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三叔公看他像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扭着头去找跟着宁宣一块儿来的人。
看花家两兄弟在旁边探头探脑的,三叔公把人揪出来问:“你们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家两兄弟支支吾吾地低着头不说话。
三叔公冷哼一声,拿着马鞭子在花旺儿身上狠狠来了两下,说:“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打算你。”
花旺儿跪在地上发抖,看鞭子还要下来终于哭了,他边哭边比划说:“三叔公,大爷让几个姨娘都殉葬了!”
“什么?殉葬!”
三叔公眼前一黑,倒茶水的小子看他要倒,风一样跑过来把人稳稳当当地按在椅子上坐着。
三叔公还在喘粗气,就听到外头什么东西碎了。
宁宣看了花兴儿一眼,花兴儿跑过去打开门。
一股子鸡汤味直往里飘。
门口摔了碗的是个水灵灵的美妇人。
花兴儿一眼就认出来美妇人是伺候三叔公的那个妾,她脸色惨白,满脑子都是殉葬的话。
殉葬?宁家要没生育的妾给爷们儿殉葬?
自己以前被夫人灌了绝子药,被宁宣送到三叔公身边以后靠着美色备受宠爱,她私下也找了不少大夫婆子给自己瞧,吃多少药下去都石沉大海。
她知道自己多半不能再有孩子了。
那她以后也要殉葬了?
妾瞧过殉葬的丫头婆子,那场景让人想起就浑身发冷。
妾扶着墙看着屋子几双眼睛抽搐着尖叫起来,慢慢觉得自己腿肚子上都湿淋淋的。
守着门的小子见情况不好,跑出去抓了两个婆子过来让扶着妾回屋休息。
妾一走一个血脚印,婆子生过孩子,看情况知道是小产,架着人就往柴房跑。
小产又脏又晦气,不能在人睡的屋子里看。
大夫很快也来了,确实是小产。
妾一听就嚎开了,她也不怪别人,话里话外只说自己命苦,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三叔公宝贝这个妾宝贝得不行,看着宁宣在,也没跑出去瞧,怕让人知道他疼妾丢脸,后来听说是落了胎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叫丫头婆子把妾扶回屋子里躺着。
宁宣看三叔公家里乱糟糟的,站起来就要告辞。三叔公挂记那个妾也没留人,等人走了他才跑到屋子里。
妾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呜呜咽咽地说:“以后你走了,我也没命了,你不如现在就把我带下去。好过我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三叔公活生生被唱软了肠子,抱着人说:“咱们家不是那种人,那小子就是个混球。咱们家是正经人家,谁也不干让人殉葬的事儿。”
第二天,他就把宁二宁大叫过来。
宁二跑过来狐疑地看着宁三。
宁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拉着人进去跟三叔公聊天。
三叔公脸色铁青,喝着茶问他们知不知道老大在干什么?
宁二宁三当然不知道。他们上门给爹磕头都得唉呛,谁知道他偷鸡摸狗的在做什么?
伺候三叔公的小子跑过来把宁大让姨娘殉葬的事儿一说,两个人脸色都惨白一片。
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把几个姨娘弄死?殉葬?两个兄弟都不信,宁大哪来这么大孝心?
宁宣已经把帮着宁大做孽的小子捆了。
小子跪在地上竹筒倒豆子地说:“大爷是嫌家里多几张嘴吃白饭,说她们就知道张着腿等爷们儿,现在老爷都走了还留着她们要留出祸,还不如让她们都下去继续伺候老爷。”
宁大还说:“谁的娘们儿谁来养,他养个婆娘家里嚼用都不够,哪能再网别人的婆娘。”
说完他就盘算着让三个姨娘到地下去。
三个姨娘从老宅里出来每天都笑得跟朵花似的,看宁大父母都没了,就把他当自己儿子疼,今天这个做汤明天那个做菜的,还给薛珍的娃娃做了好几件小衣裳。
死到临头三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拉着丫头婆子问动问西问她们做的衣服好不好看,薛珍喜不喜欢。
婆子丫头睁着眼说瞎话,说薛珍喜欢得不得了,还让人给她们做了三身好衣裳,也算尽尽孝心。
三个姨娘乐坏了嘴上说不让破费,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天天都得问两句。
等吉时到了,宁大就笑眯眯地跑过去给三个姨娘挨个敬茶,还让她们脱了孝衣试着穿他和薛珍孝敬的好衣裳。
三个妾老实一辈子,一双鞋穿四季,脚底磨破了就再垫一层鞋底子,什么时候也没过过这种好日子。
都抹着眼泪换了衣裳,宁大还让梳头娘子进门给她们专门梳得漂漂亮亮的。
三个妾掉着眼泪喝了宁大敬的茶,还琢磨着要给他做一身好衣服。
结果就这么昏昏沉沉地魂归离恨天。
三个姨娘是小子亲手挂在白绫上的,三双小脚中途好像醒了,就那么荡来荡去。
宁二宁三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骂宁大不是东西,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管不好滋补女人的嘴,不是上赶着让人扒皮抽筋吗?
三叔公气得脸涨成茄紫色:“没人伦的东西,就是立刻把他打杀了也使得!”
亲爹死前都没发话,儿子就偷摸把几个带过自己的姨娘殉了,简直耸人听闻。
更重要的是,几个妾里头还有良妾,逢年过节人家兄弟还上门走动呢,要是被人告了,又是一桩冤案。
好不容易把方小太太的事压了下去,三叔公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这么胡闹。”
这情况,就是族里把宁大打死了也没什么说头。
宁二宁三听在耳朵里直冒冷汗,当下也不敢求饶,慌忙撇清关系,一个说自己真不知道这事儿,哥自从分家就不待见兄弟,看谁都像要害他。一个跪在地上磕头说自己没看好哥哥让三叔公担心了,要让三叔公狠狠罚他。
三叔公让两人回去,宁二宁三不敢反驳,擦着一脑门子汗跑了。
三叔公这才带着人笑眯眯地跑到宁大屋子里。
宁大折腾着要给丫头验身,吃露水,然后用血入丹。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三叔公听得青筋直跳,自己喘着气出去对这小子们说直接让人把宁大关到阁楼里清醒清醒,关个五六天,等他不疯了再让他出来。
宁大很快被堵着嘴塞在了二楼那个吊死姨娘的屋子。
他早在祠堂就被关得吓破了胆子,阁楼上活活吊死了好几个女人,他睁着眼都看到眼前有女人的影子。
宁大想起薛珍了,在对着门哭着叫:“珍珍,珍珍,你把我放出去吧。”
薛珍抱着孩子在屋子里发愣,好好的爷们儿说关就关了。
她跟姑娘还能有什么前程?
薛珍听着那边惨叫也不理会,专心在屋子里收拾金银细软。
她忽然就想通了,什么男人女人的都一样,谁能关人罚人谁才是老大。
她曾经以为顶天立地的丈夫,不过是只可怜虫罢了。
薛珍不出声,拦着嬷嬷丫头不让她们过去瞧。
人是宁家关的,她干什么要跑过去做对?顺着宁家人来她才能过得好。
这么黑洞洞的关在楼里几个日夜,慢慢的宁大神智就不是那么清醒了,过了五六天他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二分的屋子在宁大对面,后边那小楼挨着他的小花园,宁二身上钱不凑手了就偷摸扒上墙问几个姨娘要点儿。
听到那头时不时地砸东西,宁二踹了小子一脚让他抱着大梯子过来,自己登登两步爬上去瞧。
二楼离得远,天色也不怎么好。
宁二躲在树叶下头撅着屁股瞧,他就是想一道宁宣糖葫芦机卖什么药,大张旗鼓地把他们叫到三叔公家里去,总不能真是为了几个见都没见过见过几面的妾把老大卡嚓了吧?
宁宣最讨厌的就是妾!
宁二爬得高高的,眼珠子到处转,转着转着他就看得见二楼有双眼睛,细细长长的桃花眼,有点儿像娘,也有点像他自己。
宁二吓了一跳。
不可能,娘寄过来的蔬菜上头有字,他怕爹瞧着不高兴,又怕传出去外头说她们哥儿几个不孝顺,所有东西都被他丢给叫花子吃了。
叫花子现在还时不时跑过来给他请安打点儿秋风,吃得肚皮饱饱的再回去。
所以绝不可能是娘!
宁二揉揉眼睛,这回看清楚了,是老大。
老大是犯了错,可也就是弄死了几个贱人,宁宣就跟爹关着娘似的关着哥哥。
宁宣这是铁了心要废了老大了。
难不成他还想着以前两房打擂台的事要挨个清算?宁二想得脚耙手软,没心思继续看稀奇了,他缩着头往下爬,结果一个没留神滑了一下。
扶着梯子的两个小子慌忙背朝天垫在下头,生怕他摔出和好歹。
主仆几个叠罗汉地摔在地上,宁二痛得一哆嗦,愣是没吱声叫一个字,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拔腿就跑。
跑到屋子里,宁二闻到股骚味,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没留神尿裤子了。
他偷摸着把裤子脱下来,用茶水把自己擦了一遍才跑出去洗澡。
天杀的宁宣,娘没了爹没了现在大哥也被关起来了,他怎么办呢?
宁二像个眉头苍蝇在家团团转。
好话说男儿报仇十年不晚,自己急什么呢?
宁二这么想着,洗完澡让小子把尿脏的裤子背着人烧了,自己窝在屋子里吃素面。
他特意吩咐过不要厨子放荤油,宁二边吃边哭,吃完了眼泪也流干净了。
他站起来对着棺材方向猛磕了一顿头,嘴里喃喃地说:“爹啊,大哥算彻底完了,老三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以后沟死沟埋,你也要留个种吧?所以你也别怪我不帮衬哥哥弟弟,我这三脚猫功夫,天生就是当纨绔子弟的份儿,让我去打算盘念书,不是让我去死么?”
宁二心里很明白,大哥靠不住可大哥是个蠢货,蠢货没心眼,他狠得下心可他就是个二百五,二百五办不成事啊。
自己这个弟弟,小小一个人跟讨债鬼似的。
宁二想着那双眼睛忍不住发寒。
小子跑进来说:“爷,三爷在外头等着跟你一块儿吃饭呢。”
自从分了家,宁二就常跟着弟弟混日子,经常让他过来吃饭喝酒,就怕自己被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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