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就你没奇遇
“我以前问过你,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你会不会恨我。”她指尖用力,掐到了大腿的肉,“现在你要不要改答案。”
少年的动作停住,视线望着徐徐飘起的热气沉默了半晌:“是因为柳折枝同你说了什么?”
桑枝摇了摇头,睫羽遮住的眸内渐渐被水雾覆盖,在长久的安静中,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空中坠落,融进了滚烫的莲子羹内。
“别哭。”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手里的碗搁置在矮桌,“我不是会反复变卦的人。”
他抬起少女的脸,直视着她漫着水色的眼睛,认真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我希望未来无论走向何方,都是你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这并没有错,我为何要恨你。”
桑枝的情绪一瞬间坍塌,她无法坚定地做出选择,这个世界短短半年颠沛流离的经历,比前半生加起来都要动荡。
她不喜欢这种浮萍一样的生活,却在得到能回家的希望后,产生了退缩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姜时镜。”她哭噎道,“我不知道究竟怎样的路才算没有迈错,他们都让我坚定地选择脚下的路,不要迈错,可……”
桑枝泪眼婆娑地看着少年:“没有人告诉我,我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否正确。”
姜时镜指尖拂过滚烫的泪珠,他先前一直隐隐有种不切实际的猜测,一次次的午夜梦回惊醒,燥乱的心在梦境的恐吓下反而逐渐平静,如今竟生了几分无力的怅然。
“不要被别人的言论左右心神,若是你拿不定主意,就按一开始决定好的计划,心无旁骛地去做,没有人能拦住你。”
他单膝跪在地上将哭得似孩童般的少女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如果你想走的另一条路,需要舍弃一切的话……”
“那就不要选,桑桑。”
桑枝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半年的所有委屈全部倒出来。
姜时镜沉默不语地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宣泄,眼睫微垂,床幔的阴影洒下,遮盖了明暗不清的瞳。
三日后。
神农谷谷主在徽启山入口遭袭击,身受重伤,陷入昏迷,本就散乱的人心更躁动,有弟子违反规定闯入刀宗臧宝阁,火烧书籍。
抓捕的刀宗弟子刚冲入书阁,便发现他吞毒自尽,展开四肢躺在火海里,身侧是鲜红的血痕拼凑的四个大字,武林将亡。
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路高飞,转眼间传进每个人的耳内,本就推迟的决赛再没了期限,几大门派最终决定今年的武林大会取消。
刀宗倾囊十万两黄金,补给所有来参赛的门派弟子,更是派出本派弟子亲自护送弟子们回各门派修养,所有的掌门则全部留下。
“真是岂有此理,徽启山不是小组赛出事当日就封起来,他没事往徽启山跑什么。”大庄主火冒三丈,指着所有人的鼻子骂了一圈,连风清门的老掌门都没放过。
“还有你。”他拍的桌子乒乓响,“小组赛一事都还没水落石出,你又忽然宣布风清门不与刀宗联姻,你整什么玩意呢,拿弟子们的性命给你联不着的姻当坟墓啊。”
老掌门这几日总被骂,气得血压的都升高了不少:“简直粗俗,俗不可耐。”
大庄主:“?”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话的,噢,刀宗没出事前,你们风清门攀着要把那娇滴滴的公治念嫁过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出事了,你又嫌弃人家,临时反悔。”
“好人和坏人都给你做了呗,路子这么野,怎么不上京州当皇帝去。”
大庄主像个炮仗一顿输出,怼得众人哑口无言,瞿苒苒在桌子底下默默鼓掌。
老掌门捂着胸口,一顿深呼吸,嘴唇抖得几乎要撅过去,连带白胡子一颤一颤:“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大庄主属于北方入赘到南方的幕落山庄,脾气本就一点就着,长久地在昆仑耗着,见不着心爱的妻子,又无法离开,得知弟子们先行一步后,更是气得整夜没睡着。
早早地就来主殿骂人。
“姜悔,今日老爷子不在,你来说说徽启山那些尸体怪物能不能有个着落,老子明日能不能下山回家!”
众人默不作声地望向坐在主位的姜悔,只见他面色冷然地掀开桌上的白布,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透明瓶子。
每个瓶子里皆装有一块从现场捡回来的碎肉,即使已经剩下一小块肉,却仍能肉眼可见地看到它们在瓶子里蠕动。
最大的瓶内是一只断手,用不熟练的五根手指在瓶壁上攀爬,血污顺着杯壁流淌,触目惊心。
“这里面是尸体怪物的残肢,距离事发五天,且密封情况下仍能保持活力。”姜悔拿起其中一个透明罐子,放在手掌里,嗓音低沉,“各位兴许不知,早前刀宗曾受过一次袭击。”
“与这些尸体怪物相仿,却又不相仿,他们在还未食人/肉时,表现得同一般人无差,一旦尝到人/肉,便与之无异。”
姜悔转动着透明瓶子,视线透过瓶子望向坦然坐着的柳折枝:“我夫人的医术,相信各位都有所耳闻,她在那些人身上取出了一只只鲜活的蛊虫。”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和尸体怪物里取出的蛊虫不尽相同。”
几乎一刹那,大庄主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柳折枝怒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屁放。”
柳折枝摩挲着手腕上的新伤,幽幽然道:“宗主也说了不尽相同,咸鱼教虽然饲蛊,控蛊,但还没厉害到能操控尸体。”
他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袭击刀宗臧宝阁的那批人,是活人,可不是死了数月的尸体。”
姜悔面无表情道:“教主是承认,那批人为咸鱼教中人。”
“我可没这么说。”柳折枝道,“咸鱼教常年内乱纷争不断,我相信你们也清楚,况且巴蜀地区加起来可抵小半个中原,会炼蛊的人数不胜数。”
伏音宫负责人默默出声:“可蛊虫却也只有蜀地才有。”
柳折枝瞥了他一眼:“你们宫主虽然没来,但小宫主还在刀宗,不如去换她来坐你这个位置。”
负责人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大庄主莫名其妙道:“这怎么又冒出来个小宫主,你们伏音宫玩得真花。”
“阿弥陀佛,可有查出来谷主是因何而伤,”
姜悔指尖敲打了一下瓶壁:“普通匕首,一共三十六刀,避开所有要害。”
在座的人顿时哑然面面相觑,空气安静了半晌,老掌门摸着胡须道:“要伤他,却又不害命,这是仇家啊。”
大庄主几乎讲一句话就要拍一下桌子:“一桩接一桩,这是准备要在刀宗玩接力赛不成,没完没了。”
“姜悔,老子明天到底能不能下山。”
后者却在争吵中淡漠地拔掉了瓶子的木塞,将里面还在蠕动的碎肉倒了出来:“这一块肉里,足有七只蛊虫,能让尸体动起来的数量大概需要上千只,甚至上万。”
“咸鱼教的确培养不出数量如此庞大的蛊虫。”姜悔用备好的木架,将肉放到火烛里,刺啦一声难闻的焦味在殿内蔓延开,刺激着冲击每个人的大脑。
主持转着手里的佛珠,缓慢道:“如此说来,施主是有答案了。”
姜悔望着在火烛中变成焦炭的碎肉,森然道:“神农谷利用谷内弟子研制上万的禁药而后封存,如今这些能将尸体变成怪物的药,不知所向。”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人:“药一旦在百姓之间涌出,朝廷第一个清扫的就是武林。”
椅子在地上拉开的刺耳声音徒然炸开,大庄主撸起袖子,怒目切齿:“老子现在就把方清那个狗玩意弄死,合着全是他搞出来的东西,第一日还敢跟我装小白兔。”
“他就该先治治自己坑坑洼洼的脑袋,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主持在一片骂声中,合掌道:“姜施主可有解决之法,不如直说。”
姜悔望向大庄主:“这得需要幕落山庄,收集近半年内有关神农谷禁药的所有信息。”
“放心,必然不会轮到朝堂动手。”他嗓门轻了下来,“那……我今日便先赶路回家,有任何消息,传信给各位掌门?”
姜悔微微点头:“麻烦大庄主了。”
“小事,小事。”大庄主摆了摆手,忽然又道,“方清在哪里躺着,老子去补一……去瞧瞧他还活着没有。”
姜悔:“由我夫人看管着,大庄主放心。”
大庄主脸色一变,脏话含在嘴里,好半晌看在姜悔的面子上,委婉道:“不是哥儿,人亲兄妹,你,唉你……”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默默地往殿外走:“真是坟头上撒葱花,骗人又骗鬼。”
作者有话说:
蛤=哈(和蟆放在一起会口口,/也没用,不是很理解,为啥屏蔽小飞鱼。)
第153章 晋江
◎武林大会36◎
大庄主离开后, 大殿一瞬安静了下来,姜悔看向起身也准备离开的柳折枝,目光在袖子遮掩住的手腕上停留了一霎, 冷声道:“烦请教主牢记, 昆仑刀宗不是无人之境。”
柳折枝眉梢微微挑起, 坦然地回视道:“没人当出头鸟,宗主以为背后的那只手能如昨夜那般轻而易举地伸出来?”
他站在大殿门口的阳光里, 眸子微眯:“得了好处就不要卖乖, 这么多年过去了,宗主难道还学不会默声。”
姜悔:“这不是你可以自作主张的理由。”
柳折枝耸了耸肩, 好笑道:“你是在替大舅哥抱不平?”
他没等姜悔回答:“他已经残了, 就算你想追究……”故意放慢语调道, “又能奈我何。”
老掌门坐在位置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姜家小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清不是仇家寻来,而是被没有教养的小辈砍的?”
姜悔没有搭话,目光跃过长桌, 沉声道:“有空管闲事, 教主不如好好清理教中内乱,尸体大军固然可怕, 至少它们没有思想,活人可不一样。”
柳折枝牵起瞿苒苒的手, 握在手心里,阳光下呈褐色的眼瞳如刮过的寒风冰凉刺骨:“只要流出去的禁药全部销毁,你所担心的事, 永远也不会发生。”
他视线瞥向对自己愤愤不平的老掌门, 扯起一抹恶意的笑:“年纪大了就退位, 别攥在手里当成宝,想想京州皇帝的下场。”
老掌门理解得非常快,气得胡须飞起,他怒斥道:“无知小辈,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阳光彻底没过两人的身影,呼啸的寒风吹得殿内烛火摇曳,搅散刺鼻的肉焦味。
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在几十届的历程中迎来了第一次的取消,弟子相继撤离后,各门派掌门也陆续离开,原本热闹的山庄逐渐陷入寂静,回归往日的平静。
桑枝被姜时镜按在床上,硬生生修养了两日,话本子和小人画全部看完后,无聊到带堇青偷偷溜出了川舒院。
受伤的那只手严严实实地挂在脖子上,小飞鱼依旧是独眼龙的模样,叼着它心爱的丑娃娃跟在两人屁股后面晃悠。
时不时会向路过的弟子展示它别树一帜的风格。
堇青瞧着小飞鱼忍不住笑出声:“他能听懂人话吗?”
“经常同它说的词能明白,太复杂的语序,它理解不了。”桑枝走的很慢,视线内是橘红的夕阳,火烧云自西边层层蔓开,云与云相叠在一起,壮观又谲丽。
堇青隔着包扎的白布摸了摸它扬起的大脑袋:“跟狗狗一样,真有意思。”
“谈弃饲养的糊糊还会跳舞。”她快步走到桑枝的面前,而后转身倒退着道,“我若是也养一只,它能给我煮饭吗?”
桑枝:“…………”
沉默震耳欲聋。
“能给你做饭的毒物叫妖怪。”桑枝道,“这个世界没有动物成精这个设定。”
堇青:“啊?”
桑枝无奈道:“没事,胡乱说着玩。”
话音刚落,她伸手抓住茫然的堇青,用力一拽:“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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