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鱼仔
周坤的事,给队里添了很多谈资,大部分人都骂周坤,“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
也有人说徐燕,“也是个有心思的,连没断奶的娃都抱来,不就是想逼长河吗?”
最后免不了又说到苏长河和马蕙兰身上,感叹一句,“还是咱队里的风气好啊……嗳,长河跟蕙兰啥时候要上学来着?他俩是不是要走了?”
是差不多该走了,苏长河和马蕙兰的报到时间都在十月初,一个是5号6号,还有个是10号11号,现在已经九月多了,他们还得租房子,需要提前去京城,在这之前,也得回趟沪市,给老苏家报个喜。
苏长河这几天就在安排厂里的事,养殖场还是由马小伟负责,车间那边,单大娘一个人可管不过来了,目前总共有四个车间,干菜山货、熏鸡、罐头以及红薯粉条,产量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手也越来越多。
苏长河干脆将单大娘提为加工部经理,将王春凤和大嫂白红梅提为车间主任,两人一个管罐头及熏鸡车间,另一个管干菜山货及红薯粉条车间。
而单大娘就负责总揽全局,苏长河对单大娘说:“以后呢,您不用事事都管,主要抓大方向,别让他们耽误生产。”
单大娘拍着胸脯保证,“长河你放心,我一定把车间管好。”
至于厂里的其他工作,苏长河又把卫阳薅来了,他呼噜呼噜这小子的脑袋,“行了,别不高兴了,就一年,一年行吧?这么大一摊子,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啊,等明年培养出个能接手的,你就跟我们一块儿去京城,咱哥俩在那边折腾分厂去。”
卫阳双手抱着胳膊,很不情愿地开口,“……说好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长河伸出手,卫阳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把手拍了上去。
卫阳胆大心细,还能管住人,在业务部,那么些小子都比他大呢,还不是一口一个卫阳哥?
把厂子交给他,苏长河是放心的,不过这小子再能干,也才十几岁,啥也不交代,就把重担交给他,做家长的,也太无良了。
苏长河可不是这样的人,“对吧?”
卫阳:“……”
苏长河带着卫阳梳理梳理接下来的工作。
“下半年的招工可以开始了,这次招的人都去车间,让队里的人和其他大队的人一起参加招工考试,招进来的人打散分到四个车间……”
“晚稻收完后,地里没那么忙了,临时工就先从队里招,咱们厂肯定得先让队里日子好过起来。”
“哦,记得跟陈校长商量,办个学习班,让厂里那些年轻人都给我学习去,一个个挣了钱都找不着北了,跟他们说,以后提干部,也是要考试的,还有车间,车间的管理干部,也得识字,单大娘那么大年纪都在认字,其他人有什么脸不学?”
苏长河一项一项地安排,最后准备把让卫阳接替厂长位置的事通知大家,谁知道卡在这里了,队里竟然不同意?
“啥?你们说啥?”
马老爷子作为代表,他说:“我们大家商量过了,只有你是我们的厂长!”
苏长河以为他们是被胡得柱的事吓着了,说道:“这和上次不一样,卫阳是咱自己人……”
“那也不行!”马七叔喊道:“长河,咱就相信你。”
“是啊是啊,长河有你当厂长,咱心都不慌了!”大家伙纷纷道。
还有人偷偷摸摸劝苏长河:“长河你挂个名也好啊,咱厂子现在这么挣钱,你挂个名拿工资多好?你们在首都上大学,还不定要多少花销呢!”
自家的厂子,他少拿一份,大家就能多分点,就这,还教他吃空饷?这不是占自家的便宜吗?
苏长河拒绝道:“我是去上大学,京城那么远……”
“哎呀没事,咱有电话呢!你有啥安排打电话回来,咱不就知道了?”
“对啊,有电话在,一点儿不耽误事,厂里平时也没啥事,该咋生产咋生产,大家都知道怎么做了,也不用你多操心,你上学尽管上学!”
队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马有田还说:“那城里不也有参加工作的人又考上大学,那叫啥来着,待、待岗上学!城里行,咱怎么就不行了?”
那也没有哪家厂长跑去待岗上学吧?离得这么远,厂里有什么事,他也鞭长莫及啊。
大家却说,“不要紧,不要紧,这不是还有卫阳吗?咱厂里还没有副厂长呢,卫阳就当咱的副厂长,平时有啥事,他都能做!”
卫阳眉眼都松开了,他嘴角勾起,“对对对,还有我呢!哥你就听大家的吧!”
苏长河白了他一眼:你就别添乱了。
苏长河和队里人的辩论从来没输过,这回却拗不过大家了,老头老太太们还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一个个拉着他,左一句“长河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右一句“咱厂子里才挣上钱,就把你赶走,咱还有没有良心了?”
行吧,行吧,苏长河妥协,“我当,我当!”
“这就对了嘛!”刚刚还可怜巴巴的老头老太太们瞬间喜笑颜开,变脸速度忒快。
“对了,长河,你们啥时候走啊?”
“后天,后天早上出发。”
苏家,马蕙兰已经在收拾行李了,马老太太跟白红梅两人也在帮忙。
“京城在咱淮宁的北边,肯定比咱们这边冷,你们得多带几件厚衣服!”马老太太说。
白红梅把手上的棉袄就加进去了,“妈,那这几件都塞进去了哈?”
“塞吧,塞吧。蕙兰啊,你们过年的时候回来吧?”
马蕙兰笑道:“不回来我们去哪儿啊?”
马老太太这不是担心他们嫌麻烦今年就不回来了,而且往年都是在这边过年,今年长河会不会有其他想法。
她低声问道:“长河有没有说,你们去沪市过年?”
“没,离过年还早呢,到时候再看情况,沪市那边老苏家住的地方太小,就算回去过年,最多也就吃个年夜饭,还得回来。”
马老太太心下满意了,她跟沪市那对亲家还没见过面,但已经有了较劲的心思,“那你们还是回来吧,家里这么大地方,你们啥时候要回来,提前发个电报或者打个电话,妈都给你们收拾好,保证你们回来住得舒舒服服!”
白红梅就笑,“妈,家里还有卫阳在呢,这小伙子勤快,你看,他在家里,地都扫几遍。”
“卫阳也忙啊。”马老太太说了一句,忽然道:“要不把小丫放家里吧,你俩都要上学,哪有功夫照顾她?”
“那可不行,”马蕙兰摇头,“把他闺女留下,长河都能不去上大学了,再说,月月也要上学啊,咱队里的小学也教不了她了。”
“好吧。”马老太太把行李绑紧,她也为外孙女的聪明高兴,这小丫头以后肯定跟她爹妈一样,也是个大学生的料,可另一方面又忧心,带着小丫一起去京城,又要租房子又要吃喝又要上学,这得多花多少钱哪?
被外婆惦记的苏月正和小伙伴们告别,京城对这群孩子来说,是个更加神秘更加令人好奇的城市。
“小丫你真的要去首都了吗?”
苏月躺在树荫下,阳光从树叶之间洒下来,像一片片碎金,她眯了眯眼,“是啊。”
“首都是什么样子啊?”
“嗯……万里长城知道吗?首都有八达岭长城,有故宫博物院,有人民大会堂,还有□□广场!”
“吃的嘛,有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有肥而不腻的北京烤鸭,还有驴打滚、豌豆黄、卤煮火烧、涮羊肉!”
马学武吸溜口水,“妹,你别说了,你每回说,都馋死我们了。”
三狗子也擦了擦口水,“老大,我也好想去首都啊!”
“我也想!”
“我也我也……”
要是他们爹妈能像小丫她爹妈一样考上大学就好了,他们就也能去首都了。
苏月道:“也不是没机会呀,你们好好学习,将来考首都的大学,不就可以去了吗?”
“那得……啥时候啊?”
“等我像姑姑姑父这么大,”马学武掰着手指头数,“十、十二……十六十七,起码还有十几年!”
他们还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呢,马学武挠挠头,他就觉得学习可难了。
苏月哈哈笑,“那不然这样,你们今年好好上学,期末考试成绩最好的前三个,明年暑假,我邀请你们去京城玩!”
“真的吗?真的吗?”
“当然,说到做到!”
惜别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苏长河他们出发这天。苏长河早就和大家打过招呼,说他不喜欢送别那种黏糊的气氛,提前跟大家说,就当告别了,让大家别送。
结果,到了村口,队里人还是早早地等在这里,气氛严肃,知道的以为是送行,不知道还以为干啥呢。
苏长河将行李包放车厢里,好笑道:“不是告诉你们别送了吗?”
大家伙不搭理他这话,自顾自把手里的东西往车上放。
苏长河:“这都啥呀?”
“炒面,那路上万一吃不上咋办,这都是炒熟的,水一冲就能吃!”
“白糕/煮鸡蛋/馅饼/包馅粑粑,带着路上吃……”
除了各种吃食,还有红豆绿豆黑豆,花生芝麻红薯干等等各种土特产,苏长河眼看着行李越来越多,心道,你们怕不是太高估我了,一会儿上车就我和我媳妇闺女三人,行李总不能让她俩拿吧,这么多东西都是我来背,你们瞅瞅,我背得下吗?
“别放啦,别放啦,真不用,到那边缺啥都能买到!”
“那跟家里的东西能一样吗?”花婶扶着孙子的手,非要亲自把一口袋东西放车上,她不让苏长河推辞,板着脸反问:“咋的,要他们东西不要我的,是不是看不起我?”
苏长河无奈地笑了,“哪有,您瞅瞅,这么多东西,回头我怎么背的动?”
花婶不以为意,“这还不简单,这头,让他们给你送上火车,那头让人去接你,再不然,让我家小伟送你到沪市?反正小伟也去过,给你送到家,他再回来也成……”
马七叔也主动请缨,“小伟一个人要是搬不动,还有我家马祥呢!让他们一起去,不就去趟沪市吗?”
瞧瞧,前进大队的人明显不一样了,放在以前,还沪市,省城县城大家都陌生的很,现在说去沪市,都熟门熟路了。
苏长河笑道:“不用不用,不够麻烦的。”
大家伙塞完东西,苏长河他们的行李足足增加了一半。
“好啦好啦,东西我们也收下了,大家回去吧,快回去吧!”苏长河站在车厢里,朝大家挥手,大家却没动,只道:“你们走吧,走吧,路上小心点!”
“到了首都,安顿下来,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放假没事就回来啊……”
“东子,开车搞慢点!”
车子开远了,村口的人还没有离开,慢慢地,那些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车子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货车只有前面两个座位,马向东开车,马蕙兰抱着苏月坐在副驾驶,苏长河和卫阳坐在后车厢。
早晨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卫阳却只穿着一件短褂,他靠在车头上,一条腿随意地放在车上,一条腿曲起,胳膊搭在腿上,看着熟悉的景象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哥,你们还会回来吗?”
苏长河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打碎了这小子的忧郁,“说什么胡话?我们家在这儿呢,不回来去哪儿啊?”
“一个人在家,别图省事天天吃食堂,你工资那么高,不吃,留着干啥?娶媳妇啊?”
卫阳脸一红,“哥……”
苏长河轻笑,“好了,厂子好好看着,有不听话的给我打电话。”
苏长河他们照旧是从省城坐火车,不过,这次比上次好多了,这次他们托关系买了两张卧铺,上了火车,睡一觉,就到了沪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