,除了与女君相关之事,其余闲言莫听、闲事莫理。所以即便春融早察觉到假山后藏着人也并没有理会。

  眼下见女君如此反应,心想难道这是与女君相关的?就要去把人揪出来。

  姜佛桑伸臂拦住她,朝着那边道,“出来罢。”

  伴随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假山后转出一个小郎君来。

  约有七八岁光景,头顶扎着双髻,眉眼玉雕的一般精致,隐约能窥出几分柏夫人的影子,身上穿着琥珀色宝相花纹的锦袍,似乎怕冷,外面又给加了件白狐裘,瞧着愈发像个善财童子了。

  和三年前见到的那个酣睡醒来只知哭喊着找寻阿母的小童相比,变化甚大,也长高了不少,已是个小小少年了。

  小郎君低垂着头,似乎做错了事,偶尔抬起瞟她一眼,并无忐忑,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反而写满了好奇。

  “小郎,小郎……”

  仍旧躲在假山后的青衣女婢冲他直招手,小郎君只不理。

  青衣女婢跺了跺脚,暗悔不该心软,听任小郎往这边来。

  急步走出,冲姜佛桑一礼:“六娘子,这是、这是……”

  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要把人拉走。

  小郎君甩手不肯跟她走。

  青衣女婢急出一头的汗,小声央求:“……若是夫人知晓,小郎可别害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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