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以前有老太太管着,再大的场合几个媳妇儿也跟鹌鹑似的,只有听她点戏的份儿。
这点事都不让下头如意,更别说回娘家了。
宁宣没出生的时候让她一个人隔三差五带着宁大姑娘回去, 也不是什么好心思,摆明了是想臊段家的脸,告诉他们——看,你们家的孩子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宁宣一出生, 这招不行了。
老太太就觉得陈姨妈举止招摇,心里老想着娘家, 接着就不让她回去了。
陈姨妈这么多年, 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连武老太太的坟都没亲自去磕过, 简直成了她的心病。
段圆圆抓着他的手指道:“娘心里有事, 所以病才一直好不了, 让她跟我娘一起回武家祭拜下祖宗,她好歹心里高兴些,人一高兴精神就好了。”
宁宣慢慢听她说着话,心里起起伏伏,滋味难言,揉着她的手想,难怪娘打圆圆小就宝爱她,比起他这个儿子,圆圆确实对她更好更贴心。
他都没想到这里过,让她生受了这么多年的孝道折磨。
仔细想想,娘的命有一半是靠圆圆吊着。
他眼也不眨地就同意了,把人揽到怀里,下巴抵着表妹橘子味儿的乌发道:“就这么办吧。”
段圆圆也有私心,武太太也想回娘家,但嫁了人的媳妇没事怎么回去?
有陈姨妈在师出有名,她也能回去给爹娘挂坟上香,看看亲友了。
陈姨妈第二天听到就掉了眼泪,抱着段圆圆叫心肝儿肉。
赵嬷嬷也跟着抹眼泪,道:“大姑娘在也就这样了,好日子还在后头,你还舍得丢了他们走?”
陈姨妈哭了一场,点点头说:“不走!我等着年年回去给老太太老爷子上坟,他们养我一场,连根香也没得了去,好歹叫他们知道自己养的姑娘不是白眼狼。”
段圆圆看她心绪上涌,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赶紧岔开话,问她想看什么戏。
二十多年才头一回自己点戏看,陈姨妈浑身都舒坦得很,配合段圆圆痛快地点了皮影戏。
大戏是老太太爱看的,今年她起不了身,再也不能折磨她们的耳朵了!
皮影戏很小巧,只要几个人就能演。
段圆圆在段家经常看,也挺怀念的,娘儿两个迅速凑在一起商量请什么人来。
干脆叫人去段家接人过来唱好了!
话很快传了出去,丫头们听到就开始打哆嗦。老太太喜欢立规矩大家都知道,看戏就是她给家里立大规矩的时候。
老太太的乳娘是宫里犯了错撵出来的丫头,跟她说过宫里的规矩,看戏的时候贵人们身边都得站一群宫女,撑伞递果儿,一整日都不叫弯一点儿膝盖。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谁动作不规矩立刻就被看出来了。
老太太就爱在看戏的时候拿眼偷偷看谁又躲懒儿了,要是被她抓住,立刻就要发作人。
动辄打骂不说,还从此不能在她跟前过日子了。
宁家主子想听戏,对宁下的下人来说就是噩梦,都为了保住饭碗想办法让自己能站得毕恭毕敬些。
下午吃了饭,段圆圆就发现丫头们个个都开始做护膝了。
没事情做这么多这个干什么,家里又没有谁要罚跪?
段圆圆就抓了几个小丫头过来问。
小丫头笑得甜甜儿的,道:“奶奶不知道,家里唱戏咱们下头人得站一天儿呢,戴着这个膝盖就不容易痛。”
段圆圆听了一怔,段家没这么多规矩,这两年老太太也没开过大戏唱,她都不知道有这件事。
陈姨妈说:“老太太一辈子都在比着小时候的事来,人都魔怔了。”
段圆圆觉得没必要,跟她商量道:“那老婆子也不管事了,算了吧,咱们家里又不是王府,这么折磨人干什么呢?”
陈姨妈在给大郎摸肚皮,大郎舒服得摊成一张饼,她手下不停,笑眯眯地说:“那你去干好了,姨妈又不能给你管一辈子,迟早得放给你。”
陈姨妈看宁宣和段圆圆两个人如胶似漆,心里放了心,逐渐觉得养狗比做事快乐多了,没事就带着狗在院子里转圈。
大郎都成她心肝儿宝贝了,掉根毛她都能看出来。
大郎也是个没良心的,段圆圆每天给它喂饭,还给它洗澡擦毛,只是减了它几顿下午茶,大郎就冲气跑了。
陈姨妈对小东西心软,嘴上不要胖狗过来,背着人还偷偷拿不放盐的牛肉干喂它。
大郎现在乐不思蜀,晚上睡觉都不愿意回来了。
狗就是有奶便是娘!段圆圆伤感了一下,一抱大郎就看它杀猪似的嚎叫,在怀里造反,只能放下它自己走了。
回房她就把丫头们叫过来,和和气气道:“到时候你们轮班儿过来,不用站一天。”
丫头们立马就慌得站不住了,还有人想跪下给她磕头,只是叫青罗叉住了没跪下去。
她知道段圆圆不喜欢人跪自己。
小丫头急得上火,七嘴八舌地说。
“奶奶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我们改!别不让我们做事!”
“奶奶我腿好着呢,站一整夜都不待挪一跟头发丝儿的,你试试我保准满意!”
段圆圆这才总算知道了丫头们是怎么想的,也就不提让她们休息,再加几个人轮班的事了。
沉默了半天她才说:“也罢,到时候一人多半个月月钱银子吧。”
丫头们这才喜笑颜开,齐齐给她福身,好话一堆堆地冒,连立牌的话都说出来了。
段圆圆越听越不像样子,真心觉得以前自己真的有点傻,别人一说故事她就只知道让人休息,不知道休息的人其实是拐着弯儿想要她加钱添菜。
然后她就默默的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竟然发现自己以前还真让不少人休息过……
老天爷,自己背后搞不好不仅没讨着好,反而还挨了不少诅咒!
段圆圆慢慢回过味儿了,心里道,深宅大院的人就是这点不好,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绕弯子!
几个小丫头卖惨差点成了真惨,唬得再也不敢在新奶奶跟前讨人怜爱了,现在就是把刀架在她们脖子上,她们的不去!
新奶奶的爱太真!她们受不起啊!
陈姨妈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说是苦差事,叫她们放一下就跟要了她们命似的!
能让人争着去干的,累死了也是体面活儿。
赵嬷嬷道:“该!叫她们没话找话,仗着圆圆心肠软就厚着脸过来撒娇!”
陈姨妈对镜懒懒地描了个眉毛,淡淡道:“圆圆是实心眼的孩子,她真心疼起人,她们就知道错了。”
赵嬷嬷一想也捂着嘴哈哈笑了。
丫头们还在做护膝软底鞋,段圆圆看着也把针线活拿出来了。
她打算给宁宣做棉袜子棉鞋,露指的小手套。
宁宣真不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他时时要拨弄算盘,手上容易生冻疮,拿着暖手炉不方便,出去叫人一看就不是贵公子的手,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轻看他。
段圆圆觉得表哥值得最好的,想想就心疼。
现在他想往上走,段圆圆就想着今冬给他好好养着,以后出门喝茶不至于伸两只馒头吧?
青罗看她没几下就做得手指头通红,做的东西也不成什么样子,就把东西抢过来道:“歇歇吧,姑爷也不缺这个,咱们慢慢来也就是了,冷了谁能冷了他?”
说着拿了几个柑子吃剥了给她吃着玩。
又道:“奶奶做坏了手,姑爷再找双好手日子也过得,到时候奶奶又怎么活?”
杜嬷嬷也说:“人在家的时候横针不沾,竖线不抬。人走了开始勤快了!”
做还是要做的,只是不能这么做,叫男人看见了他才会放心里,背着人干他还以为多轻松呢!
最后段圆圆针线活儿还没干多久呢,就被人放回篓子里碰不着了。
那头马婆子守着老太太念经还没走,听到她们要唱戏,就放了经迈着腿过来,说要先给她们唱。
她小时候在戏班子做小童儿,跟着学过两嗓子,念经唱曲都有些手段,戏班子垮了才出的家。
就算只有一晚上她也看清楚了,现在宁家大房就是这娘儿两个的老巢了,现在拜拜庙门以后也好走动。
段圆圆诧异道:“昨儿过来你还怕我们把你吃了呢?今儿就不怕了?”
马婆子说:“老婆子这种人,是浪里打上来的,什么事没见过?来都来了,吃得香睡得着又不遭罪,自然安心,唱个戏有什么值得说的?”
陈姨妈看她这么热心,想着圆圆跟前有个人解闷儿也挺好,就当只黄鹂鸟飞过来也就算了。
马婆子唱了还没两句,方小太太听到动静也带着女儿过来了。
小杨太太刚给了她一篮子频婆果让她炖燕窝吃,她想着女儿闷在家里不好受,手里还没捂热就咬牙拿过来了。
频婆果就是苹果,没富士苹果红大,个子小小的,长得也不怎么样,比起宁宣拿回来的洋果子,丑得让人不想多看。
段圆圆吃了一个,觉得还可以,肉很沙,是酸甜味儿,更贴山楂。
大家都知道方小太太没什么嫁妆,这个已经算很不错的招待,当下也没说什么,都很赏脸地吃了一个。
马婆子赏得格外多些,海嚼了三五个下肚子才又开始唱。
她会的就那两样,都是金陵本地的小唱,大家不怎么听得懂。
段圆圆只觉得声音清脆绵长,有点儿市井趣味。
马婆子唱完领了赏,看方小太太肚子大大的,就说里头是个阴阳胎,浊气还没分。
清为男浊为女,至于怎么分清浊,那当然得靠她了。
段圆圆听到就不高兴了,让方小太太别听她胡扯,男女都是有定数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
陈姨妈听着也不耐烦听这些,要是拜菩萨有用,她头一胎也不能是女儿!
方小太太心思敏锐,知道两个人不喜欢这些事,当着两母女的面儿点头,回头就悄悄把马婆子叫到房里,问她讨药吃。
马婆子道:“太太把小男孩儿的胎发买过来烧成灰兑进水里喝了,把小女孩的衣服挂在门上每天派个婆子骂,女胎上门不敢进来,就能生儿子!”
方小太太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特别信了。
肚子里这个在她心里是头等大事,生不出儿子万事皆休,就是让她生吃个人,要是县老爷不抓,方小太太都觉得自己能立刻办了。
她从头上拔了一只银簪子递给丫头道:“拿去换成银子,一两给马婆子,再给你买个糖吃,剩下的就给我送回来。”
小丫头暗骂一声抠门,低眉顺眼地接了簪子出门了。
晚上吃了饭,宁宣就抱着个箱子摆在桌子上,招呼段圆圆过来选几样。
又是吃的吗?段圆圆好奇地打开。
没想到一打开就满室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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