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团子
侍女福身:“管家已经找去了,兴许还有一阵……”
话犹未了,倏地听院门口传来一声马的嘶鸣,沈氏当即站起,扶着侍女的手,自抄手游廊下穿过。
月上柳梢头,莹莹夜色映照,悄无声息落了一地银辉。
沈府门前的积雪早就叫下人清理干净,两侧各悬一盏玻璃画圣寿无疆纹挂灯,沈廖岳翻身下马,抬眸,忽然看见妻子步履匆匆,踩着夜色前来。
她面色凝重,双眼的泪痕尚在:“将军怎的如今才回来?”
沈氏愁容满面,双唇轻张。
四下奴仆站着,沈廖岳眉头紧皱,他低声:“回屋再说。”
沈氏骤然警觉,她扯开唇角,先前的不安敛去,脸上的紧张倒在。
如久等丈夫迟迟未归jsg家的妻子一样,沈氏朝沈廖岳笑剜一眼:“好好的,叫我在家干等这么久。”
她故意扬高声,叫那暗处盯着自己的人听见:“卿卿今日醒了,说是想见你了,还说想回家,我寻思着过几日等她身子好了,叫她回家来住,我也好放些心。”
花厅的佳肴无人问津,夫妻二人手挽手,沈氏屏退下人,亲自伺候沈廖岳更衣。
又悄悄将沈鸾所言之事告知。
烛光摇曳,晃动的光影扰乱夜风,沈廖岳震惊不已:“长安没认错人?”
沈氏摇头:“我再三问过了,没有。”
她觑着沈廖岳脸色,“老爷,这事……是否要告知宫里那位?”
“万万不可!”沈廖岳脱口而出,出声制止。
沈氏不解其意:“为何?”
左右环顾,沈廖岳望一眼窗外,发白的鬓角透着沧桑年迈,他自怀里轻轻掏出一物什。
“这是下午五皇子托人送到我手上的。”
那是一张……轻薄精致的人皮||面具,且这张脸,是照着沈廖岳所做。
沈氏瞪圆眼睛,捂唇咽下所有的惊呼:“这是……”
沈廖岳冲她摇摇头,抬手将□□丢向熏笼滚烫的炭火中,任由火苗侵噬干净。
佝偻的身子好似再也直不起,沈廖岳无声叹息。
沈氏低声:“他是不是……都知道了?”
沈廖岳摇头。
裴晏只让人送来一张人皮||面具,其余什么都没说。
这是敲打,亦是警告。
沈廖岳轻声,手指指向上空:“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宫里那位知道,否则我们都会没命。”
当初说好了,此事若是叫他人知道,沈廖岳和妻子都会没命。
沈氏捂唇:“那卿卿……”
沈廖岳无能为力:“只能日后叫她小心些就是,她在宫中,总是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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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沈鸾也算大难不死。
自醒来后,各宫送来的补品数不胜数,光是千年老参,库房已经快装不下。
宫人遍身绫罗绸缎,自小径穿过,遥遥看见坐在廊檐下的沈鸾,赶忙福身请安。
绿萼匆匆赶来,满脸的不安:“这才刚醒了不到半日,郡主坐这吹风是怎么一回事,没的叫人干着急。”
沈鸾无奈挽唇:“屋里坐着闷,我不过是出来透透气,这也叫你寻到了。”
绿萼笑笑:“那是奴婢寻得的。”
她垂首瞥一眼沈鸾怀中的汤圆,“奴婢是跟着它才找到郡主,若不是听见它叫唤,奴婢此时还在园子里瞎转悠呢。”
上一世,裴仪并未送过自己波斯猫,不曾想这一世阴差阳错,倒是多了一只小东西陪自己。
沈鸾攥攥汤圆的小爪子,眉眼笑意弥漫。
忽而又想起,这一世和上一世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譬如她园中多出的红梅,譬如怀里的汤圆,还有……那天竺来的堤娅公主和二王子。
“果然。”沈鸾轻声叹息,“不可能事事都是一样的。”
“什么事事一样?”
沉吟间,忽的一道清亮嗓音响起,裴仪款步提裙,自游廊一边走来。
凑近,细细打量沈鸾,裴仪轻声感慨:“还真是醒了,我还道是紫苏听错了话,明明早上我来,你还闭着眼睛躺在榻上,说你坏话都听不见。”
沈鸾笑而不语,倒是她怀里的汤圆像是听懂裴仪的话,喵呜一声表示不满。
小爪子亮起,在空中开花。
裴仪横眉立目:“小没良心的,当初若不是我,你如今不知在哪饿肚子呢,小白眼狼。”
汤圆也瞪圆眼珠子:“喵呜!”
怕两人在园中吵起来,沈鸾叫绿萼先抱着汤圆进屋:“我有事和你说。”
裴仪轻轻颔首:“正好,我也有事问你。”
园中彩带飘飘,先前为了上元节挂上的灯笼还未取下,举目望去,流光溢彩,珠宝争辉。
裴仪和沈鸾相看一眼,又不约而同别过脸。
沈鸾低声垂目:“你想说什么?”
裴仪:“你想说什么?”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沈鸾别过脸:“我先说。”
裴仪别过脸:“我先说。”
又是同时道出,沈鸾愤愤盯着人,她语速飞快,怕叫裴仪抢了先:“那日假扮你人,可有眉目了?”
此事实在怪异,沈鸾醒来后,只要提及此事,都叫茯苓和绿萼敷衍过去。二人如临大敌,显然不想叫沈鸾知道。
裴仪轻哼:“她们自然不敢和你道真话。”
沈鸾皱眉不解:“……为何?”
皇帝不叫沈鸾知道人皮|面具一事,裴仪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她笑盈盈,轻瞥沈鸾一眼:“你自诩聪明,难不成连这都猜不出?”
夜凉如水,园中只有风声鹤唳,遥遥的,有暗香扑鼻。
沈鸾思忖片刻,垂眸盯着脚尖:“其实我心里头倒是有一人选。”
能有这样的胆量在皇宫中公然对沈鸾下毒手,还对裴仪的一言一行熟稔于心,除了那个人,再无其他。
沈鸾和裴仪几乎是同时开口:“——堤娅。”
相视一笑。
二人都想到,堤娅先前为何日日夜夜跟着裴仪不放。
兴许那时堤娅已定下这一计谋,可惜当时他们都没往这一处想。
沈鸾轻哂:“若真是她,陛下不叫人彻查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天竺大公主金蝉脱壳死而复生,又对沈鸾下那样的狠手,最后还死于非命。
怎么说都匪夷所思。
事关两国关系,皇帝自然不愿再次挑起和天竺的矛盾。倒不如草草了事,不叫人知道那沉在湖里的是天竺公主。
裴仪喃喃:“我也是这般想的。”
她转首望向沈鸾,心下忽的掠过几分恼怒。
虽然心有不甘,然裴仪不得不承认,沈鸾果真比自己聪明通透不少,她花了好几日方想通的事,沈鸾刚醒来就想到了。
裴仪咬唇,忽而望向沈鸾,她双目直直:“你病了这么些天,皇兄就没来看你?”
“阿衡哥哥……阿衡自然来过了。”
只是来得不巧,那会沈鸾正吃了药睡下,裴衡怕吵醒她,只稍稍坐了会,说是明日再过来。
今日叨扰探望的人多,怕扰了沈鸾歇息。
裴仪也只是这般想,故而略坐一会,便起身告辞。
今夜夜空晴朗,一轮银钩高悬空中,泛起无边的温柔缱绻。
念着沈鸾大病未愈,绿萼好说歹说,终将沈鸾劝回屋,不叫她往园子逛去。
又端来茶房送来的二和药,伺候沈鸾服下。
绿萼絮絮叨叨,为沈鸾铺好锦衾,移灯柱香,伺候沈鸾歇息。
她自抱了锦衾,在炕上躺下。
沈鸾摆摆手:“你去暖阁睡便是,左右我夜里无事,这炕上冷,比不得暖阁。
绿萼轻笑:“无碍,奴婢前几日也是同茯苓睡在这炕上……”
话犹未了,她忽的拿丝帕捂嘴,忍不住轻咳两三声。
沈鸾无奈,笑睨她一眼:“如何,傍晚我听你声音就觉得不对劲。明日叫洪太医瞧瞧,兴许是染了风寒。”
既是染了风寒,绿萼自然不敢留下,又搬回隔壁的暖阁。
茯苓欲留下,也被沈鸾劝回去了。
二人无可奈何,只能依言照做。
绿萼一步三回头:“郡主若夜里想吃茶,喊奴婢便是,奴婢和茯苓都睡在外间,准能听见。”
沈鸾笑着点头。
待二人移灯出去,沈鸾唇角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
手指触到枕头下的金镶玉珠钗,沈鸾方悄悄松口气,阖眸睡去。
案几上的双面兽耳三足香炉青烟未烬,袅袅青烟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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