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然后林滢的目光亦落在了冯淡真的身上:“冯姑娘,我相信你虽助力杜琮引诱杜蘅前来,可你绝没想到杜琮居然有心杀女。当你知晓自己被他利用,我相信你必定亦是十分忿怒,恼恨之极。你游说薛润送回尸体,无非也是为了自保。可事到如今,你也没必要隐瞒这件事情真相,这样对你也大有好处。”
冯淡真怔怔望着林滢,终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喃喃说道:“阿滢,你可真是聪明。”
那么这时候,薛润好似才终于回过味儿来,知晓自己是被杜琮和冯淡真玩弄的大冤种。
他那张俊美的脸颊顿时浮起了一层恼恨,蓦然扯过了冯淡真,狠狠打了冯淡真一耳光,厉声:“贱人,枉我这般信任你。”
冯淡真顶着脸颊上血红的巴掌印,慢慢用手指擦去了唇角的血污,只笑了笑:“薛郎,淡真何尝愿意如此?”
就像林滢说的那样,她不可能替杜琮担罪。事到如今,她亦绝不能再为杜琮隐瞒,只能说出真相,以此谋算自己是否能少几分罪责。到了如此地步,她哪儿还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冯淡真交代,她确实是被杜琮安置的外宅。
两人相好在前,就算结识了薛润后,冯淡真也依然顺从杜琮的安排。
因为薛润相貌英俊,只靠皮囊,就能得到女子的垂青,而不必额外付出太多。相反杜琮人至中年,也谈不上有什么姿色,是需要付出更多弥补颜值、年龄的差距。
薛润对冯淡真只是玩玩而已,不会如杜琮一般为她办置宅院,并且提供财帛供应冯淡真舒适的生活。
不过杜琮让她使手段帮助对付薛润,冯淡真也是虚应了事,并不是很积极的掺和清河别院的宅斗。
为了应付杜琮,她将杜蘅私下约会薛润的事相告,杜琮知晓后,就令冯淡真借薛润之名约杜蘅出来。
杜琮当然不会告诉冯淡真自己真正的计划,只说让女儿看到薛润和冯淡真相好,以此使杜蘅死心。
冯淡真内心并不乐意,担心杜蘅生气起来要对付自己,人家未必舍得发落薛润,却会拿她这个还俗的女道士出气。
杜蘅为哄她,还特意应冯淡真之请,挑了一枚天香坊的金丝玲珑香囊送给冯淡真。
这缠丝金丝球香囊做工十分精细,很考验手工,天香坊又搞饥饿营销,等闲难求,而且绝不会卖给风尘女子,也免得买香囊的官家女子因而堵心。冯淡真便算手里有银钱,也未必卖得到。
当然冯淡真讨了这个奢侈品,也不过是顺着台阶下。
她所住宅子是杜琮的,一旦拂了杜琮之意,只怕她要流落街头。
就在冯淡真借薛润之名约杜蘅出来那一晚,这位金尊玉贵的蘅小姐便死在了河中。
那时候冯淡真在发抖,她不信有这样的巧合,她一下子猜出凶手就是杜琮。原来杜琮并不是要女儿跟薛润决裂,而是一心要杀死自己女儿。
薛润倍受惊吓,可她何尝不是遍体生寒。她很快想到,薛润就会成为重点怀疑对象,而自己也是会殃及池鱼。
那么关键时候,她反而比薛润要冷静些,所以她握住了薛润的手掌,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自救,要掩饰杜蘅曾经离开过清河别院的事实。
说到了这儿,冯淡真忍不住向杜琮望过去,禁不住出口嘲讽:“郡马爷,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淡真毕竟是侍候过你的,你好狠的心。不过,你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可以杀,区区一个冯淡真,自然什么也不算。”
“那天是你杀死杜蘅的!我和薛郎这么瑟瑟发抖害怕不行时,你是不是还在一旁瞧着,看得十分欢喜?好呀,你真是人面兽心,你简直是个畜生!”
杜琮苍白着脸,摇摇头,犹自负隅顽抗,沙哑说道:“不,不是我,和我没什么关系的。”
但他说谎,这一切当然是跟他有关系。
就像冯淡真说的那样,他偷偷换装翻窗离开了彩月楼后,就赶来了薛润和冯淡真幽会之地。
冯淡真是个美人儿,可一个人如若丧失了人性,再美丽可人的女子也似变得一文不值。更何况这一日,这一刻,他要做一件大事。
哪怕自己的女人落在别的男人怀中,杜琮竟并没有太多别的感觉。
就如他所预料一般,杜蘅满心欢喜前来,瞧见了薛润和冯淡真幽会后,顿时被气得掩面而逃。
杜蘅十分讨厌冯淡真,也许这一次,女儿真的会跟薛润一刀两断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花开是挡不住的,杜蘅已经十九岁了,她不会永远沉溺在话本和戏剧的世界里。除了薛润,杜蘅也会找别的英俊少年郎。更何况哪怕杜蘅对男人失去了兴趣,她会对钱、权有兴趣,就像她撒娇向锦屏公主讨要天香居的账本。
花开了挡不住,那只能将这朵花就此摧折。
那时候杜蘅还在伤心,却没有留意到一道黑影已经靠近了她。
伴随哗啦一声水响,她便被硬生生的按入了水中,那片手掌抓住了杜蘅的头发,死死将女孩儿的头按入水里。
杜蘅想要发出尖叫声求教,可是她一张口,就只能咕咕的吞下了冷冰冰的河水,如此掩下了她全部的求救和临死时候的悲怆。
就如一只被人猎杀的小兽,死在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之下。
女孩儿的手胡乱抓着,被河边碎石磕裂了手指甲。
浅淡的血丝被流动的河水稀释,很快冲刷干净。她散开的头发就如水草,泡在了冰冷且夹杂泥沙的河水之中。
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消失。
直到杜蘅终于不会动了。
为了以防万一,杜琮还刻意等了一会儿,才终于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看着杜蘅的尸体安静的躺在自己面前。
离开时候,他看到慌乱的薛润和冯淡真,想象他们看到杜蘅尸体时候的慌乱,杜琮心里也是不觉一阵子的得意。
不过杜琮终究按捺下观赏这二人惊慌之态的冲动,还是谨慎的赶回彩月楼。
趁着惜娘还未醒过来,自己装作未曾出去的样子。到时候,他再当个为女儿哭泣的悲伤老父亲。
锦屏公主会惊讶孙女儿为何会出现在陈州城城内,会拷问杜蘅身边几个大丫鬟。然后锦屏公主就会知道,是薛润将杜蘅约了出去。
回去彩月楼的途中,他还在想,还须除掉知晓约人真相的冯淡真。
冯淡真毕竟是个女子,看到出事,必定会吓得不轻,慌乱无措。自己可一边答允她安排她出逃,再暗暗将这女人杀人灭口。
那时候,杜琮可还不知道冯淡真最后居然反将了他一军。冯淡真没有吓得惊慌失措,更没有失智的跑去质问杜琮为什么杜蘅会死,反而立马给薛润出了主意将杜蘅尸体送回去。
现在冯淡真还将什么都给说出来了。
此时此刻,林滢禁不住对他冷嘲热讽:“杜郡马,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倒霉,为什么居然这样子的不顺利?”
“你这样精心准备,进行周密机会,你不但给自己找了不在场的证人,还已经想好让薛润当替罪羔羊。可惜啊,这样精密的计划,终究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第一个变故,是你去杀人时候,孙成这个泼皮因为跟惜娘之间的旧怨,潜入杀死了惜娘。你又不敢让人知晓,惜娘死时候你并不在。所以玉娘会奇怪,会发现你的破绽,于是顺理成章,你会被玉娘要挟。”
“第二个变故,则是薛润和冯淡真运用送水车偷偷将杜蘅尸体运回去,生生将杜蘅死亡时间延迟了一天,并且遮掩了杜蘅偷偷外出的这件事。你因为要杀玉娘灭口,反倒令自己背负嫌疑。”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你也跟孙成一样,被杜蘅的‘未死’给震惊了,所以你反而更迫切要杀了玉娘,你生恐她说出什么。因为你已经是惊弓之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不了的。”
林滢杏眼盈盈,充满了对杜琮这种灭绝人性行为的鄙夷和愤怒。
人的性命是很珍贵的,杜蘅不但年轻,还被她亲生父亲所杀。这样的恶毒行径,简直是天理不容!
听到了此处的锦屏公主爆发了一连串的咳嗽,她伸手用手帕掩住了自己嘴唇。
这几年锦屏公主染了咳疾,如今更被这件事情勾起来。
她闭着眼睛,胸口轻轻的喘气。
然后锦屏公主掏了一颗药丹,送入唇中,如此和水服下。
这双眼透着火光,凝视着眼前的杜琮,透着一股骇人的寒意。这双眼睛令杜琮害怕,更不用说这么多年的积威之下!
咚一下,杜琮终于膝盖一软,这么跪下来。
他结结巴巴:“公,公主,我,我不是有意的——”
锦屏公主嗓音倒是很平和,缓缓问道:“郡马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错,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总归是个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人,我觉得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阿蘅长大了,开始不亲近你这个父亲了,开始对天香坊账本有兴趣,你替她打理的产业也到底会还给她。我自然知晓,郡马爷心里是会不痛快的。”
“可不痛快就要杀人了?杜郡马,你也不是什么十多岁二十几毛头小伙子了,你更不是很有气性的人。杀了蘅儿,你能有什么好处?她死了,你终究不过是个外人,想来你也不会心存幻想,以为我会将这些产业交给你?甚至你以为你一个外人,难道还能继续住在清河别院?”
“杜琮,你就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我阅人无数,绝不会看错。蘅儿是你富贵根源,你不过是个父凭女贵的郡马爷,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非要杀了自己亲生女儿?”
这也是锦屏公主确实无比疑惑,且不能理解的。
直到现在,她也想不透杜琮杀女有什么好处。
哪怕如今锦屏公主愤怒得发抖,她也用平静嗓音要问清楚这件事。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第39章 (二更)
◎动机◎
杜琮跪在地上, 发抖着,喃喃说道:“我的心,没公主以为的那么大。”
说到底,他虽心思绵密, 可是却有好懒恶逸。若非如此, 他也不会盘算着娶个好老婆, 少奋斗二十年。
不错, 锦屏公主放在他面前的胡萝卜是十分诱人, 可他吃得下吗?
若他是个有志向的人, 说不定还会有斗志跟薛润撕得你死我活。
可杜琮还是个反雄竞达人, 觉得自己就算赢过了薛润,怕也拿不到嘉柔郡主的陪嫁。这些年,他在锦屏公主跟前瑟瑟发抖, 只觉得锦屏公主十分厉害, 只怕是不会松手。
但杜蘅若是死了,便没人来理会他的贪墨之事, 那时候锦屏公主十分伤心,哪里会理会这样子的小事。而到时候薛润也再没什么作用, 杜蘅已死,还有薛润什么事?就算不能把杀人之罪扣再薛润的身上, 亦是能让薛润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再来,他也想离开清河别院了, 想带着这些年自己薅的财产过些小日子。
“若蘅儿真嫁人了, 我和薛润闹得这么难看,薛润怎么会放过我。我还怕薛润查出我这么些年的贪墨——”
锦屏公主听着他的话, 面上一派迷茫, 仿佛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且完全不能接受的理由。
她慢慢伸出手, 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手指一点点的收紧,将发丝抓得乱糟糟的。
“你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锦屏公主也没指望杜琮真的十分清廉。杜琮雁过拔毛,攒些私房钱,这对于锦屏公主又算是什么事?
杜琮底下头,缓缓说道:“我,我有自知之明,公主只想把郡主嫁妆给蘅儿,一辈子没我的份儿,我,我不敢跟公主斗。其实,我也要得不多,这些年,我也攒了些家底。可蘅儿不死,公主是不会让我离开清河别院的。如此一来,我也不必仰人鼻息,过几天让人奉承的风光日子。”
锦屏公主厉声:“你住口,杜琮,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本宫不会饶了你的,不会饶了你的。”
杜琮和薛润相爱相杀,彼此是惺惺相惜的知己,此刻薛润更厉声添油加醋:“杜琮,你少在这儿狡辩。事到如今,你还在这儿遮掩其词。你为什么要杀阿蘅?你除了见不得我好,其实是为了对付公主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作为杜琮的知己,薛润自然能明白杜琮的心思。如今薛润在杜蘅身上所花费的水磨工夫尽数落了个空,所谓荣华富贵也是烟消云散。加上杜琮设计陷害自己,恨不得将罪名甩在薛润身上。搞得薛润此刻煞是忿怒恼恨,心中生恨,恨不得将杜琮踩烂在足底!
“你一心图谋公主手下产业,可公主手腕厉害,压制得你不能动弹,让你只能乖顺依从。可是你呢,却是好不甘心,怎么甘愿就这么认输?所以你决意搏一搏,公主年纪大了,这几年又有咳疾,再者她终究是个女人,阿蘅又柔顺懦弱。”
“你觉得阿蘅一死,公主失了唯一的血脉,说不定就会引动病根,就此重病,甚至忧思过度而死。如此一来,你才有机会将公主手中财产尽数拿到手,以郡马爷的身份得到这一切。所谓富贵险中求,你当然也要搏一搏。至于搏不成功,然后才是你说的离开清河别院过些让人奉承的富贵日子。”
此时此刻,薛润厉声指责,将杜琮那狠毒、贪婪心思说出来。而他偏偏又猜测正确,他是真正懂杜琮的。
杜琮面色骇人的苍白,不错,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盘算。
然而事情发展,却总不如他这个郡马爷的意。
有三个女人都完全出乎杜琮意料之外,他没想到锦屏公主居然这么硬朗,哪怕是死了唯一的血脉,也没哭得昏厥过去,没有好似他期待那样立马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