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王驾回宫,要见姜女……
虽然姜女已将她与那个昏君之间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也知晓他们之间并无实质性的关系……
但,他不信。
不是不信姜女的话,是不信有姜女在侧那个昏君能全不动心。
不然那么晚了,为何偏偏要见姜女?
萧元度无法不让自己多思,他无法阻止自己不去胡想。
抓住姜女的手腕,将她重新禁锢在身下,“留下。”
明知她无法抗旨,明知她必须回去,就是不想放她走,不想让她在如此深夜去见另一个男人。
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她名义上的……
姜女一脸为难,软语道:“我今晚先回,过两日再找时间过来。”
也不知怎么,萧元度突然就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你把我当什么?”
姜女愣了一下,垂下眼帘:“不是早便料到的么。”
是,从决定留下就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事到临头,才发现他受不了,他根本难以忍受!
萧元度冷笑一声,掐着她下颚,让她正视自己:“她是你名义上的男人,我是你什么?”
“阿钊,这一切只是暂时……”
“我不想听这些!”怒火满腔无以发泄,萧元度被激的双目充血,一拳捶下,床榻轰然碎裂。
姜女一震,陡然白了脸色。
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萧元度低咒一声,终是松了手。
而后他便一直保持现在这个姿势。
姜女更衣梳妆罢,重新走过来,蹲在他身前,拿下他的手,亲他的前额:“等我回来。”
萧元度当时眼也没抬,任凭她出门去。
但其实他今天一直在等,压着火气等。
从天亮等到天黑,等到这会儿,再等等天都要亮了!
她没有出现。
屈辱与愤怒更甚,又添了对自己的唾弃。
站起身,边走边环顾这间充斥着南州风情的屋室。
哪哪都透着陌生,案几床榻,处处都看不顺眼,架上的陈设觉得多余,帐幔的颜色也让人沉闷……
或者闷的只是他的心。
抬手对着心口重重捶了两拳,难受并未能缓解。
萧元度曾经难以理解冯颢怎会对个有夫之妇念念不忘。
轮到他身上却做不到那时信誓旦旦撂下的“要断就断干净”、“不及黄泉无相见”。
就只能这般可笑的见不得光的藕断丝连着……
他还曾对潘岳与芮娘的相处方式感到疑惑。不明白心爱的女人镇日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间,不止是周旋,说不定还有身体上的接触,乃至……究竟是怎么忍下的?
他那时光想想就控制不住杀意。
他的女人,谁敢动一下,又或者她敢对别人起心思,那个人注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而今,所有曾匪夷所思的事都亲尝了一遍。
结果呢?他通通忍下了。
并非他不想,而是姜女不让,不然便是孤身直闯大成王宫,他也要割了那昏君项上头颅!
小六大婚当晚,扶风院中,他说他想杀人——许晏、裴迆、扈长蘅,甚至是代他拜堂的萧彰,所有与姜女有过这种交集的,都让他感到嫉妒无比。
然而真正让他妒火中烧、必欲其死的,竟然是南州的史殷奇。
昏君又如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姜女。而自己……
看了眼窗户外面,晨光熹微,一夜终于熬过。
才只两晚而已,就要疯了。
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莫非也要像潘岳那样忍上多年。
可潘岳最后和芮娘也并未修成正果,那么他与姜女……
第564章 犀游夜宴
盛夏未至那会儿,史殷奇早早就命人在内宫整修了清凉园。
清凉园内原本就涵盖屋室数百间,他让人采来绿色的苔藓覆盖在每一处石阶上,又凿渠引水,渠水蜿蜒串联起各处屋室殿宇。水中种植着南州特有的荷花,花大如盖,高一丈有余,夜舒昼卷,一茎四莲丛生。
到了酷暑之际,清凉园已成,置身其中恍若仙境。
史殷奇最喜乘船绕园环流。执篙划船的必得是雪肌玉肤身轻体盈的歌姬舞伎。歌姬品竹调丝,舞伎旋舞不停歇。
等船行至中央,史殷奇会命人将船凿沉,他则早早到了另一条船上,与宫侍们一起看落水的美人花容失色地在水里扑腾以取乐。若看得高兴,有时也会下水与美同游。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兴致上来,他还会令众姬脱光衣服,在他眼前追逐嬉戏。
慢慢的,这便成了一个规矩,凡入清凉园,不论嫔妃还是宫娥,必得赤身裸体……
不愿意的多,愿意的也不少——谁不知国君穷奢极侈、挥霍无度,只要能博他开心,人人都有厚赏,赏赐中更不乏奇珍异宝。
但这愿意和不愿意,似乎也不存在多大区别。
王权之下谁又有说不的权利呢?
史殷奇回宫后总共也就消停了一日,之后便又故态复萌。
沉寂了一段时日的清凉园重又变得热闹起来,美人如花妖娆满目,一派燕语莺声。
这会儿已是腊月底了,凉气来袭,比不得盛夏那会儿。
但他规矩不变,仍旧以看美人坠水为乐。
不着寸缕的美人在水中载浮载沉,冻得瑟瑟发抖,还要强撑着笑脸陪他游园。
“大王近几日除了去步韵轩,再就是清凉园了。他与新带回来的那些美人饮酒寻欢,往往通宵达旦,直醉得不省人事……还让跟前伺候的内监学鸡鸣作狗叫,能以假乱真者就赏赐一金,现在宫侍争相学叫,还未近清凉园呢,远远就听到一片鸡鸣狗吠之声。”
姜佛桑一目十行浏览着奏表,快速批阅好搁到另一边,往往是眼停手停。
菖蒲也快,早已将另一份展开铺在她面前。
似霓把凉台殿那边的情形如实禀告了,又道:“大王方才派人来知会,明日要在犀游苑夜宴,问女君要不要凑个热闹?”
游走的笔锋终于停下。
姜佛桑抬头,也没问什么名目。
史殷奇荒宴无度,对他来说聚众宴饮才是常态,哪里需要什么名目?
“都宴请哪些人?”
“大王说,他有阵子没见朝中文武了,甚是想念……”
姜佛桑点了点头:“知道了。”
发现菖蒲迟迟未有动作,转头看去。
菖蒲手里拿着一份奏表,递也不是,收也不是,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是、是西雍州……”
姜佛桑也便了然。
展开一看,果然又是老调重弹。
昆柱王惯于征战,嘴皮子却也不弱,不仅把她骂了个体无完肤,又再次提到了屠闼。
还谆谆告诫史殷奇,若再这样沉湎酒色、纵容妖妃乱政下去,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姜佛桑笑了笑。
欲提笔写个“已阅”上去,落笔时又停下。
沉吟片刻,把奏表阖上递还菖蒲:“稍后送去给大王过目。昆柱王用心良苦,大王岂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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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游苑在宫城以外,靠近北城墙,是一片占地颇广的苑林。
内里芳草如积、珍木连阴,既可骑马涉猎,亦涵盖曲池钓台,还有楼堂殿观无数。
国君日常宴请百官亦或为大臣践行,常在此处。
听闻大越时为了建这片苑林及附近宫殿,征发丁匠十余万人,历时数年才完成。
史殷奇又命在苑林之外筑堤百余丈,不仅在其上建亭筑榭,还列植木棉、刺桐诸木,花敷殷艳,十里相望如火。
靠东的九龙池中,以两只大船为脚,建有水殿,便是夜宴所在。
窗牖之上照例以金玉为饰,不是玉凤衔铃,就是金龙吐佩。
殿中垂五色流苏帐帷,用锦织作地衣,饰以孔雀、白鹭等毛羽,耀眼夺目,使人不能久视。
更陈列着诸多宝器,金瓶银瓮百余口,连酒器也分数种,有玛瑙杯、琉璃盏、赤玉巵……
虽然宴会只在九龙池举办,但站在水殿之上举目四望,到处皆是灯火通明,甚至可以远照宫城。
姜佛桑估算了一下,只这一夜就要点燃万盆油灯,劳费数亿计。
殿内已是群臣云集。
史殷奇携二妃姗姗来迟。
三人落座之后,史殷奇先是举樽相祝,大致说了些场面话。
群臣自然恭恭敬敬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