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珰
画也很好,用笔精准用色考究,花鸟意趣十佳。
这是哪位宋朝的郡公么?
有这样的艺术造诣,如果放在之后的大唐,或许会更适合一些。只是不知诗词才干如何了。
是个人才。
随着镜头拉近,逐渐认出了那上边字体的观众却个个噤了声,没谁敢多说什么了。
——那字体太有特点了,不会认错的。
而刚刚李晓诗说什么?
郡公……府?
一种荒唐的念头涌上心头,后边知情的观众们干脆都不多说什么了。
元朝也是能看到这些个天幕的,虽然他们是总被天幕点出来的“少数民族”,要论谁对这些字熟悉,元朝当然不会少。
他们可没有汉人那些顾及,大大喇喇就在弹幕上开始说答案了。
【赵佶。】
李晓诗没应那些问是哪位艺术家的,也没跟说出答案的人互动,她只是带着镜头往后退了一步,让镜头能够装下这块引着字画作品的展览板全貌。
放大的书画缓缓变小离远,露出展板两边的墙壁和窗户。
然后画面上移——
【宋徽宗书画选】
赵匡胤正在轻叩桌面的手指骤然顿住。
“宋徽宗,是那个被俘虏的皇帝吧?”阴嫚公主看向一起来向父亲汇报“工作”顺便留下看直播的扶苏,又看向他们的父亲。
嬴政八风不动地端坐着,视线淡淡落在他身前的小天幕上,还是那么一副冷淡威严的模样。
但天幕出现后,他的“威压”一定程度上要少了很多,最起码儿子女儿都没之前怕他了,特别是私下没有外臣在、也不与国事相关的时候——甚至敢不经启禀就开口交流了。
听阴嫚发问,扶苏压低了声音答她:“是。”
“当时史诗上说,和他一起被俘虏的还有宋钦宗。”
关于天幕透露出来的“历史轨迹”内容,都是有专人记载的,他特地去反复翻阅并自己默写过。
阴嫚公主秀眉微蹙,“天幕说在郡公府,但宋徽宗不是皇帝么,这是郡公府私自收藏皇帝作……?”似乎想到什么,她瞳孔骤然一缩,“他当时没有死,难道这个郡公府是皇帝被——”
阴嫚不说话了。
因为她接下来的话,对于她的父亲、那个开创看“皇帝”之始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被迫蹭一身灰的恶心之事。
即便她的父很可能并不会介意,但她介意。
“是的,这里是宋徽宗的住所。”
天幕上,镜头又一次拉远,李晓诗随之走出屋子,在门外边走边介绍,全身出现在了屏幕中。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像个“莫得感情”的导游,介绍着这个“景点”的背景故事:“准确地来说,是宋徽宗被俘虏后的住所——”
随着李晓诗伸手指的方向看去,天幕前的所有观众都看到,一座瓦上长满了丛草的、四四方方的天井院——
而后,是斑驳的朱色门框,上方有刻印的字。
【昏德公赵府】
昏德公、赵府。
赵匡胤当即脑袋就是一昏。
赵光美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起来上前撑住他大哥的身体,关切不已。
他哥不能有事啊!
毕竟身体底子在这儿放着,赵匡胤状态还是很好的,只不过一时有点受到冲击而已,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点晕。
他摆摆手,喝下参茶缓缓神,很快就缓过来那口劲儿了。
昏德公……昏德公。
好得很。
他就不说为什么介绍一个皇帝要从书画开始了,毕竟这种离谱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之前介绍李隆基不还是先说“这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天子”么?
但这个“昏德公”又是怎么回事?
……敌人“赏”的吗?
他到底是怎么有脸活着应下、给老赵家祖上蒙羞的?
赵匡胤用指腹压着额头一侧突突跳的穴位,双目牢牢锁在李晓诗身上,等待着李晓诗接下来的内容。
李晓诗却不说宋徽宗了,她在这“昏德公赵府”的大门门槛外拿出了系统中早就准备好的小马扎,就地坐了下来。
随着她坐下,她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分崩离析,然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渐渐重构。
在满世界的星光中,李晓诗坐在小马扎上,语气郑重地念起了一首诗。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南宋。
隐居中的辛弃疾豁然抬头,压不住皱纹沟壑的脸上有一瞬的情绪空白。
他的……
被用作后世南宋的开篇引用了么?
许多观众不明白李晓诗为什么突然开始念起诗词,有些等着听宋朝之后走向的人顿时急了起来,但也有对这诗词的欣赏大过历史的人们。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高适喃喃咀嚼,旋即忍不住目露赞叹,“……好、好啊!”
好意境,好魄力,好豪壮!
这也是哪位边塞诗人么?
这次,李晓诗很快就给出了下文:“这是南宋时期,抗金将领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中的词句,描写的是南宋抗金时期军队的情景——那么,金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政权呢?哪个民族建立的?北宋又是怎么灭亡的?南宋又是怎么样建立的?为什么北宋灭亡后敌人没有彻底消灭宋朝政权?北宋南宋、与金之间的关系又是怎么样的呢?”
……这竟然是一位将领的作品!
等等等等,跑题了。
对啊、上一节不还是在说辽和宋的么,怎么这一节就成金和两宋了,辽呢?辽哪里去了?
大家不明所以,但有一个身在军营里的少年人却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抬头遥望着天上的李晓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辛弃疾……辛弃疾……
怎么觉得这名字跟自己的名字格式好像呢?
霍去病挠挠头:错觉么?
李晓诗周围的世界已经重构完成了,这是一片茫茫的雪林,风雪凛冽、林风阵阵,虽然是虚构的课件,也没有连接五感搭载系统,但仅仅看着,就会让人下意识打个哆嗦的环境。
而蓦地,有马蹄声响起。
一群骑马的大汉从林子的另一头逐渐接近,然后似乎看不见李晓诗似的、弯弓搭箭,箭离弦、有高亢嘹亮的隼鸣声响起,随后,他们也骑着马化作了一阵风,飞快离去。
虽然只有短短一会儿,但那些男人的样子还是被观众们看了个差不离。
他们头顶都带着围有毛毛的帽子,帽顶尖尖,个个身体壮硕,再加上同样有毛毛的衣服,看起来强壮到好似幼熊。
李晓诗这才道:“这里是我们现代华夏的东北地区,也是北宋时候,女真人的部落主要居住地——女真人是我们华夏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一直过的都是这种游牧渔猎的生活。在辽国势力强大的时候,女真人被迫附属于辽国。”
她往前走着,身后景色变幻转移,“当时契丹人对他们很严厉,控制压迫得很深。契丹人需要海东青,但是海东青很难驯服,没驯服的不能用,但女真人会驯,所以……而且辽国需要劳动力、苦力的时候,也是来找女真人。重重的压迫之下,加上这样残酷恶劣的环境,女真人其实连自己的生存都要受到极大的考验,而且当时据说正好又碰到全球变冷——所以女真人的日子我们可想而知。”
“大家都知道,就像我们汉族人有很多姓氏、少数民族们也有很多不同的部落的。当时女真中有一个部落叫做完颜部,完颜部渐渐吞并其他许多部落,最后,一位叫做完颜阿骨打的人进一步吞并其他部落,完成了女真族的统一。在这种时期,女真人在与天斗与环境斗的情况下——他们勇猛,十分擅长捕猎、毕竟要靠这些生活,所以马上功夫和综合身体素质也都十分出色。同时,又完成了统一,实力越发强盛了起来。”
“但是辽呢?”
李晓诗终于点到了这个似乎被这一整节课都给忘记了的、上节课的主角之一,课件场景也切换完成了。
辽大都,契丹族正聚众饮酒作乐,载歌载舞,明明是寒冷的冬日,他们的屋子和王帐都城内却都一派温暖景象,篝火猎猎。
再一转,大路上,一对推着牛车的契丹夫妻正走在往南的路上,从言语中可以得知,他们准备去靠近宋朝边境的地方,去找一块耕地、过安稳的日子。
画面再变,是宋人的使节、带着又一年的岁币来到了耶律皇族面前。
双方办宴,宾主尽欢。
安定、祥和。
完全看不出上一节课时候、从李晓诗言语中听出来的残忍和杀伐,辽人、辽国,上上下下全部——似乎都变得温顺和蔼了起来。
李晓诗小声喊了句“暂停”,然后把所有定格了的画面都放在了一起,整齐地排在了她身后。
她收起小马扎,指着那些画面,提问:“大家从中看到什么了呀?”
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一只已经肥胖到飞不起的海东青,和一头饥肠辘辘、早已经开始在磨爪子、眼冒青光的恶狼。
那曾经被压迫着奴役着被当做温顺地狗一般肆意凌.辱的邻居,已然从严酷的环境中完成蜕变、正俯身弓腰低吼,随时等待着脚踏风雪而出、给予自己曾经的奴役者致命一击。
它有着从重重险境中磨出来的最锋利的爪,和最尖利的牙。
而且它也看出来了,看出来了曾经看似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现如今是怎么样一副“虚有图表”。
——那是只已经忘记了自然天险的海东青,那是一只被喂养得肥美流油的鸽子。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李晓诗上节课总结性的话语竟然全部是真实。
不行的,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赵匡胤皱眉。
他看着小天幕上象征着两个势力当下现状的画面,心中沉甸甸的。
宋辽和平了百余年,甚至可以说辽已经对宋没有威胁了。
——可以看得出,他们很享受这样每年白拿钱的日子,而且只要澶渊之盟还在生效,他们肯定不会愿意主动打宋。毕竟过过好日子,没谁愿意再去过苦日子。
说实话,这样的一种情况,大宋其实可以当做是养了个北方的屏障,有辽在,其他的势力才不至于打下来。
虽然这是一颗对双方都不好的定时炸弹,会让双方的军事实力都下降……但事已至此,一时要改肯定是不好改的,除非是来个秦皇汉武唐宗那样的皇帝。
而且澶渊之盟已经定了,还已经过去了百余年,那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