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杜嬷嬷说:“她就是爱占便宜,不能让她得寸进尺!”
老头子伸手接过来:“两个巴掌镜不值什么,老头子力气大一会儿就磨干净了!”
杜嬷嬷就说:“那这两个你留到最后磨吧,压她一两天,看她还敢不敢!”
晚上宁宣回来,父子两个已经把镜子擦干净抱着红布悄悄走了,多的布没要,镜子钱也没收,连点心茶水也没吃。
他忍不住叹气。
小民尚且有这样的骨气,其实自己连他们也比不上的。
厨房用胡萝卜香菇木耳银杏一起做了盘什锦罗汉斋,另摆了道酸菜粉丝汤和酒酿小汤圆儿,芝麻红糖玫瑰馅儿的都有。
段圆圆还没伸手碗里就多了一筷子鱼肉,她吃一筷子宁宣就给她夹一筷子。
段圆圆一口一口吃完了才想起来今天要只能吃素,又看碗里都空了,人就愣了一下。
宁宣笑她:“人家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还当着和尚就不撞钟了。”
陈姨妈骂他:“本来就是素的。你又要骗她!再说吃了真肉又怎么样,哪年哪月咱们家也没缺香油钱,别说吃一口,就是吃一头猪,功德也抵了!”
段圆圆低着头乖乖吃饭,她发现陈姨妈是真不信神佛!什么都敢往外说!
宁宣做生意还信些风水,但信得很功利,段圆圆只见他给财神上过香。
由此可见,表哥的神是银子打的,没有财运的神他正眼都不会多看。
其实宁宣以前也信,后来出门去了一趟边塞,看到裹了大衣服的和尚用人骨头做法器,从此他就淡了求神拜佛的心思了。
陈姨妈又往段圆圆碗里夹菜,说:“这个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厨子做的。”
倪婆子不擅长素斋,要不是老太太病了,她们还吃不上。
段圆圆看所有菜都有点儿发亮,还以为是油,吃在嘴里才知道是糖。豆腐做的鱼甜点儿还有鲜味儿,芹菜都放糖就齁了。
宁宣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最后还是让重新做下了一碗面,豌豆颠放得满满的,只加点儿胡椒就吃得冒汗。
金陵菜段圆圆也有爱吃的,只是都是肉菜,现在又不能吃。东西最后只有送回老太太院子里叫下人们分了。
那两个厨子被老太太娘家人千山万水地从金陵老家挖过来,看着老太太不行了就抖得吓人。
宁家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太清楚了。
老太太虽然落魄了好长时间,但她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姑娘,祖上大官无数,宁家的规矩就是她照着小时的记忆照猫画虎出来的,虽然只是个样子货,但老太太这么坚持了一辈子!
不用想就知道她死了也要讲排场。
金陵老家那边都跟着皇帝学,大户人家死了都讲究带一两个人下去。
老太太一辈子就好他们这一口,要是想带他们下去怎么办?
“一男一女两条命!我们赌不起!”
两个人急得嘴上起了一串燎泡满院子找靠山。
青罗把盘子拿回去,两人一看里头那么多剩菜,脸色都有些灰败了。
等青罗走了,肥头大耳的那个厨子把小丫头支开去洗碗,对自己同乡小声道:“不要紧,只要她说不出来,咱们就不怕。我们趁着没人,溜过去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想法。”
瘦着的那个点了只水烟,抽了半天才磕在桌沿上:“家里看得严,没男人进得去后院,我们怎么进去?再说被逮住了怎么办?那就活不成了,大少爷和大太太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再说万一老太太病糊涂了,把这个规矩忘了呢?
胖的那个脸上肉都抖了,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她要带人走,你别怪我推着你过去!”
瘦的那个就不说话了。
暖云提着食盒在蹲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的,她知道什么是殉葬,乡下土财主经常瞒着官府干这个事,她没长大的老太太家里也有这个习惯。
上下牙就咯吱咯吱地抖起来。
胖厨子听到动静,一把跳出去把人捏回来,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暖云在宁家没根儿,在老太太院子里既要伺候老太太还得伺候螺儿,连那个每天挨螺儿打的小丫头都敢欺负她。
老太太要是想带走什么人,几个人肯定合起伙儿来要推她下去。
暖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两人手上的菜刀,头磕得梆梆响,她说:“我愿意给你们开门让你们进去!”
两个厨子认出来她就是每天给老太太提饭的丫头,看她瘦不拉几的样子,心里就冷静下来了,握着刀问:“你为什么帮我门?”
暖云:“我想活!我恨老太太!我恨二老爷!”
早知道赎身出来要给个老婆子捏肩捶腿,吸痰擦身,她还不如一直当鸡!起码还能看到外头的天!
小院子里。
段圆圆吃完饭就跟表哥回去了。
宁宣让人从自己库房翻了一面镜子过来,在院子里点了蜡烛自己磨。
段圆圆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在外头又不痛快了。
宁宣不是爱生闷气的人,相反他很有风度,如果生气了绝对不会在身边人身上发泄,只会自己找点不动脑子的事干,干完了他气就消了。
段圆圆觉得宁宣这是童年创伤,小可怜从小受到的关照太少了,不相信自己撒娇委屈发火会得到庇佑。
只能当年画娃娃,人看着他喜庆,觉得他可爱对他也就好了,现在宁宣不说话他嘴角也是上扬的。
怜爱归怜爱,宁宣在院子里跟自己较劲,段圆圆也不去打扰他,只在门上做针线玩儿。
宁宣把袍子撩别到腰上,袖子也卷起来了,边磨边说:“这个镜子不好。”
今天他在当铺看到一面落地的大镜子,整个人都能照到,只是别人是活当,主人家还想酬钱赎回去,他不好拿回来。
段圆圆对落地镜珍珠翡翠没什么执念,她算过了,自己这辈子只要不每天疯狂购物当个烂赌鬼,爹娘给她的东西一辈子也花不完。
人什么都有了,就不容易稀罕了。
但宁宣稀罕,贵族官太太有的陈姨妈和段圆圆也要有。
别人不让她们用,他就偏要给她们买。买回来总有一天能穿戴出去。
宁宣:“过阵子让人到江南给你找更好的回来。”
段圆圆不会刻意扫他的兴,就笑着说好。
虽然宁宣不说,但两个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了,她也能猜出来大概是什么事。
最近表哥都跟当官儿的在一起。
西门庆那么横,看了蔡太师还得跪着膝行过去叫爹。
表哥在外头肯定受了不少闲气。
其实真说起来,宁家现在日子已经好过多了。
陈姨妈跟段圆圆说过,宁家以前在朝里也有好些官,天下一变,忽然有一天就不许商人做官儿了,大家立马就被丢了包袱赶出去。
这几年上头看商人过得不行,老百姓反而过得更不行了,这才慢慢又开了口子允许一些商人科举了。
宁宣边磨镜子边想,那面大镜子不是活当,是买下来以后被古太监看上要走送给外头的小妾了。
古太监收着银子,表面上看着客气,心里压根就看不起他。
地方豪族又怎么样,家里排场再大,总不过是个卖布的,真遇上硬气的县令,还不是得跪?
这么下去不行,光靠他一个人守不住,家里还得有人出仕,虽然老三是秀才,但两家人都不是一条心,他真中了举自己才真得哭!
宁宣在肚子里想来想去,觉得竟然只有裕哥儿靠得住。
只要圆圆跟他一条心,裕哥儿以后就不能不为宁家出力。
段老太爷这么努力想从商人变成田舍翁,就是想让家里彻底成为耕读之家。
但绵县那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先生?什么天才放在那都被耽误了。
要让裕哥儿念出来,只能送他去青城山,山上那么些大儒,弟子满天下,就是以后只当个芝麻官也比自己念出来好混。
想着又觉得裕哥儿命好,段家有老太爷和岳父兜底,他想念书就念书。但宁家大房就他一个儿子,当时他如果不从学里跳出来,现在他和娘都在喝西北风了!
宁宣想,就是裕哥儿考不上,他花钱买也要给他买个官当。
以后自己有了儿子,两代人就能接上了。
宁宣把镜子磨得透亮,散了火才把镜子拿给段圆圆看,笑眯眯地问她:“怎么样。”
术业有专攻,宁宣磨得当然比不上老头子磨得好,段圆圆还是昧着良心夸这就是天下第一亮镜子。
宁宣吃哄不吃劝,知道自己磨得没那么好,心里也高兴,临睡前又说要给她打新镜子。
段圆圆还没回话,又听到他说:“开春把裕哥儿接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半个小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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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宝髻松松挽就
裕哥儿本来就打算好要过来, 只是宁宣不提让他来长住,他还真不好来。
有家人在身边,底气也足啊!段圆圆想到弟弟心里也高兴, 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了!
不管为了什么,总归是对她有利的事啊!
段圆圆道:“都听表哥的。”
毕竟不答应也没办法, 接什么人回家要住多久, 这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事,连陈姨妈都只能做一半的主。
她也只有听吩咐的份儿, 要是裕哥儿不想过来, 他这么大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段圆圆就这么把弟弟卖了, 机灵的男孩子总要学会自己找饭吃~
想了想她又接着说:“十一月一过,姨妈的生快到了, 我想给姨妈请戏班子回来。”
其实她还想带陈姨妈回一次娘家,不是段家是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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