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兰菜
议论间,果然很快来了许多差役,支起一口大锅烧水,一面敲锣,一面高声喊:“女帝归都,瘟鬼退散,康健来,康健来,康健四面八方来,洗污涤秽,福寿安康!”
百姓们好奇地围拢了,“这是做什么?”
被打发出城的章余走到众人身前,解释道:“陛下恩德,赐予圣水,快快将旧衣取来,驱除附着衣服的邪秽。”
百姓没见过章余,不知他的身份,心中犹疑,还是差役主动介绍,百姓才后知后觉章余是个大官,可见陛下对他们的关注,纷纷感动不已,原先满面的愁苦一扫而光,弯着笑眼折身回去取衣服。
毕毕剥剥,火烧得越来越旺,金红的焰光高跃,喜悦地高跃,充满希望地高跃,水也煮沸了,蒸起浓浓的白气,今日的太阳也露出头,撒下洋洋暖意。
在一众视线之下,打着补丁的衣服浸入铁锅,深深浅浅的灰褐色,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脚下踩着石头,手里抱着木棍,合力搅动,每动一下,众人就齐齐发出吸气声,细密的针线在翻动间暴露,很快又沉在水汽里,不见踪影。
百姓们一瞬不瞬地盯着铁锅,注意着自己的衣服,见汉子将衣服搅下去,不在自己的视线里了,就急忙惊呼:“动,快动,我的衣裳下去了,快弄上来。”
“那是我的衣裳……”
洗完衣服,众人一同帮忙拧干,最后照着先前登记过的特征和记号排队领取,人声嘈杂,差役不得不把大锅旁边的石头搬过来,登高呼喊。
差役眼尖地看到有个孩童拿了一只碗往大锅里舀,竟然要往嘴里喝,登时暴喝,制止道:“水已浣衣,污脏不可入口,陛下另外烧了热水,莫要乱饮!”
那孩子不肯听,端着碗就跑,差役跳下石头,匆匆追去,后面的人也伸手追他,高呼:“我的衣裳……”
太医院请示在城中烧艾,还递上一张药方,说是高家所献,名唤驱瘟丸,徐璎见到,心念微动,猜测或为高筠所写,命太医抄录了把药方留下,徐璎收在匣子里。
徐璎忙完,想去看一眼燕王,谁知下一刻就收到噩耗,燕王和他那个属下都已断气。徐璎默了默,将宁王、燕王同定无诏归都罪,收回爵位,宁王幽禁终身,燕王虽死,却有天谴之疑,身染疫病而亡,不许供奉牌位。
徐璎发诏等着刘绪上门来闹,谁承想刘绪安安静静,竟然毫无动作,默认了她的处置,忽然寂寞如雪。
城中烧起艾草,烟雾缭绕,自燕王病逝,瘟疫便断绝,很快恢复正常,将百姓们重新迁回城内。
疫病这么快就结束,简直古未有之,不知真是燕王受到天谴之故,还是女帝归都之举才迅速断绝疫病散播,总之,徐璎算是彻底坐稳了皇位。
徐璎还在忧愁要不要取消迁都,已经有不少人上书催她,道幽州地势险要,水草丰茂,平原广阔,土壤肥沃,四季有度,正宜天子所居,建议迁都幽州。
还称燕王不详,给封地带去邪祟,需要徐璎的天子之气镇压。
徐璎无语,别以为她没看透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还不是被瘟疫吓得卷铺盖逃窜,不听她的劝告,非要变卖家产去幽州。
如今长安的土地都流转回官府,即落入她这个皇帝手里,他们就是再折腾着回来也没有意义了,不如去幽州。
徐璎叹了一口气,正式下诏迁都幽州。
百姓想留在长安,或是跟随迁去幽州都可以,长安的地在徐璎手里,幽州又多荒田,足够分配,看个人选择。
不过百姓多有安土重迁之念,不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是不肯轻易挪窝的。
章余被徐璎丢在长安城外时已和百姓熟悉,他亲自率人挨家挨户地登记,很快将长安百姓的意愿收集起来,送到徐璎案前。
徐璎以为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背井离乡,谁知她看到人数时不免惊了惊,“怎会如此多,你数错了?”
“回陛下,臣不敢擅作主张,这都是百姓们自己主动报的。”面对徐璎的怀疑,章余的心颤了颤,赶紧将一块折叠过的布料呈上,道:“起初百姓不愿离开长安,去幽州之人寥寥无几,谁知在最后一日,百姓交了这块布。”
孙婉芸走上前帮忙传送,徐璎拿到手,双臂舒展而开,滚出一条长长的粗布,不同寻常,它由短小的碎布拼接而成,缝补在一起,仿佛没有尽头。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应是里正等人所书,每个名字身上都按有红通通的手印,十分壮观。
徐璎咽了口唾沫,心口怦怦跳。
沉思良久,徐璎道:“虽说迁都幽州,但长安亦为旧都要址,祖宗皇陵皆在长安,不可舍弃。给长安百姓们在长安重新划分田地,就不必随我前去幽州了。”
这些人真要跟她去了幽州,恐怕叛军杀过来,他们都会挡在她前面,让她先跑,还是让他们在长安安安稳稳地种地,好好守家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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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面试
“橐驼。”
徐璎在长安打包收拾, 幽州面试开始,士子们将书册翻了又翻,猜测或许会出策论,于是将各个话题都考虑了, 提前写好诵读。
张可前看到自己位列前茅, 心里沉甸甸的, 紧张地饭吃不下, 觉也睡不好。
他不是个擅长和人打交道的性子,做事经常转不过弯, 下笔前更是要深思熟虑, 不然脑中一团乱麻,他太害怕自己在面试中半天说不出几句话,被人嘲笑他的头名是走了运得来的。
不知不觉, 面试的日子就到了跟前, 张可前心里不停打鼓,战战兢兢地走进考棚,院中未伐的枯木摇动,森森作响, 心神不宁的张可前惴惴迈开步子, 向前进发。
查验完身份,踩过锃亮的砖石,张可前被领着东拐西拐, 来到一个大厅, 空气里浮动一层薄薄的寒气, 已经有不少人在此聚集, 所有人肃色端坐, 厅中静得只有轻微呼吸声, 气氛凝重,刚进来的张可前捏了一把冷汗,应从安排坐下。
“张可前,跟我走。”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张可前胸口像是被铁锤重重捶打,起身时手脚软绵无力,如同鬼魅一般,浑浑噩噩地被阴差铐着飘走。
进入一间敞亮的屋子,上坐一年轻女子,应该就是淮阳长公主,底下两列坐着官员,正颜厉色,张可前哆嗦一下,两条腿发颤。
张可前缩缩脖子,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上前拜下,禀告了自己的姓名籍贯,等待出题。
满室静谧,香炉浮起青烟,张可前的加入恍若乱流,扰动原先状态,屋中响起纸页的翻动声,而后一道声音打在张可前心上:“若将自己比拟动物,你会选择何种动物?简单陈述一下你的理由。”
动物?
张可前呆了呆,脑中一片空白,牙齿轻微碰撞着,憋红了脸,半天吐出一句话:“我是人啊……”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张可前身上,皆睁大眼睛,挺直身体,不可置信望着他,仿佛刚才听错了。
良久,不想第一名败于此处的周近干声咳了咳,委婉提醒道:“比拟,选一特性陈述即可。”
张可前抠紧手指,冥思苦想,耳边不停盘旋咚咚心跳声,香柱逐渐被蚀短,黑灰默默折断,摔下,在最后关头,张可前脱口而出:“橐驼!”
在一众疑惑的目光里,张可前思绪急转,目光控制不住乱飞,顿了顿,羞惭地垂下脑袋,声音渐渐变小:“因为我长得像橐驼……”
室内响起压抑过的、低沉的笑声,张可前的脸快要滴出血,说完他就后悔了,旋即改口:“啊不,橐驼背负乾坤,吃苦耐劳,我亦如此!”
“不必紧张。”徐琅面上泛着淡笑,朝张可前微微颔首,接着问下一题:“倘若入阁后,陛下将要务交于你,命你择一人共事,于是你邀请同僚甲共同完成,然而不久以后,你发现陛下只传令于同僚甲,而非你,手下差吏也只听同僚甲调遣,你当如何?”
张可前手脚酸软,感觉屋中没烧炭火一般,浑身发凉,眼眶里干涩得紧,疲困交加。
传令他人就传令他人,还能如何,他又不能改变陛下的想法,将陛下交代的事情完成了便好。
显然这题不是那么简单,张可前急得满头大汗,伸手揩去额间细密的汗珠,心凉了半截,左右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索性道:“若能将陛下交代要务办成,那无所大碍,若不能,我就去求……问问陛下,这该如何是好。”
周近见张可前满脸写着实诚,好似看到了他当年初入官场的模样,不忍地别过脸去。
这样一看,他被发配到幽州来,也不是不无道理。
“倘若你写了一篇诗文呈给陛下,结果渺无音讯,但不久以后,陛下在宴上吟出一首与其极为相像的诗文,广受赞誉,众人皆以为乃陛下所作,你当如何?”
张可前陷入沉默,心中一片悲凉,即便位列第一也通不过荟萃阁面试,可能他天生就与仕途无缘吧。
面试结束,张可前大受打击,六神无主地离开。
徐琅整理名单,把通过的二十五人单独拿出检查,看到末尾的“张可前”三字暗暗叹息,头名险些掉出入选名单,处理政务可行,就是不经世故,还需多加磨炼。
二十五人中唯有一人叫徐琅惊喜,是女子,名唤高筠,回答妥帖得当,又处处考虑周到,心思缜密,诸生之中,无人及她,徐琅点她做魁首,周近等人都无异议。
外面不知情况,有想收买官吏暗改成绩的,谁知皆被拒绝,第一回 被拒绝,理由冠冕堂皇,第二回加钱依旧被拒,官吏透露了点真正的原因,给了个名字——孙卓。
想贿赂他们,先把孙卓搞定吧。
虽然心里犯嘀咕,孙卓一介刑吏能说得上什么话,但好歹有了方向,于是转而拜访孙卓。
孙卓出门就被四五个人堵在巷口,吓了一跳,暗道陛下不在,便有人敢当街强抢劫掠?
谁知下一刻,几人挡在孙卓面前,从袖中掏出个紫檀木盒,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人眼,孙卓瞠目,手不自觉地伸进去。
那几人眉开眼笑。
手指快要摸到银子时,孙卓突然顿住。
不对,行贿终究不稳定,危机潜藏,就是攒下足以敌国的贿银,一旦被揭发,那些贿银可就被收缴,再不属于他,还要为此搭上性命。
而抓行贿就不一样了,没有多少人可以忍住绝不贿赂,这就意味着只要陛下在位,他就能一直抓行贿,不断拿十金。
如此算下来,还是抓贿赂之行更为划算,也更安全稳妥。
孙卓这么略一思量,方向瞬转,收回手,暗示道:“心意领受,银两就不收了,你们拿去该给的人吧。”
几人立即会意,估计给谁都是一样的,他们先给官吏,他们自然会分与孙卓,笑着将木盒放回袖里,寒暄几句散开。
孙卓余光扫见他们离去,嘴角微勾,悄悄跟在他们后面。
官吏们听那几人道孙卓暗允了,半信半疑,迟疑着退了银两,干拿檀木盒,试探孙卓。
而孙卓毫无反应,倒是丢给他们几个眼神,暗示事成之后分他一部分。
他们就说,没人能拒绝贿赂的诱惑,孙卓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刑吏,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么多银钱,更加不会放过良机。
官吏们想明白,原本觉得孙卓面目可憎,这会儿瞧,却有几分亲切可爱。
又能大肆敛财,官吏们喜上眉梢,乐滋滋捧起银钱,忍不住对冬闱动起手脚。
正在所有人都满意之时,没有被防备的孙卓突击,一天抓到手几串人,排成排地脱下官帽,押进监牢。
手底下几个官员突然在府衙失去踪迹,一打听才知道竟然都是收受贿赂,被孙卓抓了个现行,周近震惊,这些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
好不容易从长安脱身,抵达幽州的徐璎在城门口停住,她掀开车帘,看到站得笔直的孙卓,暗惊孙卓什么时候开了窍,懂得逢迎君主了。
她还没下车,孙卓已经先一步上前,作揖打躬,恭声道:“陛下,微臣抓获行贿之举二十桩,涉事官吏皆已下狱候审,只待陛下裁决!”
徐璎:“……”
她突然不想下车了,还是回长安吧。
“怎么回事?”徐璎不得不面对。
孙卓道:“禀陛下,这些人收受贿赂,预备篡改冬闱结果,人赃俱获。”
徐璎想问他是怎么抓到那么多人的,毕竟孙卓若有动作,其他官吏该是警觉的,不会顶风作案,再怎么样,也不会连着抓十几次还没察觉到吧?
不过徐璎开始担心另外一件事,她把仇恨值都兑换掉买救援物资了,孙卓突然来这一下,陡然要给他两百金,她得上哪里凑!
天降巨额债务,徐璎眉心跳了跳,“我知道了,此事先放一放,迁都之事着实要紧,我暂且抽不开身,你的赏金先记上账,过些时日给你。”
“谢陛下。”孙卓细长的眉毛动了动,尾梢染上喜色。
果然,他拒收贿银是对的,不然哪来今日的这两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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