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452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除主园之外,余下共分作数处。织锦处、染色处、文绣处……

  染池附近有一个园子,一排排屋室鳞次栉比,内里遍植花草,还搭着几个秋千架,与织锦处那边的休闲室相仿,却不是休闲室,而是织娘们歇宿之处。

  姜佛茵去了其中一间,一个女子蜷缩在榻,榻旁蹲着个妇人正喂她水喝。

  两人都没料到她会来,一时都有些呆愕。

  榻上女子率先回神,捂着小腹便要坐起身来:“七——”

  姜佛茵抬手制止。

  打量她满头冷汗,虽想装作若无其事,痛苦之色却怎么也掩不住,“怎么?”

  那女子顿时瑟瑟起来,一脸慌张,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照顾她的妇人起身替她回话:“回七娘子,采青早起便腹痛不止,劝她告一天假,她不肯,强撑着去了织室……方才险些晕倒在织机旁,我便把她送回来歇息。”

  姜佛茵把纤眉皱紧,不赞成道:“这批货催得虽紧,却也不差一日两日,更不缺一两个人,何必逞强?”尤其她们这批刚上织机不久的,分到的都是不那么要紧的事。

  采青听了这话,顿时面无人色。

  挣扎着下榻跪倒,紧咬牙关,不停吸气道:“七娘子,我没病,我好好的,真得!求你不要赶我走,我马上就回织室!我还能撑——”

  边说边磕头不止。

  姜佛茵一脸莫名,不知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又是下跪又是叩首的。

  “……你别这样,起来说话。”

  采青却不肯起,兀自跪求不止。

  姜佛茵实在看不下去,将她搀起,亲自扶回榻上。

  采青浑身僵硬,不敢相信是七娘子搀的自己。

  七娘子最看上她们——也难怪,谁会看得起倚门卖笑的欢女?便是她们自己也看自己不起。

  年初国君下了禁欢令,一夕之间,逐鹿城中欢楼情馆尽皆关闭,包括她所在的云梦馆。

  鸨母最初还怀有几分侥幸之心,打算偷偷开张,孰料前脚开张后脚官兵就至。

  如此一来二去,再无人敢顶风作案。

  断了生计来源,拖一日就费一日口粮,鸨母不愿也无力养她们这些闲人,就打算把她们转卖去沧州。

  千般小心,登船当晚还是走漏了风声,船被扣下,鸨母和那一干打手杂役皆因触犯通敌之罪而锒铛入狱。

  她们这群人被简单盘问之后倒是无罪释放了,可天地茫茫,哪里又有她们容身之处?

  一位路过的好心人为她们指了明路,说是万锦园急需纺妇织娘,已收留许多欢女。

  她们这些人大都是苦出身,便是织功不是很能拿出手的,缫丝纺纱也不在话下。

  可,那是鼎鼎大名的万锦园啊!

  逐鹿城中谁没有听过万锦园的名号?就连云梦馆的头牌都以穿她们的锦为荣。

  当真会容留她们?

  踌躇再三,实是走投无路,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没想到是真的……

第609章 亏本买卖

  她们就此又有了一方屋檐寄身。

  没有没完没了的殴打辱骂,没有生不如死的凌辱折磨,没有咽不完的辛酸泪……

  不需倚门卖俏,不需以皮肉为饵,不需做尽不堪之事……

  只靠着她们的双手就能换得一日三餐。

  虽则进园之初并没有佣钱,她们也觉理所当然。

  但这仅仅是头几个月。

  当第一批上织机的织娘领回第一份“月钱”,所有人都震惊了!

  她们竟然可以有自己的私财!

  从前在欢楼时,有此殊荣的只有那么一两个。

  那也只是鸨母手缝里漏的,还会被以各种由头要回去……别处不知,反正云梦馆里从未有攒够赎身钱的。

  现在,她们每个人都有这种资格。

  只要度过集训期,只要手艺足够好……

  漆黑不见五指的人生突然看到了点光亮,热情瞬间被点燃,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学习。

  除了教习她们的师傅,训练期间她们能接触到的还有两个管事。

  一个叫芮娘,八面玲珑的人物,爽快利落、处事周全,嬉笑怒骂不会让人有丁点的不舒服。

  众人知道她也是出身欢楼后都道“难怪”——难怪在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另一个便是七娘子了,打眼一看便知贵门才能养出的娇女,众人本能觉出了距离感,在她面前都十分拘束。

  后来更听闻她便是这万锦园的主人,距离愈发拉大。

  若说七娘子高高在上?没有;苛待她们?也没有。

  甚至不曾说过一句重话,也不曾流露过鄙夷厌憎的眼神。

  但这些只是源于她的教养而已。

  她们这些人曾干得什么营生?最擅长莫过于看人脸色,即便再微妙的情绪也躲不过她们的眼睛。

  七娘子不喜她们,她们也觉与七娘子是两个世界的人,便都下意识离她远远的,有事只找芮娘。

  今日不知为何,来的竟不是芮娘,而是七娘子。

  七娘子还亲自搀她……

  姜佛茵见她双目发直,以为情况不好,转头吩咐侍女铃铛:“快去请医。”

  照料采青的妇人搡了她一把:“七娘子要给你请医,还不快谢七娘子!”

  采青却急道:“不敢给七娘子添麻烦!我贱命一条,忍忍就过去了。”

  以往哪里有个病痛都是这般熬过去的,哪里就到请医的份上了?

  她也没那个命。

  姜佛茵没好气道:“麻烦我什么?又不是我给你看。”

  见她愁眉不展、战战兢兢,稍想了想,便也猜出她心病。

  缓了缓语气:“你只管好生养着,养好了身子才能好好办事不是?”

  “七娘子不赶我走了?!”

  “谁要赶你走了?你是生病,又非犯错,我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

  采青喜极而泣,又要起身,“谢——”

  被姜佛茵按坐回去:“你也别忙着谢,请医吃药的钱回头要从你月钱里扣的。”

  采青重重点头:“欸!欸!”

  “你先安生躺会儿,我还有事要忙……”

  姜佛茵交代好,转身,就看到门口含笑而立的阿姊。

  -

  “还在生我气?”

  姊妹俩顺着林荫小道往主园走,侍女远远綴在后头。

  自去年三月底不欢而散,佛茵便存了气,姜佛桑伤好之后几次来万锦园她都避而不见。

  姜佛茵闷不吭声,扭头看着别处,哪哪都透着别扭。

  姜佛桑拉住她的手,脚步随之停下。

  “阿姊给你赔不是还不行?”

  姜佛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眼看她,眼圈有些泛红,“我不是气阿姊,我是——”

  她是气她自己。

  随阿姊来南州的一路上,再多艰险困阻,都有阿姊在前挡着。离开了父母也离开了家,然而一切似乎又还和当初一样。

  姜佛茵当然清楚,这安稳都是阿姊给她的。

  阿姊拽她出泥潭,可阿姊自己却困于竞都王府。

  一开始是被困,后来是心甘情愿被困。

  再后来阿姊成了琦瑛妃,然而情势并未就此转好。

  国君重色又凉血,阿姊毁了容貌,日渐受冷落,姜佛茵焦急却无可奈何。

  无意间听了商泉陵与芮娘的对话,不等她拿定主意,宫里就发生了大事——琦瑛妃为国君挡兽重伤、命在垂危。

  姜佛茵再按捺不住,偷拿了良烁的玉牌,以探视为名入了宫城。

  一位宫侍好心为她引路,将她送去了昭明宫,她终于见到了阿姊。

  阿姊已醒来十多日,可整个人虚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撒手而去。

  姜佛茵只看了一眼,眼泪就涌出来,扑到榻前,一声阿姊还未出口,就挨了一巴掌。

  姜佛茵至今还记得阿姊看见她时又惊又急的眼神:“谁让你来的,走——”

  姜佛茵捂着脸委屈道:“我只是想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我不需你帮!”

  “阿姊能替我嫁去北地,我为何就不能入宫替阿姊争宠?做妃嫔多风光,我也不吃亏。”

  “你——”姜佛桑半撑着身子,毫无血色的脸上凭添两抹诡异的晕红,咳喘不止,右肩渐渐被血泅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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