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史殷奇听王叔把他比作屠闼,更是不快,当天便摆驾离开了西雍州。
“此次出巡是孤自己做下的决定,王叔偏认为孤是受你怂恿。他哪里知道,当时孤正让你闭宫思过,你冒着再次触怒我的风险一再出言谏阻,说时局初稳、路上恐生不测——最不希望孤出事的就是你,王叔偏要跟你过不去,分明是跟孤过不去。”
“旁人诽我谤我都无碍,大王知我心意便好。”姜佛桑凝眉一叹,“自大王离开王城,我日夜难眠,唯恐……”
史殷奇当然明白,不然姜佛桑也不会在劝说不成后,退而求其次,坚持让他带足内卫与护军。
“正因如此,孤才不忍让你受委屈。刺杀之事应当同王叔脱不了干系。”
昆柱王宴上除了痛骂姜佛桑,还大放厥词,言妖妃当诛,人人皆可杀之。
所以史殷奇才会有此怀疑。
姜佛桑却不这么认为:“昆柱王性情耿介,他若想杀我,必会奏请大王治我之罪,再不然也是明刀明枪,定不屑行此卑劣手段。”
史殷奇眉心一舒。
刺客若真是昆柱王所派,他还真有些难办。
倒不是他有多重亲情。说起来,他能登上国君之位,虽多亏了姜佛桑的筹谋,也少不了昆柱王的助力。
再有,大成泰半兵马都握在昆柱王手里……
既然姜佛桑说不是,那便也免了他为难。
“纵然刺客不是他所派,他那般骂你,你还替他说话?”
“昆柱王想来只是对我有些误会……”
史殷奇即位以来屡出荒唐之举,不把她打为祸国殃民的妖妃,又怎么能把史殷奇摘干净?
姜佛桑起身走至窗边,背对着史殷奇:“昆柱王纵使误解于我,但他一心为大王着想,这点是无可置疑的。再者,蹇师身为前朝之臣,与朝臣往来绝少,与西雍州那边更是从无交集,怎么也攀不到昆柱王身上去。”
史殷奇一听,就道:“莫不是前朝余孽?”
话出口愈发笃定!
“大越已亡多时,屠闼和他那几个儿子的骨头怕是都生锈了,这些人还是阴魂不散!”史殷奇愤然起身,“真不懂父王他们怎么想的,那些前朝旧臣为何还要沿用?依我之见就该通通杀光!孤这便下令——”
姜佛桑望着天际游走变幻的云,唇角缓缓勾起。
转过身,却是一脸郑重地制止:“此事尚无证据,不一定就与那些旧臣有干系,若大肆株连,旁人更要骂我为妖妃。骂我不要紧,我不想连累大王你也被骂。前头那几桩风波也才平息,此时若再起风浪,大王又将没有安宁日子过。”
在她一再地劝说之下,史殷奇终于放弃了屠杀旧臣的打算。
走上前,大为心疼地握了握她的双肩:“查还是要查,这段时间你也尽量减少外出,以防不测。”
姜佛桑垂下眼帘,片刻后轻颔首:“听大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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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再看那些让人头晕的奏表,史殷奇没在昭明宫久待,找了个借口便就匆匆离开了。
他走之后,姜佛桑让人叫来幽草,把一封火漆密信递给她。
“速速送到北融州。告诉菖蒲,再立一功,我提她做左将军。”
幽草忍不住赞了一声:“春融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姜佛桑道:“你若是羡慕她,我也可送你过去。”
幽草摇头又摆手:“婢子可不喜打打杀杀,婢子就喜欢现在干的事。”
在棘原时她还是单打独斗,而今领着一整个百演阁,肩上担子重了,成就感也远非昔日可比。
况且,都是为女君分忧——
菖蒲似霓侍候在女君身侧,吉莲晚晴忙着各商铺运作,缣娘统管着万锦园,芮娘与七娘子负责锦园内人事相关,此外还有金祁二姬打理账目,良烁则负责整个姜记以及忙着疏通各路关系……就连每日醉心在那些看似无用的瓶瓶罐罐中的重环,也不知帮女君挡了多少次毒杀暗害。
大事小情,总需有人去做。
女君需要开山刀,也需要千里眼和顺风耳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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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的新人太多,菖蒲和似霓白日也顾不得闲聊。
此刻见菖蒲从寝殿退出来,料到女君已睡下,似霓就问菖蒲可有注意那两位新封的夫人。
“籁音夫人善歌。听闻婀媃妃有个孪生阿姊,也善歌,大王原是准备把姐妹两个一道纳入王府的,结果半道病死了一个……”
似霓心里既觉惋惜,又有些庆幸。
一个婀媃妃已经够难缠,再来一个,姐妹俩一个善歌一个善舞,应付起来多少要吃力。
孰料这又来一个善歌的。
似霓摇了摇头。
不过她的重点并不在籁音夫人身上。
“你觉不觉得,那个珠荧夫人——”似霓压低声,“有几分神似女君?”
第563章 妒火中烧
菖蒲自然也注意到了。
籁音夫人与珠荧夫人一同住进了步韵轩。
两人皆丽质貌美,但比起籁音夫人满眼藏不住的好奇与试探,珠荧夫人整个都透着了无生趣。
也难怪她如此。只因无意间入了国君的眼,就为自己和夫家带来一场无妄之灾。
她的夫主至今还在狱中,之所以没被斩草除根,应是留作威胁之用,防止她寻短见——珠荧夫人颈间缠裹着纱布,想是自杀过,未遂。
其实单就长相来说,珠荧夫人跟女君并不相象。至少远不及樊琼枝像。
但她顰眉落泪时,不可否认,确有几分女君的神韵。
“你可有跟女君提起此事?”
“嗯。”
“女君怎么说?”
菖蒲摇头。
女君能说什么呢?值得女君说什么呢?
难道女君要觉得荣幸么?
因为女君不再完美,国君便找了个女君的影子,此举真是既伤害了珠荧夫人又恶心了女君。
好在女君也不会被他恶心到。
一阵凉风吹来,菖蒲抚了抚手臂:“我来值夜,你回去歇着罢。”
似霓道:“今夜该我——”
菖蒲扳着她的肩转了个身,往前推了一把:“去罢。”
目送似霓走远,菖蒲回望了一眼光亮隐隐的寝殿,进了配房。
还未到下半夜菖蒲就睁开了眼,披衣进寝殿一看,榻上的人抱膝坐着,神情恍惚,一头一脸的冷汗。
菖蒲侧坐榻边,熟练地拿帛帕给她擦拭,另一只手拍抚着她的背。
原本盯着虚空的视线对准她。
姜佛桑蓦地抓住她的手,抓得紧紧的,面上浮现出一种少见的恐慌,“他呢?他是不是走了?”
菖蒲望着她忧郁的眼睛,愣了一下,忙轻声回她:“没走没走,五公子怎会走呢?他现下就在南柯小筑中,他在等着女君。”
“真的?”姜佛桑似乎不信。
她梦到萧元度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松开菖蒲,修长的手指插进发里,脸埋于膝上,纠结的眉心显出她的痛苦。
这可把菖蒲吓坏了。
昨晚还好好——大抵送走国君已是后半夜,女君根本没睡多少,或者压根没睡。
今晚明明喝了药的,怎么还是?莫非需要加大剂量?
心里不免有些发愁。
女君虽可自由出入宫禁,但眼下国君已回宫城,慢说此刻不宜出宫,就是天亮以后怕也不方便。
无故频繁往南柯小筑去定要招疑的,万一把国君引去就麻烦了。
可女君这样又该如何是好?这才和五公子分开第二晚……
“真!真!”她重重点头,“比真金还真,婢子几时骗过你?”
姜佛桑脸上有片刻空白,而后缓缓摇头,“不……”
凤目一点点恢复清明,让菖蒲附耳过来:“你安排人——”
菖蒲听完,明显露出迟疑之色,欲言又止看着她。
想到她当前状态,又把话咽了回去。
“俟天一亮婢子就吩咐下去。女君再歇一会儿?”
菖蒲扶她躺下。
临走,略显疲惫的声音隔着帐幔传出:“别让良媪知晓,免她忧心。”
“婢子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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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小筑。
萧元度屈腿坐在塌边,双手抱着头,狠狠揪着头发,烦乱显而易见。
好好的床榻破损了一角。
盯着那一角碎裂,记忆回到昨晚——
菖蒲的声音隔门传来,屋内的两人面面相觑。
萧元度浑身僵硬,紧跟着杀气自眼底迸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