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两人悄无声息落在库房屋顶。
酒庄的库房四面无窗,只在屋顶开了几个天窗通光,如今正好方便了江知白和陆无衣窥伺。江知白直接揭开天窗上的琉璃瓦,对着陆无衣招招手,喊她低头看。
库房内景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酒库里没有一坛酒,反而坐着几个人,人人都蒙面相对。但根据几个人的站位,依旧隐隐可以看出这是两派。
“云松剑法在谁手上?你们有吗?”站在库房中央的黑衣男子出声。他的声音低沉,听上去至少已是中年。
“你们屠杀陆家满门,为的不就是云松剑法?这个消息百两白银可远远不够。”另一边为首的蒙面男子开口,声音有些阴柔。
陆无衣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自己家的事,手微微捏紧。
“陆家通魔教,江湖正道诛之,但云松剑法那一夜之后消失不见,我问的是剑法下落,与陆家伏诛有何关系?”
阴柔男子哈哈笑起来:“通魔教,正道?那这位大侠,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们正道人士对我们通天阁也是喊打喊杀,陆家通不通我不知道,你可的确是通魔教了哈哈哈。”
中年男子讥讽:“通天阁何时并入魔教了?你们不是自诩独立江湖之外吗?”
阴柔男子不理会他的刺激,笑呵呵地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了,我知道云松剑法在哪,但是我们通天阁呢――”他拉长了音调,斜靠上身后的椅背,“一年之前就入了诛魔教了。”
“什么?!”
阴柔男子似笑非笑:“这位大侠,如今――你可还想要云松剑法,还愿意与我们做交易吗?”
库房中央的中年男子犹豫不出声。
阴柔男子仿佛自言自语:“武林大会快开始了吧,云松剑法天下一绝,普通人练,十年八载略有所成,但内力深厚之人,却可以速成,想当年,陆贤章救下陷入内乱的嵩山派前掌门,倾囊相授剑法,嵩山派掌门这才回到嵩山肃清门派内乱。”
屋顶的陆无衣微微睁大眼。
她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从前陆贤章从来没有提过,原主的记忆里也只知道爹爹和娘亲感情极好,这桩姻缘是嵩山派前掌门促成的。
库房里的中年男人显然也心动了,出声:“多少钱。”
阴柔男子呵呵笑,笑完,报出一个数,并语气强硬:“不二价。”
中年男人问:“除了我还有谁有?”
阴柔男:“这个价格人人都能要,加三倍,只卖你一人,我保证除了当日抢走剑法之人外,只有你得到。”
“三倍?!”中年男人失声。
“你也可以常价购买,大侠,好东西嘛,本就该互相共享,你看陆家,若是早早共享这劳什子剑法,怎么会全家死光光呢?”
中年男子自然不愿意,一个绝世剑法人人都能得到,那还算什么武功秘籍?
阴柔男又加了一码:“云松剑法练至顶层,摘叶飞花皆为剑招,无人能看出招式起源,听说陆贤章一枝柳条就能杀敌数人。”
“好,我买断!但我手头没这么多银子,你给我点时间。”
阴柔男:“多久?”
中年男子犹豫半晌,咬牙:“三日!”
阴柔男:“好!三日老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双方合约谈成,库房里安静了许久,一道黑影飞快掠出。
陆无衣死死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待拉开一定距离对方不会发现后,飞身跟上。
江知白笑看了眼底下库房,玉箫一转,跟着飞了出去。
江知白的轻功远在陆无衣之上,很快就追上了她,看她拼尽全力跟踪那蒙面男子,微一运功,直接掠上她,揽着她的腰带着她追了上去。
他的轻功也比前方中年男子强,即便追得极近也不曾被发现,一路从城南跟到了城东,看着那男子纵身跳进了一个小院。
江知白揽着陆无衣站在隔了几个院子的房顶上,看着那户人家对她说:“白日再来看看是哪家的伪君子。”
陆无衣点头,拨开他掐在她腰上的手,自行跳到了大路上。
江知白举着那只被拨开的手,假做委屈:“用过就扔,陆姑娘好是绝情,从前还恩公恩公的叫,现在却将人家弃如敝履。”
第236章 正邪不两立9
第二天早上,陆无衣和江知白去了隔壁探望醒过来的何志新,说了一会儿话一起出门来。
两人上街头小铺吃早餐,江知白吃完还不满足,又买了一份馅饼拿在手里吃着,一边吃一边闲逛,往城东走。
装作到处走走的两人逛着逛着便到了昨晚黑衣人进入的那个街道,还没走近,便看到打伤何志新的三人之一手里拎着一大份早餐匆匆往里走。
江知白和陆无衣齐齐放慢步调,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时不时扭头看看周围说着说几句闲话,聊一聊这里的特色早餐,直到前面的人进入了一幢小院。
江知白咽下嘴里的馅饼,玩味:“衡山派?”
陆无衣看了看周围,清早,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除了出门劳作的,还有临近几家妇人搬了椅子坐在一起聊天做衣服。
她走上前打听:“大娘,这边有闲置的小院出租吗?”
她虽然江湖人打扮,但是个女子,说话又和气,很快被几个大妈接纳,细细同她说起这附近的房产,免不了的,自然说起了租给衡山派的那个院子。
“这个院子大,邻里又清净好相处,我就是想要个这样的院子,唉……什么时候租出去的啊,我来了已经七八天了,到处看,没想到错过了。”
“早租出去了,被那几个江湖人租了快一个月了,你再早来都赶不上……”
“那几个江湖人凶得很,师傅教训徒弟时,小徒弟大气不敢出。”
“出门当学徒都是这样,我家小子明年也要去当学徒了,他那个性格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了苦。”
陆无衣一边给她们建议衣裳的色彩搭配,一边插话:“师傅也会照顾徒弟吧,我师傅对我就很好,就算他教训我了,师叔也会帮我说话,他们没有其他长辈吗,有个人帮忙说说话,小徒弟也不会太惨。”
“没有,就一个四十来岁的师傅,高来高去的,一个月也见不到几回,我正面只看到过一次,小徒弟还叫他掌门呢,估计是个老大,也难怪底下的人都怕。”
“唉别说了别说了,他们耳朵灵着呢,别惹麻烦了。”
陆无衣笑着应:“也是,我也不敢和那些人打交道,打不过哈哈。”
她表现得毫无江湖气,仿佛邻家一个小姑娘,稚嫩又简单。几个妇人见了便以为她是叛逆溜出来闯荡江湖的。
“小姑娘别混江湖,跟着一群大男人跑来跑去,以后怎么嫁人?”
“对啊,你看你做衣服刺绣都懂,嫁人过日子多安逸自在,混江湖打打杀杀都是男人的事情,女孩子本分才长久,趁着年轻,赶紧回家好好过日子去,老了后悔也来不及。”
“瞧你长得多水灵,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断了吧?趁年轻,赶紧成家生子,你有后福嘞!”
陆无衣万万没想到,她会在一个江湖世界被一群刚认识的大妈催婚……她看得出这几位大妈是聊得开心了好心劝说,看她犹如看一个踏入不归路的好姑娘,但这盛情可真是让人汗颜。
一直站在边上不想和一群妇人打交道的江知白走上前来,伸手直接搭在陆无衣肩上:“谁说嫁不出去了?天天圈在小院里当是母猪生崽崽呢,咱江湖侠女仗剑天涯,逍遥自在!”
说着露出腰间沉甸甸的丝绸金丝绣鸟钱包,像个招摇的土财主:“小衣儿,我家有一个大庄子,几百号下人,等你玩够了,给我来当女主人可好?”
陆无衣余光看到那个小院有人出来,打头就是一个中年男子……双手环在胸前,脱开他的狼爪子,径自往外走:“看你表现咯!”
江知白顿时露出傻笑,屁颠颠地追过去:“好啊好啊,我一定好好表现,你喜欢听箫吗?我给你吹箫好不好?”
中年男子听到动静侧头看过来,见两人脚步装扮是江湖人士,神情一凛,待听到江知白花痴一样的话,顿时眼中闪过不屑,自顾自带着弟子离开。
陆无衣和江知白一个走一个追,绕过了这条街这才恢复了正常神情。
江知白说:“没错了,衡山派掌门。这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五岳盟同气连枝,他不在泰山准备大会的事情,跑到淮北来买云松剑法?这位赵掌门野心不小啊,不支持他们的联盟老大哥,想自己脱颖而出?”
陆无衣问他:“你知道云松剑法可以速成的事吗?嵩山派前掌门那件事……你听说过吗?”
江知白玉箫敲敲手心:“这你就问对人了,我还真听说过。那时候你在养伤我怕刺激你,没和你说外头的热闹。你家出事后,江湖上为了争夺云松剑法可是风起云涌了好几个月。”
陆无衣疑惑不已:“为何我爹爹从没提起过?我娘也不曾说过啊。”
江知白笑:“许是你们年纪小还不是时候告知你们?”
陆无衣皱眉,再次确认:“这是真的?”
江知白:“空穴不来风,那事情至今也不过二十来年,不少前辈都还活着,若是假的,说不过去吧。”
陆无衣没说话。
两人走在喧闹的街头,走了一段路,陆无衣停下脚步:“不对,这件事如果人尽皆知,我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我爹和嵩山派前掌门有心隐瞒,外人并不知晓,那中秋之后是谁透露出来的?”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透露出来的人是不是就是那背后之人?如果事情不是真的,那是谁散播这个谣言,目的是什么?陆家的事,是不是因为这个谣言而“怀璧其罪”?
江知白两手一摊:“这我便想不出来了。要我说,这一个两个,都沾着你家人的血,全都杀了便了事,或者你放个饵,让他们自己斗呗。你瞧,若是五岳盟甚至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衡山派掌门得了云松剑法,会怎么样?”
陆无衣深深看着江知白:“你似乎唯恐天下不乱。”
江知白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也不高兴她的语气,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他拿着玉箫点这身边来来往往的江湖人,“这些人,有几个是无辜的?一个个嘴里是江湖道义,手下做着杀人劫货的脏事,你自己遭遇过,难不成还想把这摊烂泥水分出个清水烂泥来?你分得清吗?”
陆无衣:“我正是自己遭遇过,所以不会把清水也倒进烂泥里一起埋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再者说,谁知道背后是谁呢?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始作俑者。”
江知白:“你倒是个圣人。”
陆无衣扭头往前走:“这是做人的基本。”
江知白追上去:“你什么意思,我帮你同仇敌忾,我反而没有做人的基本了?”
陆无衣:“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刚才那个眼神,不就是怀疑我?”
陆无衣:“我没有。”
江知白:“你有。”
陆无衣猛地停下:“你找架吵呢!”
江知白:“是我找架吵,还是你从没信过我?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这么多日子,我也没要你什么东西,反而尽可能帮你,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怀疑的?”
陆无衣被他惹急了,听到这话冲口说:“你无欲无求对我尽心尽力,这岂不是更惹人嫌疑?毕竟如你所说,这满江湖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心里却个个肮脏不是?”
江知白变了脸色:“好啊,你说了心里话了是吧!我可真是救了一个白眼狼!你对那些人倒是想做个圣人,要分个烂泥清水,到了我身上,就一直怀疑我是个烂泥是吧!”
陆无衣深吸一口气:“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
江知白:“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帮什么忙啊,我就是个看热闹的,现在脏水都看到身上来了,我不看还不行了吗?你本事大,你圣人,你自己去报仇!”
说着,袖子一甩,运气轻功转眼跑了。
陆无衣一个人站在街头,看着快速消失的背影,气得脑子嗡嗡的,不知道怎么就话赶话吵起来了,也不知道江知白这是犯了什么毛病,今天突然这么禁不住怼。
她低头回忆刚才的对话,忍不住反思,难道,真的是她看过去的眼神太□□裸的怀疑了?刺伤了他,让他生气了?
陆无衣独自一人回到客栈,圆静大师的弟子正好等在她的房门前:“阿弥陀佛,吴施主,何兄弟刚才有些不妥当,我正想过来看看你和江施主回来没,若是没回来,就想去外头请个大夫了。”
陆无衣:“江大哥不会回来了,不过我可以先帮忙去看看。”
守朴有些犹疑:“吴施主也懂医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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