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陆无衣想起他一水的银白、月白、灰白、米白长袍,默了:“你喜欢白色?”
江知白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是啊,干净。”
“白衣不是更容易脏吗?”
江知白一副你傻吗的表情:“如此才能第一时间发现脏了便换掉,若是穿一件黑衣,看不出脏不脏,但衣服确实是脏了,这不就是自欺欺人?”
陆无衣竟是无言以对。
“既然不喜欢,怎么还去买这么多福字对联。”她翻了翻桌上一叠“血红红”,这福字、窗花竟是没有重复的。
“我想试试这种血红红的过年,不行吗?”
陆无衣拿出一张春字窗花,递过去:“行,贴这个吧,踩在凳子上贴,别乒乒乓乓把客栈的窗户拍坏了。”
江知白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认命,搬了椅子放到窗下。
陆无衣又和他说:“你知道贴窗花最重要的过程是什么吗?”
他踩着椅子举着窗花回头看过来:“什么?”
“是一家人,一个站在高处摆弄位置,其他人站在下面说‘往左一点、往右一点’的气氛。”
江知白想象了一下,无法领会。
“这有什么气氛?”
陆无衣想起往年六桥山庄的场景,眼神悠远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一家人一起做一件喜事的气氛,如果像你似的,啪啪几下就贴完了,多没意思。”
江知白僵着手:“那你说,我贴。”
陆无衣从回忆中抽回神,抬头看了他半晌:“照理,我该给父母守孝的,这红彤彤的窗花,的确不怎么好看……”
江知白一下子团起手里的窗花精准砸到她脑门上:“老子就要过年!喜气洋洋地过年!你赶紧的,说!怎么贴!”
陆无衣抬手摸摸额头,仰头看着迎光而立、气势汹汹的人,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缓缓起身,重选了一张窗花递过去,然后退后,站在远处帮他看方位。
“上一点,再上,上,往左,对,别动我再看一眼……”
“不用看了,我看就很好。”啪地一拍,贴上。
陆无衣冲他竖起大拇指:“完美!”
江知白嘴角一勾,也不要椅子了,拿了窗纸就飞到窗台上,比划着让陆无衣看合不合适。
他买得多,客房再高级也没多大,一圈贴下来,当真是满屋子红彤彤,这想要的过年气氛实打实有了,岂止有,都溢到街上去了。
江知白刚贴完就听到楼下小孩喊:“这个孙猴子好看,我家也买这个!”一探头,小孩指着他的金猴闹春窗花磨他娘呢。
妇人一拍小孩屁股,直接把人镇压带走了。
江知白觉得看了一场热闹,哈哈大笑,幸灾乐祸。
陆无衣看着街上的其乐融融,心中难免触景生情,扭头一看这人连小孩的热闹都看,没心没肺体现得淋漓尽致,却还时常如此说她,不由好笑。
人生际遇真是谁也说不准,她也算是死而复生,本以为捡回一条命已是幻境改命,谁知道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地过起新年,就在这离家不远的地方,听着乡音,看着熟悉的乡俗,除了身边的人不同,与记忆里的新年并无二样。
除夕夜,江知白让客栈整治了一桌好菜,给陆无衣准备了一壶花茶,自己不知从哪搞来一坛好酒,关起门窗,烧了炭火,暖融融地窝在房里吃年夜饭。
吃之前还和陆无衣确认:“你们这边吃年夜饭还有什么习俗吗?”吃完又问,接下来照理该做什么。
按部就班的,就按照陆无衣所说的杭州习俗过了年三十到大年初五这六天。
大年初五迎财神,掌柜的在门口放了好大的鞭炮,不少生意人上灵隐寺进香。陆无衣不能出去,江知白独自去凑了热闹,回来脸黑漆漆的。
陆无衣往他衣服上的蜡油一看便明白了。
他一边进隔间换衣服一边抱怨:“你们这过年也无聊的很,下次不过了。”
被人嫌弃自家的东西总让人觉得不快,陆无衣问他:“那你们那怎么过呢?”
隔间没了声响,好一会儿他一身月白束腰绣锦长袍走出来,说:“其实也差不多,左不过这些讨彩头的东西,虚头巴脑,无聊的很。”
陆无衣:“苗人和我们这边风俗差异不小吧。”
江知白抽出长箫:“是啊,但也不过是些祈福之类的,我向来懒得理会。”说着,将箫放到嘴边,叮嘱她,“屏气凝神,我只吹三遍。”
陆无衣下意识照做。
箫声缓缓流淌而出,她闭目细听,渐渐感受到体内一股温润内力开始缓缓流淌,顿时明白了这箫声的不同之处,难怪他特意强调。
连忙原地盘腿打坐运功。
江知白吹的是《春江花月夜》,吹了三遍,果然停下。
他走过来伸手抓住陆无衣的手腕把脉,好一会儿满意点头:“你资质不错,看来能让我省心不少。”
陆无衣道谢。
江知白收回手:“这年,算是过完了吧?街上的小吃摊都少了,果真是年关难过啊。”
陆无衣:“……这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江知白不甚在意。
陆无衣犹豫了一下,问他:“还有人盯着六桥山庄吗?若我回去看一眼,会不会有麻烦?”
江知白:“这么一个名望颇盛的山庄一夜没了,那始作俑者者以及参与者事后不心虚?如今江湖人人与六桥山庄切割,你凑上去看一眼,甭管你是谁,都显眼得很。”
陆无衣不说话了,好久后才低声解释:“我娘生辰快到了……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就是侥幸问问……”
江知白张张嘴,刻薄话说不出口,问她是哪天。
“初八。”
陆无衣也没期望江知白初八那天能做什么,他没这个义务。但江知白却总能做出让人出乎意料的事。
初八那天,他准备了一桌可以和年夜饭媲美的饭菜,喊她上桌吃。
“你娘生辰嘛,她吃不到了,你就替她吃,你吃得越好越高兴,你娘也越好越高兴。”
见过给亡人过冥寿的,见过摆斋饭祭祀的,没见过活人好吃好喝仿佛过寿,替先人吃寿宴的。
但江知白的逻辑也无懈可击,斯人已逝,怀念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过得好,替他们所有人好好生活下去。
“最近江湖上有发生什么大事吗?”吃着“寿宴”,陆无衣向这位日日出门的包打听问起外头的动向。
“江湖正道正在准备武林大会。”江知白说到这个兴致来了,“他们要选出一个武功第一的人做武林盟主,带领整个江湖前去讨伐魔教!”
第232章 正邪不两立5
陆无衣一边听江知白说话,一边伸手去夹鱼肚肉,筷子没到,另一双筷子横插过来,直接把整块无刺的鱼腹肉夹走了。
陆无衣看他一眼,见他若无其事吃得美滋滋,只好转而去了鱼尾,嘴里问:“什么时候举行?”
江知白喝了一口酒,神色惬意:“过年前还在讨论到底在泰山玉皇顶举行,还是在南边太极门举行。”说到这,他看过来,“五岳盟联合江湖屠杀六桥山庄,你娘却是出自嵩山派,这嵩山派掌门是个人物啊。”
陆无衣垂眸吃着菜:“当日冲上山庄的人里,没有嵩山派的人。五岳盟以泰山派为首,我不确定嵩山派事先知情多少,只知道我家没收到任何信息,事后你告诉我,他们和我家直接切割了。”
江知白:“怎么?你还觉得他们是被蒙蔽了,我骗你不成?”
陆无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可知我家如何被一步步推进死局的?我如今只知道,眼看的耳听的不一定为真,任何断论都要亲自查证一番才可以下,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江知白无言。
一时之间,席上只有酒坛起落声,盘箸碰击声。
用完饭,陆无衣依旧在室内慢慢走动散步,锻炼两腿的肌肉。
江知白坐在一边看着她。这个天字一号房不算大,一边是她居住的内室,一边是安置了卧榻的外室。外室有桌椅,平时两人一起用餐也会在这里。他若是睡觉就会在外室的卧榻,但大部分时候是练功打坐。
陆无衣大概知道这点,所以很少出来踏入他的“领域”,于是活动的空间就更小了,只在她的内室走动。
从把她捡回来至今已经近四个月,她苏醒至今也已经三个月有余,这么一方小小的内室,寻常人早就待疯了,她却丝毫不见烦躁,情绪很是平静自如。
就说像现在这样的散步,恐怕走了这么多天,脚下的木板都数得清清楚楚了,哪里有个蛀洞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来,她却仿佛第一次走,认真自在。
江知白抽出腰间的箫,倚在中门上吹起来。
一天三遍《春江花月夜》,是江知白给陆无衣的慷慨“馈赠”,陆无衣现在的伤势已经到了修复内伤的时候,有他的辅助,内伤治疗进程明显加快。
但也只有三遍,绝不会再多了。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江知白行踪更不定,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几天,回来才说自己去了哪儿哪儿玩,最远的一次竟去了苏州,七天之后才回来。
回来时,扔给陆无衣一个包袱,里头是几件苏州绸缎做的女装,算是他出去玩带来的“礼物”。
陆无衣渐渐习惯了这位恩公的脾气,收到礼物还能笑着软声道个谢。
每当这时,上一秒高傲状的江知白总会不自在一瞬,然后给她一个嫌弃眼神。
江知白这样的行径反而让陆无衣松了一口气。他如此无拘无束,就不会显得她像个拖累把人拖在此地不得动弹,他越是随心所欲,她便越不会有负罪愧疚之心,能较为心安地继续待下去。
而两个月后,陆无衣的伤基本已经好了,也无法再困守在这个内室了。
她需要一处无人窥探的空地练剑。
江知白有一天从外头回来,告诉她明日带她出门。
第二日,他给陆无衣装扮了一番,带着她到了一处僻静的山林,扔给她一把剑。
陆无衣接过新剑,问他:“你为何帮我至此?”
江知白转着手里的玉箫,说:“一个名门大派一朝湮灭,幸存的后人忍辱负重暗自练武,有朝一日重回江湖为家族复仇――这种话本的故事被我在故事之初就赶上了,我就想看看,主角的复仇故事有多精彩。”
说了那么多,一个词概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种心态对一个遭受不幸的受害者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陆无衣看着他笑眯眯的脸,直接挥剑起式,气势汹汹地开练。
不窥探他人武学是江湖人默认的规矩,江知白虽然有时候荤素不忌但也知道这个底线,笑看了一眼,就踱着步走远了。
许久之后,山林里响起了箫声。
这次是《忆故人》。
曲一出,陆无衣的剑势便是一顿,继而猛转凌冽。曲越情深,剑招越充满杀气;曲越意切,剑气越飞叶破石。
曲停,剑落。
陆无衣握着剑支撑身体,胸口急速起伏,全身气血涌动。
江知白踏着满地残枝乱草走来,扶住她的肩在她几个穴位上点了几下,又拍掌抵住她的后背,缓缓输入一道内力帮她调理乱窜的内力。
上一篇:我有特殊侦查技巧
下一篇:乖!娇娇别逃!疯批暴君低哑缠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