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乔且中路
这一份心也实属难得,回头周梨只同沈窕说:“她们晓得知恩图报,也不枉然?陛下宝库里赏了这么多珍宝下来。”
沈窕赞同地点着头:“是了,要是这世间多是她们这样投桃报李之人,那该多好,老百姓们都享福了,姑娘你们也就少操不少心。”不过沈窕最为?在意的,倒不是这样深明大义。
她最上心的,到底还是城中如今传出?的各样八卦。
俗话说的好,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 ①,果不其然?,此番这案件能一个接着一个快速告破,多是那些个曾经的相爱夫妻,比如孟写虎与孟夫人以及一干妻妾。
又或是那孟写虎同王家马帮的手足兄弟情,
反正这用金钱权力培养起来的各样感?情,在这性命之前薄弱得几乎一口气就能给完全吹散了。
所以那时候他们相互撕咬,好似那笼子里争夺抢食的恶犬一般。
只是最终的结果,是各自身上的命案越来越多,刑罚越来越重,此处之外,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
可?即便是如此自身也求不得半分好,但只要看着对方下场也不比自己好,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两败俱伤,似乎是他们此刻最好的选择。
甚至那孟写虎最疼爱的嫡长子,居然?是孟夫人和她那管家表兄所生,小女?儿又是同府上一位精壮年轻的侍卫所生。
她作为?正室夫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个姬妾们了。
“听?说还不敢告诉那孟写虎呢!生怕他一下给气死过去?,反而便宜了他。”沈窕说着,其实是有些期待那孟写虎知道?自己捧在手里疼爱,用心培养,打?算作为?继承人的嫡长子非自己的血脉后,会是什么样子?
一面又道?:“还有那郑家的人,如今晓得天宝县主的身份,竟然?还好意思求着上门来。”本来那郑家母女?俩的罪也不算太?大,在衙门里的时候被打?了板子也就放了的。
但是她们为?了讨好如今是县主的钱飞蒲,竟然?将那蓉娘母子来都给药死了。
这下好了,本来不用去?挖矿的,如今非得手上沾了人命,就
算是想体恤她两个一个年老体衰,一个年少都没用了。
周梨闻言,忍不住叹道?:“果然?,你想不到坏人有多坏,也一样想不出?这蠢人到底有多蠢。”这明摆着逃过一劫了,她母子俩偏要剑走?偏锋。
如此赶着去?挖矿,谁能难得住?
“可?不是嘛,现在甚至有人怀疑,她俩是不是叫人给蛊惑了去??”两人说罢,沈窕便问起周梨来,“那姑娘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商连城是要留下来的,一来是等那司马垣,二来此处也还有许多后续要处理,只靠着那明若是肯定?是不行的。
周梨原本是打?算既然?都来了这绛州,那就穿越过燕州,去?往完州连州等地转一圈。
但是如今已经给朝廷上了奏书,因此也盼望着他们能多派钦差代天子出?巡,所以她也就不打?算继续往北上,还是想去?往江南之地。
便道?:“南下吧。”
沈窕一听?,自然?是欢喜,“好嘞,那咱几时启程?”一面又劝道?:“虽像是孟写虎这样的大恶之人不多,但我觉得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咱还是听?商连城的劝,带着十来个甲字军跟着同行吧?”
周梨这个时候也不逞强了。
眼下究竟不是那乱世也不是天灾,只要为?了活命,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要威胁到自己的性命就动手。
现在还要看对方到底是好是坏,不然?就是随意草菅人命了。可?是等自己去?查的时间,若对方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怕自己性命已休矣。
因此也就答应了:“这次,咱还是伪装成个小商队吧,这样带着几个护卫,也不算太?扎眼。”
她这里和沈窕商议好,便在这绛州又重新拟了假的身份,伪装成皮毛商人,转南而走?,不过五日就出?了绛州地境,进?入业州。
绛州已然?是寒冬凛然?,不想到了这业州,仍旧是秋高气爽之际。
他们队伍的运气尚且还好,在日落之前,到了一处小村庄,此刻两旁田间里,正是割下的一捆捆稻穗,那些个已经晒干的,老百姓们正趁着这天阳落山之际,最是阴凉的时候给背回家。
条件好一些的,拿牛来驮。
除了这村子外面数不尽的良田之外,各户人家还有不少槡田。也是如此,村庄看起来比别处的要富裕不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鸡舍猪圈。
这会儿夜幕正来,随着他们这些陌生人的到访,各家也是犬吠声不止,一时引来了不少村头河边玩耍的小童们。
很快就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迎出?来,只朝周梨几人问是何方来人?
周梨这里自是将在绛州新编的身份说来,怕老人家不信,又拿了路引给他瞧。
不想这一耽搁,太?阳彻底落山,换了月亮爬上来。老人家高举着她递上的路引,想要借着月光看个清楚。
章玄龄和乾三?见此,将马车上的灯笼摘下,凑过去?几分。
老人这才看清楚了,将路引递回给周梨,“原来绛州来客啊,那随老朽进?村子吧。”一面又同周梨解释:“当下世道?虽好,但也是仍旧有山匪强盗的,我们村子土地又肥沃,从来都是那些强盗眼里的香饽饽,所以李姑娘别介意。”
周梨连忙道?谢,让乾三?等人去?拉车跟上,方同老人赞同道?:“老先生警惕些是应该的。”一面则朝他打?听?起山匪之事:“我等从绛州而来,虽无货物在身上,但却也是有浅薄身家,若是遇到了强盗,可?怎好?”
沈窕凑过来,也道?:“是了,若只要钱财还好,就怕还要伤我等性命。”
老人闻言,便是劝道?:“那山匪里有厉害人物,我便是告诉了你们他们在哪个山头也无用,倒不如听?劝,绕路从水路上过吧。”
“既是如此才猖獗,衙门便不管么?”周梨问,才经历过绛州之事,如今她对于自己看不到的州府,都有种?不信任感?。
老人还没言语,忽然?一个跟随着他们队伍看大马的小孩说道?:“官匪一家亲,怎么可?能剿匪?”
“你小娃儿别胡说!小心惹祸!”老人一听?,吓了一跳,只扬起拐杖就拍起那小孩来。
小孩不服气,“我才没有胡说,我跟我娘上集市去?,都听?说了,咱们知州大人为?了那九头鸟,送了好多聘礼过去?呢!”
小孩说完,生怕老人在拿拐杖敲他,拔腿就跑。
老人果然?是追不上,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反而引来旁边院子里的狗叫得越凶了。
“老先生小心些。”周梨上前去?将老人扶住,倒是没有再多问这知州大人朝匪头下聘之事。
当下只随着老人一起到了村长家中,听?了村长的安排,在村中一户宽敞的人家借宿落脚。
运气也好,正好赶上晚饭,吃的虽都是些乡里人家常见的果蔬饭菜,但是这一顿饭,反而叫周梨觉得亲切无比,好似又回到了年少时候在芦州乡下的日子。
一时也是好生怀念,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田园生活。又想年少之时,自己雄心万丈,想要以女?子身份堂堂正正出?来做生意。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但是并没有当时以为?的那种?自豪,反而多的是操劳疲倦,更想回到乡下去?过上那归园田居的日子。
不免是觉得好笑,年少时候的梦想,和现在的梦想交替了。
如今的她,梦想便是过上当年在芦州时候的田园日子。
吃过饭,便在院子里休息,瓜田李下,蛐蛐声不止。按理说此处又不是屛玉县,这个时节了,该是没有蛐蛐才是。
但因此处地势环境的问题,所以这一片便是到了十一月初都还暖和如春,当下收割的稻谷,也是第二季,所以才比寻常地方的要晚一些。
不过在继续往前走?,翻过了前面的山脉,只怕那一片业州地带,又是漫山遍野的冰凌花了。
乾三?几人出?去?转了一圈,用队伍里的马给老乡们驮了不少稻谷回来。也探清楚了小孩儿口中官匪一家亲的事情。
与周梨回禀道?:“那个九头鸟,原本就是前朝业州守备将军的女?儿,从小习得了一身武术,前朝覆灭后,她父亲便趁乱占据了那七岔岩,但因当时并未作恶,大军路过之时,也只将他们做帮派处理。”
但没曾想,这九头鸟的父亲去?世后,她到底是年少,经不住手底下人的劝说,也不愿意在山里过那贫穷日子,所以便开始了所谓的‘劫富救贫’之事。
当然?他们也不能白做好事,于是会从中抽取一半的好处,余下的
一半再分给贫穷的老百姓们。
周梨听?到这里,十分纳闷,“当朝对于女?子多宽容,她既然?有一身好武艺,完全可?以去?参考,没准能接替他父亲当年的位置,要是真有本事,往后也做个女?将军。”
乾三?回道?:“那九头鸟从小被惯坏了的,哪里受得了朝廷的规矩?她早前便放下话来,宁做匪头自由自在,也不拿朝廷俸禄受那等窝囊气。”
“如此说来,当年她父亲做这业州守备的时候,怕是没少受气。”周梨说着,又问:“她如今手上可?有犯了命案?”
“有,大约四?五桩的样子。而且专门打?劫的就是我们这种?外地来的商队,叫她原话说,我们这些商队都是为?富不仁之辈,抢了点银钱有什么?就算死了,也不足惜。”乾三?其实十分怀疑,这九头鸟到底是不是前朝守备将军的女?儿?
她是怎么就认定?了,行商之人就一定?都为?富不仁了?而且如此残害人性命后,还能这大言不惭,不像是将军家教出?来的姑娘。“那方才老先生说,村子常遭匪徒又是怎么说?”
第167章
她这样一问, 乾三脸上多了几分?愠怒,骂道:“属下是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无耻之辈。”
原来早几年?乱起来那会儿,前朝已经很久没有继续给地方守备军拨粮草, 所以?那会儿守备军是自己开垦耕田,但因天?灾频频,颗粒无收是常有的事情。
如此便是朝四下的老百姓们征收粮食。
可那时候他们尚且都无余粮, 又更何况是老百姓们还拖家带口呢!而且比起他们,老百姓们还要承担各种税赋,那即便是真有土地在手的,等缴完了各种税赋后?,已然是所剩无几。
更何况,大部份都是租种地方乡绅土豪们的佃农罢了。因此可想而知的,当时这左守备朝老百姓们征收粮食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而当下他们落脚这小村庄木棉村, 那时候这土地还握在地主们的手里, 但好在此地的良田肥沃,又能种植两季,所以?收成尚且还可。
因此除去了各种税赋和地主家的粮食之外,老百姓们剩余一二,勉强能果腹。
所以?比起别地老百姓来,此处便略显得富裕了几分?,因此那左守备是打算将木棉村老百姓们的粮食给征收走的。
老百姓们自然是不愿意, 当时还闹得不小。
只是最终粮食还是没有握住, 也?是那年?,这村子里也?饿死了不少人?,人?口骤减。
便是周梨他们如今落脚的孙大娘家, 也?死了个?小女儿和几个?孙辈。
“他们的仇恨就是这样结下的,粮食虽被左守备给拿走了, 但因当时村子里极力反抗,所以?并?没有得到任何感恩之心,反而叫整个?七岔岩现在都记恨在心上,左守备还在的时候尚且还好说,如今他走了,他那女儿便肆无忌惮,隔三差五便要带人?来这边转悠一回。”
如今这绰号叫做九头鸟的左云薇,虽不抢粮食,但每次带着她那帮喽啰来,都要策马于?田间奔跑。
她倒是尽兴了,可是如此一来,马群踏过之地,粮食几乎都被糟蹋完了。
周梨听完他的话,沉思片刻,“当初设置这科举,一来是国中的确是无人?可用?,二来也?是想给天?下学?子一个?机会,就怕他们白白辜负了这光阴。可是当时那三试虽是能检验个?人?能力,却不能检测他们的人?品与三观。”
她是想不通,这左云薇此举,跟那‘劫富济贫’是一点都不靠边,隔三差五跑到这村庄来破坏农作物,在周梨看来,更是单纯的坏。
所以?这样一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吸引着这位业州的知州大人?,竟然甘为红颜折腰?
如此,这三观分?明就是有大问题。
“正是如此,不才匆匆设立了监察司嘛。”乾三也?没有料到,这些人?衣冠之下,真是各种禽兽心肠。
一时又朝周梨问:“那姑娘接下来什么打算?咱们是要继续走这七岔岩附近的路?”还是听着村中人?的建议,绕道走水路,避开这左云薇。
“自然是要走七岔岩。”她本意就是代天?子微服,路有不平处,就要替老百姓们铲平,怎可能还绕道走?
不过有了当初的前车之鉴,还是与乾三说道:“给商连城去信,将这边我们暂时收到的消息给他。”也?好让商连城心中有个?数,安排好时间过来。
前有那一手遮天?的孟写虎,如今周梨对于?这个?业州的一把?手林浩远也?要多加防备,是万不可再像是绛州那般任由人?宰割了。
乾三得了她的话,自是去给商连城发出飞信。
待他退下,那也?在村子里帮忙的沈窕也?回来了,所以?这会儿也?是满头的汗水,打了一盆水来胡乱洗了脸,就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到周梨跟前,“没想到这农活干起来这么累,难怪飞隽和嬛嬛如今一个?个?力大无穷的,感情都是这样慢慢练出来的。”
“怎么,地里都收完了?”周梨虽是坐在院子里纳凉,但也?听到了远处那乡间小路上的热闹声不断。
沈窕颔首:“本来有些新割才在稻桩上晾了两天?的,要缓三五日才收回来,不过今日有我们的马,村里就赶个?趟儿,都给收回来了,如今都堆在打谷场上。”
一面?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接下来多半都是好天?气,晒一晒过两日就能脱粒了。”又有些惋惜:“可惜了,临渊洼那边材料不够,不然那个?安装了齿轮,可自己脱谷粒的脱谷机做不出来。不然哪里需要这样麻烦,在地里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脱谷。”这样能更方便晒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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