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余雪 第56章

作者:稷馨 标签: 宫廷侯爵 女扮男装 穿越重生

  周季同小声地倒吸了一口气:“娘咧,你管这叫赏赐?”

  那宦官本想看到祁宥惊惧的模样,却没成想他的薄唇竟还轻轻扬起一抹浅笑,“原来是逆贼的头颅,多谢公公不辞辛苦地送来。”

  他转身面向将士们,高声道:“此乃奸佞薛成益的头颅,陛下特将他送往隐阳,望诸位,铲除奸贼,以清王道!”

  “铲除奸贼,以清王道!”军士们群情激动,如雷齐声振臂高喊,一时间军心大振。

  孙兴安却忍不住白了脸色,不是说……楚王听见要将人头挂在隐阳城外必然会拒绝吗?

  不是说什么怕激怒逆贼,拒不肯受命吗?

  这四皇子祁宥……怎么和他的老师完全不是一个样啊?

  那年轻男子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庞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今夜驻扎在此,公公百里奔波,不如入帐休整吧。”

  话音刚落,两个将士便沉默着出列,不由分说地架着孙兴安往营帐中走去,“诶!……你们……”

  待在原地的祁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木盒中脑袋,竟然还伸出手抓住头发提了出来,那头颅在手中滴溜溜地转了个圈,瞪大双眼,像含着多少怨气似的。

  周季同无声地张大嘴巴,从心底敬佩起了眼前这位楚王殿下。霍晁这么些年都被祁宥“历练”出来了,面不改色地看了眼那头颅,开口道:“不过才两千将士,竟然还要派监军,景王殿下莫不是在防贼?”

  少年颇为愉悦地将薛成益的脑袋“咚”地一声丢回木盒里,心里想着祁旭的手段真是如孩童一般幼稚,莫说是薛成益,就是祁旭的脑袋他也是提过的,还能被这东西吓到?

  面上却从容不迫地微微一笑:“哪里是想要监军呢,只怕是盼着搅浑这滩水,让我们死在隐阳才好呢。”

第八十章 援军

  一直到夜阑人静,万籁无声之时,祁宥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过那串佛珠,霍晁才一把撩开营帐,快步走了进来。

  他低声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咱们的人故意没去孙兴安的帐前守着,他半夜便偷偷溜出来,放了一只信鸽。”

  少年神色未变,眼帘低垂着,淡声道:“拦下来了?”

  “是。”霍晁递出一张小巧的信纸,祁宥接过后打量了一眼,又丢了回去,笑道:“还真是祁旭的一条好狗,事无巨细到了这地步,怕是想连我晚上吃了什么都写上去。”

  “模仿他的字迹重写这信,就说通州大营的将士们并不服我。”少年吩咐道:“其余的自己看着编吧。”

  “啊?”霍晁大吃一惊,“我写?别呀殿下,我又没元思模仿别人字迹这本事,殿下高看我了。”

  祁宥觑他一眼,“你这手丑字不写的和孙兴安一模一样吗?一时间军中还真找不出来这么丑的字,别推辞了。”

  霍晁:……

  他嘴撅的老高,十分不快地从袖中又掏出一封信,哼了一声:“京城来的信。”

  指尖微顿,祁宥猛地抬头,拿过那封信,正要拆开,又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脖子伸得老高的霍晁,“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霍晁颇为遗憾地缩了缩脖子,一溜烟儿蹿出营帐去了。

  祁宥低下头,快速但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封信,连手心也不自主地发烫起来,那信上简简单单地写着一行字——

  “传令穆临,调动东南驻军,以防南诏异动。”

  少年不甘心地将这信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终是相信再无他话了。

  是他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字迹,分明温润隽丽,却透着一股子冰冷。

  他闷闷不乐地丢开信纸,想着自己如今离京整整两日,她竟然半分关切之情都没有,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同将士们相处得不好,有没有吃饱穿暖?

  她……当真一点都不想他吗?

  可祁宥最终还是默默将信纸捡了回来,指尖轻柔而珍重地描绘过熟悉的字迹,感受着胸膛间疯狂奔涌的思念,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坐成一尊雕像的祁宥终于动了动,他挽帘出帐,眯眼看着天边一线薄光,心中思量着京城如今的局势。

  将人头挂在隐阳城外,还打上振奋军心的旗帜,实则为激怒虎豹军,屠戮百姓,让自己和顾云嵩战败,这样的计谋必不是祁旭想出来的。

  卫国公虽然病重,可他毕竟还没死,本在朝中就能和老师分庭抗礼,如今监国权落到了萧家的手里,原本只作壁上观的一些大臣,怕是要闻风而动,向萧家示好,只怕老师更加寸步难行。

  只希望他在京城的部署,能够万无一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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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元德发丝尽乱,嘴唇干燥苍白,手握长剑立于城楼之上,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大军,心渐渐沉了下去。

  旌旗猎猎,金鼓如雷,战马嘶鸣,气氛凝重。

  只见战鼓声响彻天地,在隐阳城的百姓人心惶惶,手脚松软地不知道做什么好。

  而西南面城楼上的守军却肃容以待,弯弓搭箭,已然瞄准了不断逼近的前锋大军,他们手持刀盾,朝城门气势汹汹而来。

  而城楼之下,张元德已让儿子张诏点了五千亲兵出门迎战。

  一时间喊声震天,众将士殊死搏斗,不肯后退半步,眼看着战事胶着,张元德一把夺过长弓,大吼道:“放箭!”

  只见一瞬间万箭齐发,发出刺耳的破空之声,箭簇在阳光之下泛着森冷的寒光,势不可挡地射入城楼下的大军之中。

  一波未平,新的一轮箭矢又齐刷刷地从城楼上飞出,前锋军的队形被打乱凝滞,纵然又盾牌抵挡住一波,可还是有无数锋锐的箭头狠狠地射穿甲胄,血肉横飞。

  在密集的箭雨片刻不停的攻射之下,两万前锋军的阵型打乱,战马嘶鸣,高抬前蹄,将后背的士兵甩下马去,又被铁蹄踏得肚烂肠穿。前锋军的将士一片大乱,纷纷丢了兵甲,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去。

  张元德乘胜追击,又命几队弩手不住地向城楼外发射弩箭,一时间敌军人仰马翻,痛呼震天,又损失了一批士兵后,终于退回了大营。

  派出的亲卫也立刻收队回城,检查清点着伤亡。

  领头的张诏虽然脸上血迹斑斑,却仍然忍不住露出喜色:“爹!敌军暂退!”

  张元德一把抱着自己的儿子,无声地落下泪来。

  原本死气沉沉的隐阳城因为这一次短暂的胜利而气氛活络起来,城外死伤的尸体和马匹皆被拖了进来,张元德吩咐百姓将死伤者掩埋,再将已死的马匹割肉分食,才疲倦地往郡县府去了。

  他面容憔悴,眼中却仍有精光,大踏步地进了府中,为自己倒出一杯凉茶喝下,才看着身后不知道何时跟上来的蔡州太守龚唐。

  龚唐干笑道:“今日击退虎豹军,又能换一日安宁了,张老将军威武。”

  张元德没看他,冷笑一声:“如今箭矢已全部用完,七日连战,城楼破败不堪,若虎豹军卷土重来,隐阳根本受不住一击。”

  已清点完战场的张诏也踏了进来,冷冷地看了眼龚唐:“隐阳百姓与将士们共守城门,龚大人带来三万青壮却整日只知吃喝,一上前线便手脚发软,竟连甲胄都穿不上了。”

  龚唐擦擦额头上的汗,也不敢回这话。

  “伤亡如何?”张元德问。

  “大约三百多,亲卫如今还剩下六千人,箭矢已无,刀剑铁甲也多有豁口,粮草……也所剩无几了。”

  一听这话,龚唐立刻坐不住了:“没、没粮食了?这下可怎么是好……隐阳失守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张老将军,不如咱们放弃隐阳,往许州退去吧。”

  “不退。”张元德闭着眼睛,不为所动,“老夫说过,与逆贼殊死搏斗,绝不退一步。”

  “张老将军,你糊涂啊!”龚唐急了,“你已为战局拖延了整整七日,想必各地皆收到消息,着手布防,即便咱们退到许州去,虎豹军一时半会也打不进来。”

  张诏不由得连连冷笑:“龚大人,如今并非我们弃不弃城的问题,而是虎豹军将隐阳城全部围困起来,出不去,也进不来,如何能逃?”

  龚唐跌落在木椅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滚落着,“那、那怎么办?”

  张元德长叹一声,“只要再坚持几日,等来援军……”

  第二日,虎豹军果然没再发动袭击了,因为昨日的伤亡,他们也需要重新休养整队。

  全城的百姓皆聚望楼之下,抬头看着高处的张元德。

  他虽年过六旬,却沉稳严肃,不怒自威,高声道:“我不愿骗大家,只想将隐阳城如今的情况据实已告——”

  “粮食最多只撑得下两日,箭矢尽发,兵刃卷钝,而二万虎豹军的前锋还在城门之外窥伺着我们,只待剩下的十八万大军,而我们紧紧只剩下六千兵力。隐阳城——已无退路。”

  四下一片死寂,百姓们面容枯槁,神色疲倦,紧紧地相拥着一起,想要从彼此的身上汲取到存活下去的力量,抽泣之声从人群中隐隐传来,不一会便越扩越大,让人悲悯万分。

  可张元德却再次开口:“粮食不够,就将马匹宰杀了,兵器不足,就趁夜将箭矢捡回,唯有殊死血战,方能博得一线生机。”

  他高举长剑,对天盟誓,振臂高呼:“我张元德一生为大燕臣子,即便兵力悬殊,也绝不后退半步,死不失节!”

  “誓与隐阳共存亡!”

  城中的百姓被他感染,忍不住跟着高声呐喊起来,情绪激昂到极点:“誓与隐阳共存亡!”

  声声响彻天际,振奋人心。

  而后张元德一声令下,吩咐官员与百姓收拾兵械,召募士兵。

  又从家家户户中筹集粮草,随后亲自带人上城楼加固好了城墙,只待敌军来袭。

  可接连过了两日,都未能等到虎豹军正式发动袭击,只让一万将士出兵袭击,很快就被气势高昂的守城军打退了回去。

  张元德正纳闷着,却突然听一亲卫纵马狂奔至城楼下,神色激动,大喊道:“将军!北门外已无围困的大军,虎豹军全都撤到了西南一面!”

  “报——北门外大约两千轻骑正在快速接近隐阳城!”

  来不及喜悦大军撤退,张元德立刻登上北门的望楼,眯眼看去,只见骑兵铁流滚滚,烟尘千里,一旁的张诏大惊:“这是……敌军?”

  “不……”张元德看清楚了最前方的猎猎红旗,一个“燕”字跃入眼帘,忍不住瞪大双目:“不是!是援军!听我号令,开城门——”

  “吱呀”一声,沉重肃穆的城门缓缓向两边打开,城壕上铁索骤动,吊桥下落,二千轻骑带着辎重车队,快速进入隐阳城中。

  等来了援军,隐阳百姓忍不住面带喜色,哭泣着朝东北方向的皇宫跪拜而下。

  负责清点辎重战备的官员忙得脚不沾地,却仍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息。

  而郡县府中热泪纵横的张元德已撩起衣袍,就要重重地跪下——

  “老臣替十万隐阳百姓,谢殿下大恩!”

  骨节分明的有力大手先一步扶住了他,少年一身明光甲流转着淡淡金芒,满面尘土,形容倦怠,却依旧遮掩不住眉宇间的清贵俊朗。

  “张老将军不必多礼。”

  张元德直起身来,两鬓斑白的头发被轻风吹动,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泪痕,略平稳了心神,才道:“虎豹军尽数撤退到西南一面,可是因为楚王殿下?”

  祁宥点点头,沉声道:“两日前我率领通州两千将士抵达许州,见虎豹军包围隐阳城,与手下副将商议过后,率领了一千骁骑连夜绕道至西南面大军的辎重处。”

  张老将军眼放精芒:“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白日派出一万将士攻城时如此疲惫,可是殿下如何躲开大军的围剿呢?”

  “通州将士擅骑射,马术精良,我们并非求得交战,只为骚扰辎重,他们一旦派人围剿,便立刻撤退入山林间,此处地势险峻复杂,我军又来去如风,他们根本无法抓住我们的骁骑。”

  少年一双深沉的眼眸落在张元德的身上,将他瘦削的面容尽收眼底,心中已对隐阳城的情况大致清楚了。

  周季同大笑道:“张将军有所不知,昨夜殿下率领我们以火箭射燃敌军的粮草,那群叛贼忙着救他们的口粮去了,一夜之间大半辎重全部损坏,今日自然撤军了。”

  “好!好!好!”张元德大喜过望,又忍不住淌下两行浊泪,“如此一来,隐阳又可再撑一段时日了,殿下可知玄甲军何时到?”

  “不出两日,玄甲军必来支援,只是敌军前锋受挫,只怕会立即通知尚在后方的大军,若是敌军主力先一步抵达,隐阳怕是难以抵挡。”

  张诏摊开城防图,咬咬牙道:“如今城中尚有六千兵力,再加之殿下带来的两千将士,城中招募了两万百姓,撑过这两日应该不成问题。”

  祁宥下意识学着崔锦之的动作捏上鼻骨,缓缓摇了摇头:“百姓毕竟临时组建,真要与身经百战的大军打起来,抗衡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