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乔且中路
说起来他即便是在前朝和这后虞的官场也算是混了些年,但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圣旨,那种?对于帝王至高无上权力的恐惧,还是使得他下意识就屈膝跪下要接旨。
余下众人见此,也都纷纷跪下来。
后来圣旨里说了什么,孟写虎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因为?听?得一半的时候他就满脸的恐惧,但更多的是怨恨,恨周梨竟然?来了绛州没有知会自己一声,还混在这些刁民中,害得自己让人将她也一并给押来做替罪羊。
那时候他便晓得就算自己是陈家的什么亲戚都没用了,只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顿觉天昏地暗。
而老百姓们同样是惊诧,不过更多的是惊喜,护国公主周梨代天子巡游,这孟写虎就是算和陈家是姻亲那又如何?哪里还能逃得过?毕竟他连护国公主都要给杀了。
当下只老百姓们只激动得齐声高呼吾皇英明万岁,公主千岁!
且又说商连城这如此浩大的阵仗进?城了,又是甲字军,又有了公主仪仗和巡抚旌旗,自然?是引得了不少人争相观看,到底是何方来人?
所以消息传到孟家大宅的时候,那孟写虎的夫人得知后,一脸的快意,只同下座一帮姬妾炫耀道?:“想来,陈家那边到底是念着我们老爷的功劳。”不然?怎么可?能来了这么大的阵仗?指不定?就是专门来册封自家老爷的。
那姓风的一个庶子,姓明的更是个女?人,总不能是为?了这两个不入流的黄毛小儿来的吧?
一帮姬妾听?罢,那阿谀奉承的话自然?是不要钱一般地说出?来,“是了老爷为?了绛州呕心沥血,早该给老爷升官了,不然?妾身都要为?老爷叫屈了。”
那钱槐花更是满怀期待,心想孟写虎升了官,那以后他这个位置可?不可?叫弟弟来坐着?
虽说心里怨恨父亲重男轻女?,但到底是自家人,在这深宅后院里,自己也不见得一辈子都宠,终究还是要靠自家人的。
什么人亲都比不过自己的亲弟弟,因此就算是心中对这个酒囊饭袋的弟弟怎么不满,也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举荐他做官。
只是她这么一想,竟然?发现那些个不要脸的女?人把好话都给说尽了,便擅自做主道?:“如今老爷升了官,少不得是要添物添件的,这院子虽是宽敞,但如今咱府里人丁兴旺。”目光落到两位姨娘身上去?:“两位妹妹又有了身孕,怕是以后这宅子也转不过来身来,妾身便擅自做主,将城南翠屏湖边上的大宅收拾出?来,劳烦姐姐挑个好日子,咱们也好搬过去?。”
那翠屏湖边上的宅子,是钱飞蒲出?钱修的,从她成婚第二年开始到如今,是经历了前朝到这后虞,总共是修建了十年有余,其占地只宽敞,装潢之华丽,多的是飞檐楼阁,奇石珍花,甚至半个翠屏湖都在那大宅里。
说是这绛州第一豪宅,也是名至实归的。
一年前便已是竣工了,但那钱飞蒲在外经商,听?得那屛玉县的帝王都过得如此简洁,一时也不好直接搬进?去?,所以宅子如今一直是空着的。
不但如此,连出?行有时候都自己赶马车,仆人也不带一个。叫钱槐花想,这就是天生的贱命穷命,活该要给钱氏族里挣钱。
而她如今只想着,钱飞蒲姐妹殒命是铁板上钉了钉子的,那翠屏湖的大宅,自然?是落到了钱氏的族里。
虽没有分到自家二房,但那又如何?自己的夫婿是这绛州第一人?难不成除了他,还能有谁比他更有资格搬进?去??
所以即便是还没同钱氏族人那边商量,她就直接许下了这话来。料想他们知道?了,也不敢如何?
孟夫人一听?,心里自然?是欢喜。毕竟谁不想住好宅子呢?因此这会儿瞧着满脸狐媚样子的钱槐花都顺眼了好几分,“槐花妹妹你一向都如此贴心,也难怪老爷偏爱你一些。”
其他姬妾虽是嫉妒,但又能如何?如今也只能开口朝钱槐花道?谢。
满室温香,孟夫人和孟写虎这一帮美妾们正是欢喜说笑,外头这时候又来了人。
大家正是欢喜地想着孟写虎升官以后,要如何大势祝贺,搬到那翠屏湖的新宅子里后,又要如何宴请宾客们。
忽然?见进?来禀事的小厮一脸的苦瓜色,张口就来了一句:“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那孟夫人顿时就不喜了,只直接将手里的茶碗给朝小厮扔了过去?,出?言责斥道?:“什么不好了?大喜的日子,难不成没人教你如何说话?”一时怒火起,只朝外面的管事喊道?:“孟家是白养着你们了,一天天的在府上好吃好喝,不求你们能有什么大本事,能为?老爷分忧解虑,可?竟然?连句话都不会说,要这张嘴还有何用?”
小厮被砸,也不敢躲,直愣愣地就挨了一下。
茶水虽是不烫,但却将额头砸了个口子出?来,如今见孟夫人还在出?言训斥,吓得只连忙跪倒在地上解释,“夫人,真出?事了,小的方才出?门去?,就听?那街上的人说,咱老爷叫人绑了。”
“嘁!”孟夫人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自然?是不信:“在这绛州,有这个胆子的人还么出?生呢!”只不过她才嘲讽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坐直了身体,“你细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倒是想细说,可?是他才出?门去?就听?得那风声,吓得不轻连忙就回来了,具体如何也不晓得。“小的就听?那些刁民们说,孟家完了,老爷叫那些什么甲字军给绑了。”
“不可?能!”孟夫人倏地一下站起身来,怒目圆睁,满脸不信,“咱们老爷乃陈家的姻亲,谁人敢?”
“小的也不知啊,可?是外面都这样传。”小厮正说着,额头上的疼痛让他也清醒了几分,若是孟家要完,那什么白大人的新律法,大人犯了事,他们这些个奴仆怕也逃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还要连坐,心里不免是生出?了几分不满来。
心想他一个奴仆,每月也就拿那点月钱罢了,平日里隔三?差五还要总受这一帮主子们的气,凭何到时候要同他们一起受罪?
但又不确定?这传言有几分真实。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趁早赶紧跑时,只听?得外面传来匆匆的疾步声,随后只见管家连乌角巾都歪歪斜斜的了,整个人狼狈不已,满脸焦灼,“表妹,大事不好了,咱老爷叫那商大人给绑了!甲字军还要来抄咱的家,快想法子吧!”
这管家,正是孟夫人的表兄。
孟夫人闻言,这才信了几分,但又觉得不真实,一时间只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的,伸手想要叫丫鬟扶自己,却见眼前来来回回全是人影,却是任由自己怎么抓,一个都抓不住。
终于还是倒在了地上,摔下去?的时候额头还磕在了椅子上。
不偏不倚,伤口与刚才她砸小厮的正是同一个位置。
这疼痛同样让她脑子一下清醒了不少,只见方才满屋子恭维的丫鬟和那帮阿谀奉承的姬妾,如今一个不剩下了。
一时脑子里只想起一句话来:‘树倒猢狲散’!
然?后便昏死了过去?。
而那些个姬妾仆从们,甚至是孟夫人的管家表兄,这会儿都在忙着打?包银钱逃命去?。
只不过他们可?没那样好的运气,甲字军这个时候已经将孟家的府邸团团围住了。
这一日里,可?以说整座绛州城都不安宁,在风起云涌中度过的。但不同的是外面的血雨腥风却没有叫老百姓生出?半点不安,反而一个个高兴不已,只拍手叫好。
先是听?得孟家被抄,所有老小奴仆一个不剩,全都被下了地牢,随后又是那钱氏族人,上百号人,连衙门的枷板铁镣都不够使了,还是现去?杂货铺里买来的草绳,将他们全都给捆了。
还有王家马帮,原本已经在这孟写虎的扶持之下,算是这绛州第一大帮,也逐渐在吞食其余马帮的生意地盘,哪里晓得这转眼间,大厦将倾。
而且晚上就查到那风大人受袭,其中不单是孟写虎同那钱氏族人勾结,更有那风大人的嫡兄长的手笔。
于是也一起被绑了。
地牢里一下关了这足有上千号犯人,自是拥挤不堪。
但如今也没顾得上,因为?这雷霆行动还未完结。
随后又听?说郑家被查了,不过那钱飞萍并未在其列,众人只好奇这郑家就一个老太?太?在家中带着小姑子,和那郑远恒的妾室罢了。
就算是郑远恒在屛玉县犯案,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应当是连累不到她们这里才是?
不免是好奇得很。
好在众人的好奇心,隔日下午就得了结果,原来是那钱飞蒲和钱飞萍早年在外进?货的时候,救了个老人,得了一份矿图。
前一阵子她们去?那屛玉县寻找郑远恒,也顺势进?献给了朝廷,也就得了这天大的功勋,分别被册封为?物华县主和天宝县主,甚至还世袭三?代人。
这消息一传出?去?,顿时引得全城沸腾,谁能想得到钱家姐妹摇身一变,竟也是有爵位在身上了,从此以后她们那后代子孙,也都是显贵之家。
如何叫人不羡慕?这会儿个个都盼望着也能得她们这般的机遇,这可?比那去?寒窗苦读十年要好太?多。
但这样的机遇,还不知是得有多大的功德才能换来的呢!大家也只能羡慕了,想着往后若真得了什么宝贝,也要献给朝廷去?,没准真能像是钱家姐妹一般,得这份好运气呢!
她姐妹两个做了县主,钱飞蒲要与钱氏族人分家,自然?是没有人不同意了,毕竟她的功勋,眼下更不可?能叫那些狼心狗肺又歹毒的钱氏族人一起享受。
没过几日便由他父亲做主,将她们家上三?代的先祖遗骨都给迁出?来,随后自立门户。
她父亲自己做了族长。
且妹妹钱飞萍那里,也和离成功,因那风满月还在昏迷中,所以此案是明若是来办的。
等她姐妹俩将这些繁杂琐事给办好,已是十日有余。
这段时间里,周梨等人又收到了无数条那孟写虎草菅人命的案子,与商连城审完,章玄龄竟是记满了厚厚十本白本子。
他所犯罪孽,便是下十次地狱都难消去?了。
还有他府上之人,从犯无数。至于那些个丫
鬟仆人,往日里也没少仗势欺人,甚至有的奴仆还在外有命案,强抢民女?等。
所以最后审下来,孟写虎家,还有王家马帮,钱氏族人那头,以及风满月的嫡兄那里,竟然?还有七百多号犯人。
且犯了死罪的竟然?达一百人之多,其数目之恐怖,要说此处乃一人间地狱,哪个能反驳?
尤其是这案子开始审后的第三?日,甲字军就在各处的河滩或是宅院深井,或是城外荒坟地里,就挖出?了无数具被害人的尸体。
有的甚至早就被野狗啃噬,尸骨残缺不全。
实在可?恶,天理难容。
商连城决定?暂时留在这绛州,等着那司马垣来了,将人亲自交到司马垣的手里去?。
他不信这孟写虎还能改写人生?逃出?生天去?。
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周梨日夜审查案件,没有几日能休息好的,如今一切也算是尘埃落定?,听?说那风满月也醒过来了,但身体终究是受创,还要卧床养病半载,因此周梨便让这明若是暂代其权,大事与风满月这个知州来商讨。
可?即便这绛州满城的尘烟已经清扫完毕,但一想到这此前远在屛玉,完全不知此处的老百姓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完全受了这地方官员的蒙蔽。
心中还是自责得很,她以为?朝廷的管理系统已经十分完善了,但是没曾想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却不知是黑是白。
一时间也觉得,这监察司的重要性了。
且只有自己一个人带队出?来,完全是不够的,后虞疆土如此之宽广,还不知自己猴年马月才能巡视完呢?
若还有如同着孟写虎一般的官员,岂不是叫他们白白逍遥鱼肉百姓几年?如此要枉害多少性命?
因此在章玄龄将那些卷宗文书都要让人送回去?之时,又叫他帮忙代写了一封奏章。
正是提议多派可?信官员四?处巡查。
章玄龄觉得这提议甚好,只靠着周梨这一个队伍,的确是远远不够,此番还是因为?有这甲字军帮忙,不然?仅仅靠周梨来的话,还不知这么多案子,要审到何年何月去??
而她终于清闲了半日,那钱家姐妹也前来谢恩。
谢的是天子的赏赐册封之恩,也谢周梨的救命之恩。
可?是说起来,周梨只觉得惭愧,“我早年的时候,也是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的,那时候死人见得甚至还比活人要多。可?是随着天下安定?了,在屛玉县里待太?久,我竟是忘记了恶人到底有多恶。”
说到这里她就无比后悔,早前发现这孟写虎不对的时候就该先出?手,擒贼先擒王,就是杀了他也无妨。
而不是傻傻地等着商连城来,走?一切正常的程序。
如若不等,就不会有那日衙役们将无辜老百姓们抓去?替那钱氏族人顶罪之事。
毕竟群龙无首,只怕那时候他们还反而听?起明若是的指令来呢!
虽说最后老百姓们没受到性命之危,但却也多受了皮肉之苦。
因此是自责不已。
钱飞蒲闻言,却道?:“公主何必自责,您又非那大奸大恶之人,如何能想得到这些人竟是坏到了骨子里头去??何况此番大家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反而都感?激公主能亲临绛州,一扫这满城阴霾。”
又说那明若是虽也是女?流之辈,但却是一心一意为?老百姓们做事,只是可?怜了那风大人。也万幸命大福大,即便是钱氏族人从中作梗,叫他没能及时得到救治,但好歹是挺过来了。
这时候她和妹妹钱飞萍反而后悔起来,“说起来,都是怨我们早年心思太?过于狭隘了,眼界不够宽广,明明自己都有能力养活了这么多人,却还因为?是这女?儿身,就心生自卑,把希望寄托到旁人身上去?。”
试想若不是她给钱,钱氏族人的队伍如何能如此壮大?不说是那天灾战乱时,就是寻常时节,像是他们这般好吃懒做,能不能吃饱穿暖都是问题了。
因此当下也朝周梨表示道?:“我与妹妹商量过了,以后这钱倒不如拿来给衙门里,早早将本地的书院修建起来,让女?孩儿们也能早些入学,多学些道?理,往后也免得如同我姐妹一般糊涂。”
除此之外,她们还要大力支持衙门里修建绛州的路桥,虽不能指望像是澹台家那般,但也希望能将这绛州的路都铺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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