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鱼仔
一帮妇女同志哈哈大笑,年轻人害羞了,想当年,她们年轻时候也这个样,家里人说起相看,那都不好意思听。
卫阳在一片笑声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引起了更大的哈哈哈,苏月紧紧抓着他胳膊,“小卫叔,我可没笑你,你别把我摔了呀!”
卫阳:“……闭嘴。”
卫阳才进队里,马红兵就急急忙忙地找过来,“卫哥,卫哥,快去大队长家,你爹找来了!”
卫阳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将苏月放下,说:“你先回家,我去去就来。”
苏月感觉不妙,小卫叔的爹?那个渣爹找来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个渣爹是个什么货色,她可是知道剧情的人!
苏月扭头就去找她爸。
苏长河气势汹汹地赶到老马家的时候,卫父正言辞恳切地表示想和卫阳私下说说话,苏长河三步并两步上前,将卫阳往身后一拉,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对面人一眼。
苏长河并不跟他说话,反而说马老爷子他们,“爹,你们怎么这么没有警惕心?什么人都让进?咱们生产队可不是垃圾场。”
马老爷子他们真心冤枉,卫阳的身世涉及他的隐私,苏家三口谁也没说,连老马家人也只知道卫阳是后沟村人,前进大队大多数人知道的是苏长河给卫阳编的身份——他的一个远房表弟,家里没有长辈,跟他一起生活。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卫阳本来就是红旗公社的人,他又常常倒腾山里东西,前进大队也有人以前见过他,他突然成了苏长河远房表弟,想想也奇怪。
但是,一来,大家相信苏长河,二来,卫阳自从到前进大队,为人处世如何,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大家早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正因为当成自己人,一个坐着小轿车的城里男人找过来,说是卫阳的爹,大家心里就为卫阳高兴。
看这个男人的打扮,手上戴着一看就很贵的手表,脚上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浑身上下看着比公社主任还气派。
而且他还是坐小轿车来的,开车的人还叫他领导,大家一想,大过年的,一个领导,跑到他们乡下来,说是找儿子,总不会是骗人吧?
卫阳以后有这个领导爹,有事也有人帮扶了。
由此可见,前进大队的人还是太朴实了,他们哪里知道有的人不骗人,但他恶心人!
苏长河上来就没给好脸色,卫父神色不悦,眉头很快地皱了皱,又松开,笑着伸出手,“这位想必就是苏同志吧?感谢你对卫阳的照顾。”
呵呵,跟我来这套,你他喵的什么身份?用得着你感谢吗?
苏长河冷笑一声,瞥了一眼他的手,没有给他这个面子的意思,卫阳说:“哥,我来跟他说……”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苏长河淡淡地斥了一句,说道:“去,倒两杯白开水,送到会议室去,不管来的客人人品如何,咱们生产队这点礼节还是有的。”
卫阳犹豫了一下,在苏长河的目光下,还是听话地去倒水。
卫父身居高位多年,被别人捧惯了,装得再谦和,骨子里也是高高在上的。他自觉自己主动打招呼,已经是给苏长河面子了,苏长河却一而再地冷嘲热讽,属实是给脸不要脸。
卫父收了脸上的笑容,板着一张脸,摆出厂长的架势,不悦道:“原来这就是苏同志的待客之道!”
苏长河双手抱胸,似笑非笑,“这位同志,或者我该称呼您卫厂长?不知道卫厂长有没有听过一首歌‘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比起歌词中说的,我们可是客气多了。”
苏长河指指满屋子的人,“我是不在意,但有些事,想必卫厂长也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吧?淮宁虽然与富安相隔甚远,但说不定什么时候,消息就传到了富安,对吧,卫厂长?”
听到他叫破自己的身份,且还知道自己的来历,卫父终于收起了眼中的轻视,他脸色不太好,“客随主便,苏同志是卫阳的恩人,也是我卫某的恩人,都听苏同志安排。”
苏长河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非得恶心他是吧?
马老爷子他们也看出来不对,长河这个态度,这个姓卫的指定有问题!
马老爷子拉住要走去会议室私下谈的苏长河,低声问:“长河,这人……”
苏长河安抚道:“没事,我来处理。”
要过年了,厂里已经放假了,办公楼也没几个人,会议室里空空荡荡,苏长河和卫父各自坐下,卫阳端了两杯水进来,先给苏长河面前放了一杯,又走向卫父。
卫父面对苏长河没有好脸色,对上他,还是一副慈爱悔恨痛苦又欣喜的复杂表情,充分演绎了一个“虽然我迫不得已抛弃你妈,但我有苦衷”的父亲形象。
卫阳却不想跟他唱父子团聚的戏码,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看都没看他一眼,卫父脸色一僵,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苏长河差点笑出来,心情好多了。
卫阳面无表情地站到他旁边,苏长河咳嗽了一声,“卫阳,你先出去。”
卫阳不动,苏长河冲他使眼色,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先出去,去跟你姐说一声,我这儿还要一会儿,让她们先吃……快,听话……”
卫阳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出去了,苏长河只是找个借口,卫阳当然没有回苏家,他就站在阳台上,看着飘出袅袅炊烟的村庄,神色莫名,直到——
一道小身影鬼鬼祟祟地挪到窗户下,还顺带把他拽下来。
卫阳深沉的表情裂开了,“你、你怎么来了?”他知道这小丫头人小鬼大,明明叫人看着她了。
苏月食指竖在嘴上,用气音说:“嘘,小点声。”
苏月小小声:“你不好奇里面说什么吗?低头,低头,再缩下来点……像我这样,团起来,小心被里面看见……”
卫阳:“……”他再怎么团,也不会像她这么小。
办公室里,苏长河看到窗户处露出的半个脑袋,眼角抽了抽,他本来有一箩筐的话想和这个渣男“交流”,现在为防自家孩子在外人面前丢脸,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不到半个小时,苏长河就拉开门走出来,在他之后,卫父神色有些颓靡,不再像之前一样总是一脸慈父表情。
他看了一眼卫阳,眼神中闪过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帕,手帕中包着纸票,他将手帕递给卫阳,“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儿子。”
卫阳转开脸,看也不看他,卫父叹了一口气,转身下楼。
苏月看着他的背影,问她爸,“爸,你跟他说什么了?他咋一下认清现实了?”
不知道她爸是不是发现他们了?说话的声音很低,他们就听见几个词。
苏长河揣着手,“没说什么,就是让他知道,儿子不是那么好认的。”
他不是想认儿子吗?
苏长河就说行,先上你们家户口,以表诚意,再把你的家产一分为二,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不起卫阳母子吗?我们也不要你多补偿,家产平分总能做到吧?
他要求还没提完,卫父脸色就变了,苏长河当时就说:“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想白嫖个儿子吧?”
别说平分家产,卫父敢让卫阳上他们家户口就怪了。
他当初娶的老婆家世可不低,他能当上厂长,也是他老婆娘家出的力,这么多年,他一直表现得跟个模范丈夫似的,突然领个私生子回家,他老婆不把他吃了才怪!
况且,卫父虽然是厂长,但不是没有对手,他有私生子,对手不一定能拿他怎么样,但他要是敢认下私生子,那就是道德有瑕疵,送上门的错误,对手做梦都能笑醒。
卫父怎么可能答应苏长河的条件?
在他的计划里,一个生活在乡下的儿子好打发,即便后来从百货商店经理那里得知,这个乡下儿子和他想象中有所出入,他也只觉得,不愧是我的种,在乡下也没被埋没。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乡下儿子会不认他。
一个十几岁、从小到大没感受过父爱的孩子,会不想要父亲吗?更何况这个孩子还跟他姓卫,不正说明了他们母子俩对他的感情?
卫父想起那个可怜可爱的女人,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她偷偷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可见有多么爱他,只可惜红颜薄命。
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他会留给儿子一笔钱,改善他的生活,两人好好地叙一番父子情,然后,儿子先留在这边,他会找机会过来看他。
等以后,再找个借口,让儿子以远房亲戚的名义上门,过一道明路,他们父子以后就能公开相处。
多认一个儿子,不会对他的家庭工作产生任何影响,他还能享一享“齐人之福”。
卫父想得很美,然而他这个乡下儿子好不好打发,他还不知道,苏长河难打发他是见识到了。
苏长河讽刺地笑了笑,“那可不行?什么远房亲戚?我们卫阳要认爹,就要堂堂正正认祖归宗。北省富安市海浪啤酒厂吧?卫厂长要是不方便,我们可以自己去,说起来,这地方有点耳熟,我好像还去过……”
苏长河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没关系,有事情找公安嘛,我们不认识路,公安同志肯定认识……说起来,我还挺好奇,像卫厂长这种情况,算不算流氓罪?您可别误会,我只是担心认亲给您带来不好的影响,不过——”
他话音一转,“您一腔慈父之心,肯定不在乎什么影响不影响?”
卫厂长冷汗都快下来了,这是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卫厂长就是犯中老年男人的通病,功成名就了,开始怀念青春,怀念初恋。可要是让他为这份怀念牺牲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他这次来认亲,并不是他所说的特地找过来,而是来淮宁出差,想起年轻时候的红颜知已,想起上次偶然瞥见的年轻人,心头一动,突发奇想。
苏长河三人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苏长河递给卫阳一张纸条,上面是卫厂长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他说:“我和他说定了,主动权在你,你不认他,他不能认你。”
他拍拍异常沉默的年轻人,“去吧,去送送他。”
卫阳看着眼前的纸条,默了一会儿,突然抓起纸条跑了下去。
他很快追上卫父,距离太远,苏长河和苏月只能看到两人说了什么,卫阳将手里的纸条往卫父身上一扔,卫父离开的背影比来的时候狼狈了许多。
而卫阳转身回来,先是大步,而后越走越快,最后飞奔上楼,走到苏长河与苏月面前,脸上已经带了笑意。
“哥,我改个名字怎么样?向阳!”
“向阳?好名字!摆脱过去,从今以后,向阳而生!”
苏月也很捧场,“那我以后叫你小向叔?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小向叔,小向叔……”
“为什么非要加个‘小’字?”
“谁让你年纪小?小向叔听起来怪怪的,我以后还是叫你小叔吧!”
虽然有卫父认亲这件倒胃口的事,不过并不影响大家过年的心情。
这个年过得还是很欢乐,前进大队及周边几个生产队日子都好过了,年三十到年初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跟打仗似的。
来来往往的人各个都喜气洋洋,建设、红庄、红星、北乡四个大队长知道苏长河回来了,轮番请他去队里吃饭,不去还不成,他们连队里的老人孩子都派出来了。
从年初一到年初六,六天时间,苏长河就吃了六天的席。初六是马小伟和柴秀的婚礼,花婶更是让孙子给他敬茶,苏长河头都大了。
马七叔暗骂这老婆子心眼多,敬茶那都是给爹妈长辈敬的,小伟那小子喊长河一声叔,还真把自己当长河的亲侄子了?
花婶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就是要她孙子记住,她的话不是说说而已,让他把长河当长辈,就要把长河当长辈!
过年期间,沪市那边也打过电话,儿子儿媳妇都是大学生,苏老爷子还打算过年显摆显摆,哪知道老四一家不回家?
他心里不太满意。
苏长河就直接说:“我在队里有房子,一间堂屋三间卧室,还有前院后院厨房。沪市家里跟鸽子笼似的,我们回去,有住的地方吗?您就别不满了,返校前,我们从沪市过一趟就是了。”
给苏老爷子气得撂了电话,气哼哼地和苏老太太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苏老太太实话实说:“家里确实没地方住,夏天还好,冬天这么冷,咱家也没那么多被子。”
苏老爷子哑然,半晌说:“老四也是我们儿子,家里连个地方都不给他留,是让他去马家当上门女婿吗?腾也得给他们腾个睡觉的地方出来!”
话是这么说,返校之前,从沪市过,苏长河一家晚上还是住在了严教授家,老苏家实在睡不下,折腾干啥呢?
他们在沪市停留了两天,给认识的人拜过年,就返回京城了。
另一边,马老太太他们直接从前进大队出发,被一车送到了京城,这次除了之前的人,还带了好几个壮劳力。
还在农闲时期,地里的活暂时不多,他们跟着一起,正好帮忙盖房子。
三月初,春暖花开,前进大队在京城买的院子终于改建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