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乔且中路
这话好似一盆凉水般从挈炆头顶上洒下来,浇了他一个透心凉,眼底只浮现着李晟那张看?似慈祥又亲切的脸。但?他却是满目的恨意,“他终究不是个好人!如此乱杀无辜,便不怕白白造孽么?”
这天气变化,乃天地法?则,同那钦天监里有?什么关系?他们能凭着星象判个风风雨雨的,便是十分了不得。
他的话才说完,就听得外面传来丫头小厮们的惊叫声,“这天怎么了?怎么一下聚集了这许多黑云?”
周梨他们几个一听,急忙跨出厅去,只见那天空的湛蓝一丝不剩下了,层层乌云叠在一起,黑压压的好像虽是会落下来将这一座城池都给砸掉了一般。
一夕之间,目光所望之处,皆是一片不正常的灰暗。可?忽然,这世界大地又亮了起来,每一个角落都像是被银光所填满了一样。
但?也只是一瞬了。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惊天雷声,‘砰’地一下在大家耳边炸开。周梨只觉得耳朵旁嗡嗡的,心脏好像也是长在耳朵边上一样,咚咚的心跳声和那嗡嗡声一起重叠,只见大家好像都张着嘴巴在说什么,可?是她?一句话也没听到。
急得她?忙伸手比划。
忽然意识到大家的举动好像跟她?无二,也这就意味着,大家都被雷声震着耳朵了。
好在虽是听不见,眼睛还是好的,见着周梨的动作,都纷纷到了厅里去,谁而已管不得谁了,各自倒了些茶水灌下去,缓了缓,听力似乎才逐渐恢复过来。
白亦初也被这惊雷给震醒来了,急匆匆跑来,“大家没事吧?看?这天,怕是有?暴雨要来了。”
周梨一听,大概是早年有?了逃灾逃难的心理阴影,这第?一时间便是将东西都收拾起来,只喊着大伙:“都各自将自己的床铺衣裳细软给收拾好,送到高地处的房间,或是到二楼上去。”
自己也不敢闲着,忙去准备。
那手脚快的,行李少的,收拾完自己的,便忙去厨房里搬水搬粮食,都给一一扛到二楼来。
大家上上下下,热火朝天的,心情都处于一种十分紧张的阶段中。
虽有?人质疑周梨这也太小心了些,但?这个家里,白亦初和挈炆他们都心甘情愿听她?的,因此也没人反对。
然而没有?想到,粮食还没完全搬完,在楼上的人便急得手舞足蹈,指着前面,大喊大叫着:“来了来了!”
周梨还在楼梯上,肩膀上也扛着一袋四十斤左右的白面。
听得这话的同时,只听前方好像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好似那千军万马踏水而来,心头一震,
也不知道?腿脚上哪里来的力气,只咚咚咚地上楼跑去。
几乎是她?将白面扔进屋子里那一刻,就觉得自己后半身?一阵胀痛,打得她?皮肉生?疼发麻,忽被白亦初拉了一把,顿时与那种莫名其妙的疼痛隔断开,耳边响起白亦初的紧促焦急声:“你快进来啊!”
周梨这才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只见那倾盆大雨已是越过了他们这里,还夹杂着不少婴儿拳头大小的冰雹。
她?浑身?颤抖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满院子在风沙里残存下来的半点绿意,顷刻间就被砸得所剩无几,院子里一时变得光秃秃的,地面埋进沙子里的冰雹上面,残枝纵横。
周梨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惧,再转到最后对于这天灾的无可?奈何和坦然接受。
大家这个时候都纷纷找地方避雨,只怕也是平生?第?一次时间到这样大而猛烈的暴雨,都傻了眼。
万幸的是,这暴雨并没有?维持多久,来得飞快,去得也速度。冰雹也只有?开始那一瞬,但?寻常人家的屋顶只怕是遭殃了的。
而且因那四处还没来得及清理的黄沙,以及在婴儿果子拳头大小接二连三落下来的冰雹所砸下的树叶枝条,使?得那排水道?早就被堵住了,如今这滂沱大雨所带来的积水,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淹去了半层楼。
更?可?轻而易举将人给湮没了。
而这场大雨停下后,天空和整个城池的污浊,都被洗涤得清凉,周梨站在楼上,甚至觉得还能看?到城外那如黛远山,闷热又满是尘土的空气这会儿也变得清新?无比,天边云色如墨如画。
只是垂头一看?,泱泱污水无处可?泻,将城池给淹城了龙王宫一般,只不过水面已经漂浮着各样的垃圾,死猪死狗。
也许可?能还有?死人……只不过还没浮上来罢了。
各处的墙壁只隐隐冒出一个墙头来,一眼看?去,仿若那田间阡陌交错的田埂,积水中浮出来的小半个屋顶,像极了田间的草垛子。
这会儿暴雨如注已经远去,但?这留下来的积水还是叫大家都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惊恐中。
天上地下,如今真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光景,抬头天山人间,垂眸是万劫地狱。
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看?着那水面漂浮着的各样杂物,周梨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拉着旁边白亦初的手臂,“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们这房屋都被淹了半层,那寻常人家呢?还有?那街上的积水,如今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城中处于低洼处的人家里发出的恐惧哭声喊声。
白亦初听到她?紧张且又充满了惊恐的声音,转过头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安慰,“没事,你带着女眷们先?在楼上,我们下去看?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将这排水沟里疏通。”
可?即便家中这排水沟可?直接通往河中,可?是到时候若家中水位低了,街面上的水自然就直接渗透进来了。
到底还是要看?朝廷的安排。
但?白亦初等不得,“我去衙门?那边看?看?。”灾情这样严重,朝廷应该已经安排工部的人开始清理排水道?了。
挈炆顾少凌忙跟上去,“我们跟着去帮忙。”
只怕在场也就是顾十一叔侄不将这些个雨水放在眼里了,他们在那儋州,见多了的是台风卷来的海啸。
但?也不敢去轻视这场短时间里造成的灾难。因为他们都知道?,地理环境的不一样,使?得这些积水不能快速退去,不晓得要白害多少人命。
所以既是跟着去保护他们少主,也是跟着去帮忙。
韩玉真自然是放心不下白亦初的,只追了去,走前同殷十三娘交代,“你千万要保护好姑娘。”
殷十三娘自是应着,寸步不离地跟着周梨。
萝卜崽本要去,但?看?着这家中剩下的小厮和众多女眷们,便留了下来。
可?这样坐以待毙,周梨也办不得。
但?她?们又不会泅水,除了阿叶和殷十三娘萝卜崽之外,哪个还能飞檐走壁?但?办法?总是比困难多,人长了脑子就是要拿来思考的。
周梨只将二楼的门?板给拆了下来,绑在一起,临时扎了个木排,正放到水面试了试,大家便都听得一阵孩童哭啼声,只闻声搜寻过去,却是另外一处院子里发出来的。
见此,便晓得是那边的墙根矮了些,别处的水流淌过来了,至于这孩童是怎么到那头的,如今也不得而知。
“十三娘,劳烦你去看?一眼。”周梨见十三娘寸步不离跟着自己,偏自己又飞不过去,只得央着她?。
殷十三娘见她?一副要跳上那木排的样子,“那姑娘你先?不要急着上去,等我过来再说。”
见周梨答应了,才起身?飞到隔壁院子里去,片刻便回来了,只不过胳膊底下夹着一个三岁的娃娃,穿着锦缎衣裳,生?得粉雕玉琢的,哭得一张小脸通红。
周梨见了忙伸手接过去,“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谁家的,放在了洗衣盆里,飘到了咱们院子里来。”只不过周梨见着小姑娘穿着也华贵,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而且他们这条街除了那些铺面之外,居住的都是大门?大户。
就好奇了,“咱们这四处的邻里,哪家没有?高楼大厦的?怎么叫孩子这样逃?”
周梨比她?还疑惑?只抱到屋里去,拿了个包子给她?。
孩子倒是接了过去,却是拿在手里不吃,问个什么也不说话。周梨瞧着越发心焦,只同苏娘子说道?:“孩儿交给你这里。我和十三娘萝卜崽出去看?看?,阿叶这里陪着你们。”她?想着元宝街都尚且如此,那往西边去,那边明显地势矮了些,如今积水到底得多深啊?
又将小厮丫鬟们都叮嘱一番,“大家不要怕,这天垮不下来,更?何况这里是皇城呢!”
然后才同殷十三娘跳到木排上,这会儿萝卜崽已经找了一根竹竿来,水是流动着的,很快便划到了墙根边上,几人拖着木排翻了墙,便是大街。
街面的上的水位也没有?退的意思,甚至竟已看?到些许漂浮着的尸体,多为老人孩子为主,哭声求救声比比皆是,像是他们这样拆了门?板飘在界面上的更?多。
周梨看?得心凉半截,一个个都沉默着,完全被包围在这悲凉凄惨的哭喊声中。
“去西边。”她?将目光收回,选择放弃打捞这些尸体。
西边那头,地势低洼,多的又是寻常人家,矮房矮屋,她?不敢想,这样急促的暴雨之下,到底有?多少人逃出了生?天?
但?如果能去救一个,也算一个了。
她?这一趟,到底是不多余,虽是叫殷十三娘一颗心都悬着,不过到这越是往西走,就越是看?到那些坐在各家还没被淹没的屋顶上,或是攀附在树干上都是等着求救的。
衙门?虽已经派人过来了,但?是援救的人手远远不够。
她?见此,只喊萝卜崽和十三娘各自去拆了门?板做木排,自己先?划着,运了一批有?一批的人到了高地。
这不是无用功,沙尘吹了那么几天,各个角落都被堵死了。
如果只有?沙子还好办,偏那狂风吹起来的时候,什么杂物都卷了进排水道?里,不然早就被这大水给疏通了。
所以这积水一时半会儿褪不去,那些个房屋这样泡在这水中,腐朽的老屋子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在殷十三娘也划着自己自制的木排来救人的时候,就有?好几处房屋垮了。
好在这些人都给及时运送了安全的地方。
这一忙,就是到了晚上,期间半口水米不得进,周梨那养了这几年的一双纤纤玉手,如今满手心的血泡。
她?疲倦地坐在木排山,下半身?的衣裳早就全湿透了,额头上全是汗,头发因为她?的劳碌而有?些凌乱,如今不规则地贴在脸上。
还亏得殷十三娘和萝卜崽两个到底练武,体质比她?稍微好些,不然全都累得如同她?这样,还不晓得要如何划着回去呢!
只是回了家里,却发现当时忙着搬粮食和各种衣裳铺盖上楼存放,却忘记药品了。
朱嬛嬛和沈窕捧着她?那满手的血泡,哭得眼泪哗啦的。
千珞则后悔不已,“早晓得有?那么多人等着帮忙,我便跟着你们去了。”
周梨其实?这会儿是察觉不得半点疼的,一双手只觉得火辣辣的,只是拿筷子端碗吃饭,方有?些痛楚的感觉。
见她?如此,朱嬛嬛和沈窕挤在她?身?边喂她?吃。
周梨只觉得怪怪的,但?确实?自己两个掌心实?在惨不忍睹,便只能这样将就着,一面问白亦初他们可?回来过。
阿叶禀着:“公?子没回来,是挈炆公?子来拿了些东西,说他们要跟着帮忙疏浚几个大些的下水口,今晚怕是都不回来,叫不必留灯等。”
“朝廷的人呢?”她?问完,忽然觉得有?些没有?意义?。这明明是皇城,六部皆在,还守着天子,有?什么天大的问题和决策难以做出决定,都可?以直接找皇帝。
可?这么久,水位一点没有?往下降?虽说朝廷也派人去低矮地方救人,但?也不可?能全部的人都去了,工部的人总是要留下来处理这些被堵塞得死死的排水口吧?其他部即便不在行,但?也会协助吧?
可?说到底,是大家怕死,不愿意埋头到这污水底下掏空排水口?还是朝廷根本就不具备这个能力,上位者?也无执行力?
果不其然,只听得阿叶满腹的怨气,小声地说着:“我出去打听了一圈,各都顾着自家呢?鼓楼上的旗子扬起了好些次,没几个人去报道?,都说受了伤,或是忙着遭了秧的家里。”可?是这光景,便是皇城也没免去被积水所淹。
周梨听了这话,心里产生?的失望就更?重了,但?终究是无可?奈何。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这一双手,“如此,大家也都早些休息。”家里的人不会水,少年女人皆多,周梨也不想叫他们去冒险丢命了。
朝廷的人领着那样丰厚的俸禄,这个时候都不愿意去各司其职,众志成城抗灾,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想是白日里遭了这百年难遇的大暴雨,心惊胆战了一天,所以这一夜,睡得都极好。
周梨起来,见着太阳已经出来了,他们这一片几乎
都是富贵人家,不像是别处那般,死了不少人,所以倒没听得多少哭声。
只是那个捡来的小娃儿,半夜里还起来哭闹一次,好在叫苏娘子拿糖给哄着睡了过去。
这时候的水位虽还没退去,但?比昨天低了三分之一,总算是叫人有?了盼头。
周梨今日开始觉得满手疼了,殷十三娘不知道?从哪里去弄来了药,给她?涂抹了整个掌心,两只手包扎得跟粽子一样。
这样一来,她?也帮不了什么忙,这会儿不免是有?些怨起自己无用。
到了中午,忽然那水就像是被无数个泉眼吸走了一般,各处的下水口里都传出咕噜噜的巨大响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那原本能淹没到周梨脖子上的水位,竟然就流干了。
只不过这水退却后,四处都是一派萧条,淤泥杂物随处可?见,甚至是他们家这外面的巷子里,不知道?从哪里冲来的尸体,咔在转角处。
此情此景,只提醒着众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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