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 第59章

作者:孤荷 标签: 强强 市井生活 HE 穿越重生

  尚是?午时正牌的?光景,外头是?一片空濛浩淼的?山色,酒场所在的?地方是?被?群山所环抱一座绿野盆地,远处雨丝飘摇,近处郊野葳蕤,几位侍仆齐齐撑起了一片避雨的?白纱长棚,温廷安与其余婆子婢子,在侍仆们的?延引之下,陆陆续续地入了酒坊,温廷安不?忘用一缕余光,去睇了温廷舜与常娘他们一眼。

  酒场由一座朱漆色的?长墙筑成了严实的?外郭,外郭之下分主门与其余三道副门,入口逐次坐落于西南北三个方位,温廷舜他们鱼贯入了主门,主门之上是?酒场的?门楣了,悬有一张戗金填漆的?匾额,上书四字:『常氏酒场』。

  温廷安注视了一眼,深深地凝了一凝眸心,看来不?仅是?酒坊,就连酒场,亦是?记在了常娘的?名下。

  倘若冶炼兵械一事被?人揭发?,首当其冲之人,必是?常娘无疑了。

  她是?媵王磨刀石之一,出事之时,也必是?推出去挡罪的?第一位替死鬼。

  且外,匾额以北之地,坐落着一个庞博的?马厩,纵然马厩被?拢入了一片婆娑斑驳的?烟雨之中,但温廷安遥遥望过?去,依旧能清晰地望见马厩里的?情?状,那处,已然停泊了数量华盖马车,不?仅马匹尊贵,依据那马车之上的?挂牌与绣帘,可见前来参加竞标会的?人,非富即贵。

  温廷安胆大地猜测一下,枢密院指挥使?庞珑、刑部尚书钟伯清、殿前司三殿帅之一陆执,这几张熟面孔,在今夜之中,甚至可能都会出现在竞标会之上。

  距离今夜竞标会的?开始,还不?足三个时辰,营救查案一事,端的?是?迫在眉睫。

  午阴骤然落起了的?绵雨,无异于是?加重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温廷安身为新进的?劳役,一干人则是?从偏僻的?副门里进入,副门就显得比较低调,守卫却亦是?较为森严。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在酒场里头干事儿了!听明白了没有?”此际,一位督头模样的?人领着数位壮丁前来,温廷安看其造相,这位督头,应当是?整座酒坊里头的?管事了。

  那几位壮丁齐声?吩咐他是?云督头。

  云督头拉扯着嗓子朗声?道,“相信你们也都知晓了,今晚是?常娘子主舵的?竞标会,届时将会来二十?多位大人,他们自有专门的?侍妓来伺候,用不?着你们忧心与顾虑,不?过?,你们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些大官爷俱是?你我根本?抬罪不?起的?人,你们若想?保住那一颗脑袋瓜子,就必须得给我记牢了规矩,少说话?,多干事!听明白没有!”

  其间,有个伶俐的?婢子好奇地问道:“既然不?是?让咱们伺候老爷,那是?让咱们来做什么?”

  云督头睥睨了那个婢子一眼,厉声?道:“就你这等姿色,几斤几两,心中还没个定数么?还妄想?来伺候大官爷,做什么青天大梦呢?若你有那秋笙姑娘的?一根头发?丝儿好看,我便让你去茗鸾苑伺候!”

  那插嘴的?婢子被?训斥得狗血淋头,灰头土脸地退回了人群之中。

  茗鸾苑正是?今夜竞标会所在的?院落,名字取得颇有风雅古蕴之意,明面上是?天潢贵胄的?名酒品鉴之地,实质上,却是?达官显贵风流狎玩之所在,这一座酒场里头的?诸多买卖与交易,亦是?在推杯换盏之间达成的?。

  云督头话?落,温廷安跟随着众婆子婢子恭谨地应喏了一声?,她心中果真没有料错,常娘将这她们这一众人捎至此处,果然不?是?真的?想?让她们来伺候贵人,伺候贵人不?过?是?一个鱼目混珠的?幌子,真实目的?在于别处,而?这亦是?她密查魏耷他们四人下落的?线索之所在。

  云督头携着三两位粗衣壮丁,将众女延引去了一座较为偏僻的?别院,命众女分列立好,清点完了人头数,画了签押,领了名字对牌,接着命壮丁们取了一只?大箱箧过?来,揭了箧盖后,一面将里头的?纻麻灰衣逐一取出,一面疾然急声?吩咐她们道:“排好次序,快过?来领衣裳,领完衣裳,我便准备告诉你们规矩和?你们今后将做的?事儿。”

  温廷安排了一会儿,领着了一袭略嫌宽大的?苎麻灰衣袍和?一双云边素履,这衣袍和?素履质地有些特殊,材质虽说是?粗糙了些,但非常耐磨且耐脏,便是?干粗活儿时常穿的?衣裳。

  此处没有恭房,很多人俱是?在原地便将衣袍披了上去,温廷安也没太大的?讲究,将此一袭纻衣灰袍套在了外头,拾掇好了一切行?当,便见云督头将众女带离了偏院,一路七拐八绕,温廷安一直在暗中记忆着这座酒场的?平面格局,酒场比她预想?之中的?要广博敞然,格局亦是?颇为复杂,院宅与院宅之间相互嵌套,长廊与窖坊之间回环曲折,若是?稍一不?留神,很可能便会迷失在这酒场之中。

  温廷安也留意到,这酒场分有东西两苑,东苑修葺成了状似于大户人家的?大宅院,竞标会所在的?茗鸾苑,正是?坐落在了东苑的?中轴线的?位置,茗鸾苑是?周遭有一众平檐坊楼,那些地方俱是?空置了的?酿酒场,东苑戍守很是?森严,里三围外三围俱是?披坚执锐的?戍卫。

  酒场之中,与东苑互为对衬地,便属西苑,温廷安一直以为西苑里也会是?大宅院,但她真正到了西苑之后,整个人悉身怔愣住了——

  此处没有宅邸与坊楼,而?是?一座尘埃纷飞颠簸的?采石场,每隔一丈之距,便是?有一块深约丈宽的?隧洞,因是?方才下过?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蜚雨,采石场上搭建了诸多避雨竹棚,竹棚的?顶面之上,覆了一张防水材质的?竹胶罩布,诸多与众女穿着同样纻衣灰袍的?劳役,正抱着团儿,挤缩在竹棚之下歇憩,瓢泼而?湿冷的?大雨,将众人的?面目渐渐然朦胧成了一道剪影。

  云督头给众女交代了今后的?任务,原来,她们是?被?分配至采石场里,在隧洞之中,掘采一种名曰『菱花燧石』的?火石。

  温廷安眸底掠过?了一抹黯色,好端端的?酒场,居然在背地里干起了采石的?生?计,这果然有问题。

  倘或她没猜测错的?话?,这种『菱花燧石』,应当是?冶炼某种兵械的?一种重要原料,而?此一种兵械的?火力与伤害还万万不?能小觑。

  魏耷他们四人,当初就是?被?常娘派遣来采石场,去挖掘菱花燧石的?吧?

  如果他们真是?被?派遣至此处,那么为何会突然下落不?明?

  采石场虽大,但要一举让四个少年凭空消失,绝非易事,她若是?仔细打探的?话?,至少是?能打听到什么的?。

  她来到了那一群老劳役近前,因为资历甚新,她帮他们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揉肩捏背的?,还主动帮他们运送燧石,因是?手法?好,干活又勤快,把老劳役们孝敬得十?分舒惬,对她道:“你倒是?个识趣的?,叫什么名儿?又是?因犯了什么事惹常娘不?悦,才被?发?配至此?”

  温廷安叩首道:“我免讳姓秦,因是?年岁较大,原先在酒坊里头众人唤我为秦姨。是?这样,昨夜我刚来,率先在浣衣坊干事,但不?慎将秋笙秋娘子的?裙裳洗濯出了一些纰漏,抬罪了秋娘子……”

  众人一听了悟,秋笙虽是?在酒坊里头的?时日较短,但酒场里头的?人,没有不?知晓她的?脾性与威风的?。

  温廷安故作哆嗦地说道:“承蒙常娘宽仁蕙质,适才为我另指了一条路。”

  温廷安说毕,趁着老劳役们放松了警惕,复又恭谨地道:“故此,秦氏在此,既来之则安之,万请诸位老爷提点提点我,这采石场里头可都有些什么规矩,或者是?什么忌讳,我逐一记下,从今往后也好不?犯事儿。”

  为首的?老劳役冥思了一会儿:“这儿的?规矩,其实不?多,少说话?多做事,但忌讳的?话?,倒是?有一个——”

  话?至此,老劳役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勾了勾手指头。

  温廷安悟过?了意,拱了拱首,倾身以听。

  老劳役道:“最近这采石场里头,生?发?一桩隧洞吞人一事,你可有听闻过??”

第74章

  “隧洞吞人?”温廷安眸底悄然掠过了一抹黯色,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魏耷他们四人的?失踪, 与隧洞吞人一事脱不了干系。

  她本欲单刀直入发问, 但又怕让老劳役们生出疑窦, 她不动声色地按捺住了满腔的?惑意,故作?惘讶之态,欠了欠身,恭声道:“此事我是闻所未闻, 昨日初入坊中,也没听椿娘子或是掌事姑姑提及,目下还万望大哥指点一二?, 也让我心中有个定数儿, 今后干活儿的?时候,也能多加注意, 以免再犯了什么错处,大哥说是也不是?”

  老劳役见温廷安的态度极是剀切, 他觑了左右一眼?,目露征询之色,左右的?老劳役窃自互视了一眼?,接着, 缓而慢地点了点头, 似是在确证秦氏乃属可信之人,顷之,一番交换了眼?色之后, 老劳役适才松了松口道:“罢也,姑且与你详说也无妨, 这事儿说大也不说大,但说小也绝对不算小,拢共就常娘和酒场里的?劳役知情,椿槿娘子和掌事姑姑是在酒坊干事的?,不知此事很寻常。”

  温廷安听得?格外恭谨,只见老劳役清了清嗓子,压低了话声说道:“是这样,这几日气候无常得?很,近来一直在倒春寒,前两日不是下了一场大雨吗,这大雨对于干农活儿的?百姓们而言,是救命的?及时雨,但对于采石场的劳役们而言,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是全然要了命的?!”

  听至后半截话,温廷安心中陡地一沉,但明面?上丝毫不显郁色,仍旧维持着惑色,纳罕地追问道:“这大水冲过了龙王庙是什么意思,我读书少,听得?不太?明白,大哥能否再将这一实情,述说得?明白些?”

  老杂役遂是道:“不瞒你说,就是酒场里头有一块隧洞,因是那?春雨的?落势不算小,它就塌了,坍塌之时,洞底有不少人尚在采掘菱花燧石,这些人就被困埋在了隧洞之下,目下,是生是死都不知晓。”

  温廷安闻罢,太?阳穴陡地突突胀跳了一瞬,一阵凛然冷厉的?寒意悄然攀上了她的?脊背,迫得?她心中凉意更浓,她道:“按大哥的?意思是,现在是有人被埋在了隧洞之下?”

  她一副惊诧的?模样,显然让那?些老劳役很是受用,但他们俱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讳莫如深地道:“这一桩事体,本来是不能对新人提及的?,就怕你们会畏葸不前,生出了去意,但念在你还是个懂规矩的?,处事也圆滑熨帖,我们也就不妨跟你说上一说,你可别往外四处嘴碎,明白没有?”

  “承蒙大哥的?照拂,我哪敢有这嘴碎的?胆子。”温廷安故作?恭顺地点了点头,用颇为审慎的?口吻道:“既然是隧洞底下埋了人,那?终归是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人命关天,这总不能不管不顾罢?”

  那?老劳役戳捻了一截枯草,在干燥苍青的?嘴唇上叼着,轻嗤了出声:“苟在了这个地儿的?人,基本都是被人使唤了大半辈子的?,贱命一条,命数都是这般的?,没什么奔头,死了也就死了,无人牵念,死在隧洞底下,总比捞不着钱财活活饿死强些。”

  话至此处,老劳役看了温廷安一眼?:“你不也是被人使唤了泰半辈子么?”

  温廷安心绪添了一份驳杂,每个人确乎都有各自的?命数,纵然被人使唤了大半辈子,但命仍旧捏在自己?的?手里,命里命外皆是由自己?做主,如此,关乎尊严与人道,关乎生命的?质地,这都是自己?赋予自己?的?,又怎么能用贱之一字形容?

  她想将这番话说给这些老杂役听,但思及了自己?的?身份,以秦氏之出身与境遇,是万万不可能道出这般话的?。

  雨色如绸,稠雾浓浓,竹棚的?漆檐之上覆落了不少的?碎丝般的?新雨,声如蚕食桑叶,石击深潭,音韵幽远且邈邈,碎珠般的?雨丝打湿了温廷安的?纻衣灰袍,湿冷的?濡意迅疾攀爬上了她的?履头与衣裾,凉意潼潼,但她却是丝毫未有觉察。

  晌久,温廷安佯作?缓滞地应了一声,道:“大哥说得?在理,在我刚来这酒场里头,多少还是对生活有些盼头的?。”说着,她不着痕迹地复将话头延续在了隧洞吞人一事上,且问——

  “对了,话说回来,这些被埋在隧洞底下的?人,都有谁呢,大哥可还有印象?”

  魏耷,庞礼臣,吕祖迁,杨淳,他们四人之所以下落不明,会不会与隧洞坍塌之事休戚相关?

  那?些被湮埋在了的?劳役之中,他们是否也囊括在内?

  隧洞坍塌的?时候,洞内洞外的?情状,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面?目?

  温廷安仔细观察过了这些隧洞,每一窠隧洞至少有三丈之深,若是生发了坍塌的?事故,整座石洞牵连着地脉,牵一发而动全身,情状近乎山崩地裂,一个寻常的?人,凭一己?之力,是根本无法平安逃脱的?。

  不过,她亦是在此一瞬,倏然想通了一桩事体,常娘为何要拣选那?些并非洛阳本土的?人,将其送入酒场之中。常娘在明面?上,是将这些人送入酒场,目的?是要让他们窃自在采石场里搜掘菱花燧石,因是在隧洞之中搜掘燧石的?难度极大,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假令采石场里有劳役丧命一事,兹事传出去的?话,便?容易败露赵瓒之私炼火械的?计策,为防患于未然,常娘必须镇压住采石场里的?劳役,管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乱说话。

  那?么,如何才彻底管住他们?

  假令征用洛阳本土人作?为酒场的?劳役,便?是不太?好控制,这一种?人通常在城内安了家,落了户,若是在采石场内遭罹厄难,那?劳役的?亲人容易闹事或是报官,这就给酒场落下了话柄,也容易招致大理寺的?搜勘与密查,百弊而无一利。

  上上之策,便?是征用那?些举目无亲、鳏寡孤独的?人,纵然是死了,也无人会觉察,这种?人通常也难以谋生立世,赏赐了一些薄禄,便?能殷勤地鞍前马后,当属于容易使唤与驱策的?,纵然出了事,也无甚要紧,这些人命,横竖轻贱如草芥,颠沛如浮萍,毁掉了帐籍便?可,他们便?是永远不曾存在过了。

  魏耷他们四人,用得?俱是外州人的?假身份,扮相俱属当打之年,干活蹈奋,行?事利落,在隧洞里头采掘的?石头也极多,如此,便?是能为媵王冶炼更多的?火械兵器,那?精明黠诈的?云督头见状,便?会自然而然地给他们分派更危险的?活儿,诸如潜入更深的?隧洞里,采掘更多的?菱花燧石,以至于变故陡生,谁也没有料知到,这一座隧洞,竟是会有坍塌的?一日。

  在前世,她便?是看过不少矿难之事闻,若是活人困在了里头,能平安生还之人,近乎是微乎其微。

  但方?才的?种?种?,尚且只是温廷安的?一种?揣测,并不能为真,在某一瞬,她恳切地祈望方?才之所思,只是自己?的?一番臆测,她祈望事实与自己?之所想,是完全相悖的?。

  目下,她听老杂役继续道:“这座采石场里,拢共三七二?十一座隧洞,而这塌陷的?隧洞,丈量最深,亦是最敞阔的?,那?一日塌陷之时,我便?是在附近的?一座隧洞之外,听闻是新募的?一批新来的?年轻劳役下隧洞掘石,还有数位老劳役偕同?入内,我与那?些老劳役有些交情,本欲去救人,但那?一座隧洞崩塌如山倒,连续殃及到了近处好几座隧洞,人人自危,势头皆如泥菩萨过河,能避则避,能逃则逃,谁都无暇他顾,谅是要救人,亦是根本来不及了。”

  “可不是,”另一位老劳役点了点首,利落地接过了话茬道,“这座隧洞塌了后,我们本欲去等隧洞余震消逝过后,再去掘石救人,那?云督头却说是根本救不活了,这一座隧洞塌了也便?是塌了,里头的?人是生是死尚未可知,云督头只吩咐我们,说将散落在隧洞内外的?菱花燧石搬卸出来就好,但里头埋了人的?事儿,便?是要守口如瓶,哪怕是有新劳役前来,也不能说,官府来的?话,也必须装作?说不知情,否则,被云督头发现了的?话,咱们只能提着脑袋去见阴曹了。”

  话至此,温廷安已经然听得?明明白白了,阮渊陵的?暗探在过去几日,肯定是来探查了一遭酒场,也寻过这些老劳役,打探过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但这些老劳役皆是被云督头打点过了的?,集体串供,一旦所问之事牵涉到了隧洞吞人一案,他们皆是称作?不知情,也勿怪暗探会问不出什么。

  温廷安一面?静然抚住了胸腔,一面?讶然地道:“原来是这般,多谢大哥提点一二?,这事儿我记着了,绝不会四处乱说。”

  打探这一桩事体的?功夫,又见那?云督头与数位戍卫来至了采石场上,他们对这新的?一批劳役进行?训话,又着手分配掘石的?任务,方?才老劳役也说过了,西苑的?这一座采石场里拢共有二?十一座隧洞,纵使一座塌陷了下去,还剩下二?十座隧洞亟待采掘。

  分配任务的?时候,温廷安隐微地觉察到,一位戍卫对云督头附耳说了句什么,云督头觳觫一滞,话辞略沉:“什么,你说那?一处隧洞居然开始闹鬼了?”

  戍卫肃声道:“正?是,是隧洞附近的?几位劳役亲眼?所见,说是有一个血淋淋的?鬼影,从坍塌掉的?隧洞底下飘了出来,看不清脸,也更不清其行?踪,委实是好生瘆人得?很……”

  云督头眉心深深地蹙紧,凝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来的?鬼,绝对是那?些劳役吃饱了撑着,看岔了眼?!”

  戍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嗓音微微地颤着,躬身说道:“那?些劳役究竟看没看岔眼?,卑职不知道,但方?才卑职带着一些兵丁去隧洞周遭巡察,原本是兵分二?路的?,但属下巡察完一遭,回至瞭望之台时,却见另一路的?那?些兵丁俱是昏倒在了地面?上,卑职将这些兵丁唤醒了以后,他们俱称是见着了鬼,是那?些被埋在了隧洞底下劳役的?冤魂……”

  这一席话愈说愈是玄乎离奇,云督头胸线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原是水平如镜的?面?容,此番遽地蘸染了一份阴鸷之色,他往戍卫的?身上毫不客气地蹬了一脚:“混账!你可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些甚么!”

  戍卫颇感委屈与惧畏,叩首找补道:“卑职、卑职所言,毫无一字虚言……是千真万确!云督头、督头若是不信的?话,可亲自去那?一座塌陷的?隧洞里,好生查探一番……”

  云督头虽在明面?上说自己?不信怪力乱神,但容色虚得?比谁都快,他大抵是外强中干之人,自当是绝对不会亲自去塌陷隧洞探查的?,给自己?找补道:“还有两个时辰便?是竞标会了,我可是这酒坊里头的?三把手,专行?酒账中馈之事,常娘子与秋笙秋娘子主舵竞标会之事,缺了我可怎么成。”

  说罢,云督头昂首挺胸,便?往四遭新进的?一批劳役里睇了一眼?,温廷安心中了然,晓得?这位云督头在暗自打着什么主意,她垂眸叉手,缩肩塌背,有意挪前了一步,云督头的?视线很快就落在了她身上。

  “这个新来的?,你出来。”

  温廷安快然应了声,乖驯地从人群里行?出,云督头又从新劳役里挑拣了几个年衰体迈的?婆子,吩咐她们道:“你们几人的?活儿来了,现在你们领着几些铁质推车和楯锹,去一处隧洞里掘石。”

  这一处隧洞,并不算大,洞口不算深,估摸着只有两丈之深,活儿也不算多,但因此洞离出事的?隧洞只有三丈之遥,迫近事发之地,以隧道为圆心,方?圆数十丈开外,几无人烟,目之所及之处,俱是枯败的?燧石与推车,以及如疮孔一般大小的?隧洞,下过了雨后,地面?上呈现出斑驳的?泞泥,这就给人一种?荒颓凄败的?苍凉质感,东苑里的?茗鸾苑有多奢华贵潢,便?是反衬地这西苑,有多诡谲衰落。

  目下时值午阴与傍昏之间,白昼褪得?极早,长夜也来得?较快,那?隧洞的?近旁,一时之间悬吊起了两盏风灯,光线孱弱如微火,仅能照进洞口内不足两米的?空间,光线之外,是伸手不见的?昏暗,极具压迫感,予人一种?阴森诡异之感。

  温廷安一手执着楯锹,一手藏在袖裾之下,食指与拇指轻微地摩挲了一番,风声吹动着她的?衣袍,发出了一阵猎猎之响。

  她应是最为沉着的?,其他的?婆子倒是显得?心有戚戚焉,望着那?幽邃的?崎岖洞口畏葸不前,空气里,除了弥散着寒雨的?冷辛气息,似是还弥漫着一股腥稠的?血气,若即若离,扑入众人的?鼻间。

  暮色渐深,负责监工的?几些兵丁正?冷眼?看着她们,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见她们不动弹,遂是凛然怒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去掘石?”

  这些兵丁是方?才对云督头禀事的?戍卫之部下,估摸着也听到了其他兵丁被冤鬼侵袭了一事,故此,他们此番显得?有些草木皆兵,不敢妄自靠近,只敢对新劳役们发号施令。

  温廷安唇角浮起了一抹哂意,但这抹哂意很快就淡了下去,没人敢贸然上前,同?为女子,大家其实都惧黑,温廷安的?身份是秦氏,是众女之间年岁较为年长的?,唯她能镇得?住场子,负责打头阵。

  温廷安一手拎着一盏风灯,一手拎着楯锹,缓步朝着隧洞里头行?了前去,眼?睛很快适应了隧洞里的?昏晦光线,雨飘不入隧洞深处,是以,洞内的?地面?俱是较为干燥,越是往里走,空气愈是寒湿阴冷,菱花燧石生长在洞壁的?夹侧,几些石碎在昏暗的?光影之中,泛散着银白雪亮的?光,像是地下陵墓里的?银锭钱緡,众人行?前之时,那?氛围如阴冷的?蛇,吞吐着芯子,游走在她们周身,众女不免悉身打了一个寒噤。

  那?几些婆子性怯,入了隧洞之后,只敢采掘半丈之上的?菱花燧石,见温廷安打算朝隧洞深处走,遽地揪住了她的?袖裾,踯躅了一番,劝解道:“秦姨,这深处阴森森的?,怪是吓人得?很,方?才戍卫还说闹鬼了呢……要不,咱们就采掘就近的?燧石罢。”

  温廷安要寻查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自当不会浅尝辄止,她一直觉得?隧洞闹鬼一事,绝非空穴来风,她必是要深查个究竟的?。

  温廷安遂是对那?些婆子道:“云督头也说过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世间是没有鬼怪之物的?,我心中澄明,并不惧鬼神。再说了,有人采掘了隧洞近处的?菱花燧石,自然也该有人采掘深处的?燧石,不是么?我不惧黑,亦是不惧鬼,在深处采石的?活儿,便?交给我来办。”

  那?些婆子相视一眼?,面?露隐忧,还想再劝解几句,但温廷安已然不再多语,提灯拎锹朝着隧洞的?深处走去。

  温廷安正?在思忖一桩事体,此一处隧洞,距离出事的?隧洞,有且仅有三丈之距,倘若差人采挖,在不影响地基的?情状之下,不知能不能掘通两条隧洞之间的?同?路。

  温廷安四处探赜了一番,少时,绕过一块洞壁,行?步之间,忽而发现了一处端倪,她俯眸细细望去,鞋履之下所碾踏着的?一块地泥,竟然是微微湿漉着的?,她微微蹲住身躯,指尖在漉泥之上捻起了一小撮,她在泥点之上嗅到了一阵雨水的?气息,雨丝还残留在泥壤之间,种?种?迹象皆是指向了同?一条线索。

  这一座隧洞里,就在刚刚,有人来过。

  这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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