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珰
李世民神色和缓:“不妨事,想说就说与她吧。”
房玄龄谢了一声,这才跟李晓诗沟通。
李晓诗正准备说起这一课的最后一部分,却见一直都是零零碎碎感慨内容的弹幕突然开始有长长的言论出现。
她眼睛一亮,知道这是补充知识的机会来了。
于是很顺从地就道:“课本上前两部分的内容已经讲完,接下来有一位唐朝的观众做了些补充,我来说给大家听一听。”
屏幕上,房玄龄被系统翻译过的发言安安静静躺在李晓诗面前。
她念道:“……西晋最大问题的祸根,追根溯源要从司马懿的儿子说起。”
司马懿的儿子?
可是晋朝开国皇帝才是司马懿的孙子呀,不是从司马炎的无能说,反而要从司马懿的儿子……嗯,司马昭说起?
“司马懿的长子是司马师,司马懿死后,司马家的一切理应由长子继承,所以当时家族的一切事务都是司马师掌管的、包括魏国的军政大权。司马师自小名声就很好,少有美誉,风采过人,被称为有雄才大略之人。而这一切在魏国的政事上都能看得出来。他接手重任后,朝廷上下秩序井然。”
“但司马师有一个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他没有儿子。作为一族长子、怎能没有后继之人?于是在司马懿还活着的时候,就将另一个儿子、也就是司马昭的儿子过继给了司马师,来为司马师继承香火。”
听到这里,司马炎的脸上有几分不甚明显的扭曲,然而他一忍再忍,还是把那股郁愤咽了下去。
天幕提起他死后会有八王之乱、批判大晋的种种不好,他都可以理智对待,但唯独这件事、唯独这件事,唯独这个人——
“这个被过继过来的孩子就是日后的齐王,也是司马懿非常器重的一个孙子,叫做司马攸。”
“司马攸年幼时就很聪慧,熟读经史,在祖父和父辈的庇护下成长得一帆风顺。司马懿对他的培养也完全是按照皇帝继承人的模板来培养的,司马攸成长为一位清和平允、亲贤好施,美名远传的人。更是成为了当时的楷模,风头一度盖过了亲哥哥司马炎。”
“司马攸成为了司马师的嗣子,如果司马师以后成为皇帝,那司马攸自然就是下一任君主,他这样一位堪称端方的人,自小学习的也不是阴谋归算之计,而是治经博书,他若成为皇帝,未必会是一位混沌之君。但很不幸运,司马师很快也病故了,当时司马家并未起势。”
“司马攸年纪尚小,即便名声和能力都很好,也撑不起家族的宏大目标,于是司马师的弟弟、司马攸的亲生父亲,就暂时代替大哥接过了司马家的重担。”
“后来司马昭成功让天下之人都知道了魏帝那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司马昭的心腹却都被司马炎笼络了过去,一直以来支持爱护司马攸的司马懿和司马师都已经去世,他又是个温和之人、看重礼教法度,在这等境地中,他无法违背本心做出什么为自己谋算的事。”
“司马昭曾以魏文帝曹丕和曹植的事情告诫过司马炎,不愿让他有朝一日伤害自己的手足。司马昭的妻子、司马炎司马攸的母亲也曾忧心不已,认为司马炎恐怕无法容忍弟弟,她十分担忧司马炎会害了司马攸性命,直到临终前还在告诫司马炎。”
“晋朝建立后,司马炎即位。无论皇位是从曹魏那里夺来、还是从司马家长房一脉得来,这都有些得位不正的意思,所以司马炎即便没有忘记父母的话,对司马攸也一直都是很忌惮的。”
“但司马攸为人和善,一心为国。在分封制重启后,各诸侯王封地内的官员都是自己任命的,司马攸却依然让朝廷任命;司马攸也拒绝收受朝廷的钱财支援,坚持靠封地就可以养活自己,不愿白拿中央的;每有天灾,司马攸便都会下令为封地内的百姓减轻赋税,还会赈灾赊贷。”
越念李晓诗越惊讶,这里竟然还有这么个人呢?
而且听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个很好的人啊,不说能不能当个好皇帝,但最起码作为一个诸侯王,他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百姓,都已经远远超过其他人了。
还会减轻赋税……说实话,看晋朝的东西久了,她甚至觉得会给百姓减税就是件很了不得的事了。
更别说这司马攸还会赈灾安民了,这样一比,其实他更适合做结束乱世后整治国家与民休息的皇帝吧?
最起码比那个“何不食肉糜”要好吧?
“就连后边的汉赵皇帝刘渊,司马攸也早早看出了他的不安于室,曾向司马炎进言过,奈何未被重视。”
刘备:?
汉赵是什么汉……
“司马炎的下一任继承人是司马衷,是个呆傻之儿,许多大臣都曾上书让司马炎更换一个继承人,换其他的儿子。但或许是自身‘得位不正’让他心有不甘,他始终不愿意。”
这其实很好理解。
司马炎的嫡长是智商有缺,但如果可以不立嫡长、立贤,那当初司马攸贤名远传,司马昭是否该把位置给司马攸?
现在司马攸贤名更甚,他又是不是该把位置还给司马攸、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是为了安自己的心还是把立长不立贤个坐实,司马炎都是不肯换继承人的。
“随着司马攸民心越盛,在军中的口碑也日益壮大,司马炎对他的猜忌到达了顶峰。他听从了奸臣之见,下令让司马攸尽快赶回封地,远离中央;但司马攸见到了幼主司马衷的痴笨,本决心要做辅政大臣,为大晋的将来尽心,谁知却要被赶走,他自然是不愿的。”
“朝中大臣们也有许多对此表示抗议,就连当初和司马炎很有交情、甚至是司马炎死忠的人都站出来反对了司马炎的决定,因为无论如何,司马炎既然不肯换继承人,那司马攸都是最适合辅政的人。哪怕不是为了私、只为了晋朝,也不能这样做。”
“可司马炎一意孤行,把朝堂上下反对的声音清扫一空,连自己的亲信也都发落了。”
“司马攸郁愤难平,生了一场重病。他向司马炎请求,自愿去为亡母守灵,但不被允许。司马攸病重难行,而司马炎的诏书再次送到,命他即刻上路。”
“于是司马攸只得收拾打点好自己,强撑着病体觐见司马炎请辞。”
“后来,他吐血而亡,年三十六。”
“而随后司马炎去世,他一意孤行立下的痴傻太子、精挑细选为太子选好的皇后、以及清洗了一干死忠后剩下唯二能用辅政大臣,一手带来了八王之乱、造就了西晋王朝的灭亡。”
所以,西晋真的是一开始就没有救吗?
或许有救,或许没救,这都是说不准的。
——司马家得位容易吗?
不容易。
魏国坐大离不开东征西讨,司马懿远征辽东,抵御诸葛亮北伐,为曹魏立下无数功劳;前后送走了曹操曹丕曹睿等几代皇帝,无论是壮年还是幼年登基,天下都需要他们去一起打拼、去守护;而魏国后期朝堂势力纷杂,司马氏又为了谋位要为了皇帝去一一拔除这些钉子,消弭这些隐患。
祖孙三代的隐忍和谋划,岂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容易可以概括的?
——司马家得位不容易吗?
容易。
曹魏发家、从曹操带领一帮弟兄们起,一路颠沛征伐,收文士揽将才,为了兴复汉室死去了多少英才,为了大业又死去了多少弟兄,父子日以夜继的积累、上下无数英魂的牺牲,才换来曹魏的立足,换来了一切的基石。
而司马家仅仅作为为这基石添砖加瓦、并在这一切基础上加以修缮与完善的人,又岂能说是不容易?
天下纷扰,权力之争,本就不是简单的是与否、对与错能够概括的。
只要能得到天下、并善待天下,那自有百姓来为你正名。
可司马家的问题在哪里?
可能真的是猜疑阴谋久了,那刻在骨子里多疑让司马炎这个与上两代一脉相承的继承人彻底陷入了牛角尖。
而这个阴谋家环境中成长出的、被阴谋家以精心呵护培养出的,或许可以算得上唯一一个不染阴谋的、清和平允的、有“正统”之风的继承人,却因为命运的无常,与为他准备的位置失之交臂。
但命运就是命运,在尚且还算是有能力的人接连去世后,这个家族之中剩下的,就只有愚蠢又无能、鼠目寸光残忍诡谲,野心比能力大的废物们罢了。
并非天命难违,只是司马家的气运或许在他们成功拿下皇位后就已经彻底消耗殆尽了。
司马攸这个在后世史书中堪称完美的亲王,最终也只不过是给西晋这个充满悲情/色彩的朝代多添了一笔“薛定谔的未来”的可能罢了。
每每众人回想起那个混乱的年代、那林立的政权、那惨不忍睹的一切,或许会忍不住设想一下——如果司马炎把位置给了司马攸、或者司马昭把位置给了司马攸、再或者司马师没有死那么早,那还会不会有之后的纷乱。
也仅此而已。
酿成这一切惨剧的,始终都是司马家的那些王。
司马家注定要随这发烂了的大晋一并长留青史、以负面的姿态,高挂耻辱柱,与那些残暴不仁的“胡”一起,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万万千千百姓赎罪。
第64章 第六十四课 大汉正统在……
念完房玄龄的科普补充, 李晓诗缓了好一会儿。
更高深更深层的东西她现在也体会不到,但这不影响一时有点心情复杂。
向为自己传授知识的房玄龄道谢, 李晓诗晃晃脑袋,把关于乱成一团的司马家族的相关事情甩到一边,她看向课本后一页,来到了下个部分。
“咳……八王之乱我们已经讲完结束,那么接下来就是这节课的最后一部分了,就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内迁。”
她道:“虽然我国一直是以中原为主体,大多数政权的建立都是在中原地带,但在北方,有着广袤无垠的大草原,这些草原养育了许许多多的北方游牧民族——这些游牧民族在水草丰茂的草原上以畜牧为生, 养牛、马、羊等动物过活。”
“像是‘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就是在描述他们。不过对于他们的生活习性,古代封建王朝中的大家应该更熟悉的都是他们为中原带来的麻烦。”
这点不是课本上的内容, 但李晓诗觉得她能想到的, 肯定更多人都能想到,于是也不憋着, 说起了自己的看法:“就比如说匈奴吧,就是这些游牧民族中很有名的一支, 在华夏古代史上也留下过很多痕迹。从秦朝开始、一直到西汉时期, 他们的名字都是伴随着主体政权一起出现的——秦始皇派人建的长城是为了抵御他们, 西汉初期的纳贡和亲也是为了安抚他们,汉武帝的北击也是打的他们,可以说匈奴这个名字就是和秦汉绑定出现的,是秦汉历史上一笔擦不掉的颜色。”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西汉的这些皇帝们也不由默然。
毕竟这确实无可辩驳。
不管他们内心对这个民族有多么深恶痛绝, 这些人都确实已经和西汉绑在了一起,基本上提到西汉总要说起这些人。
虽然厌恶,但也无可奈何。
李晓诗这才又回归到课题相关:“直到东汉时期,这些匈奴一半西迁、一半归降汉朝,成为了中原皇朝的一部分。当时的一个单于,呼韩邪单于,还觐见了汉朝的皇帝,受到了很高的礼遇。”
“那么既然归附了汉朝,他们自然就也得到了一些好处,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他们拥有了比原先的居住地要好很多的汉朝土地居住生活,汉朝允许他们往边境处迁移。”
“草原游牧民族,一般都是追逐水而迁徙生活的。如果是年岁够好,那么他们可以衣食无忧,但如果运道不好,他们可能就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这也才是为什么北方的这些游牧民族总爱来中原骚扰和劫掠的原因。”
不止汉朝,其后许许多多总有来自胡人边境入侵困扰的朝代听到这里都十分无奈。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家的根就在这里,家大业大,也没法挪窝,那小偷来偷了抢了就跑,抓也抓不住,防也总有疏漏,真的很没办法啊。
“所以他们得到了土地,在东汉时期这些匈奴人就有了内迁的势头。而到了东汉末年、各地的军阀都会用这些骁勇悍战的少数民族军队士兵,魏晋时期就更多。当时生活在西北的氐族、羌族等人就从西向东迁入了陕西关中、嗯……陕西,按照我们现在的位置划分的话,长安咸阳都是陕西的;匈奴族和羯族从北向南迁入了陕西一带;鲜卑族分成了两部分,主要是到了辽宁和陕西及河套地区。”
怕自己说不清,李晓诗干脆把课本上的“西晋内迁少数民族分布图”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
她道:“而这种迁徙的势头,晋朝时候更是到达了一个高峰。西晋时,陕西山西的少数民族已经占了当地人口的一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晓诗受年龄限制政治嗅觉并不是多么敏感,但听她直播的那些观众里有多少人精?
不说晋之后那些轻轻松松就能猜出这个所谓的“内迁”对应的是什么时期什么时间的人,就只说西晋之前,秦汉三国这些人,又有哪个是听不懂的?
秦。
自从丞相王绾辞职去颐养天年、李斯担任丞相一职以来,他就比过往更加低调了起来,除了必要时候,基本都是在埋头工作。
而眼下这种时候,一周一度的“天幕直播”,那当然是“必要”的,他当然要陪在陛下身边一起。
刚才陛下去锻炼,他们其余人就在殿里老老实实看天幕,听到这里,李斯回忆着方才看到的地图,面露沉重:“内迁……咸阳和长安在陕西,虽然不再是晋的都城,但此处距洛阳也并不远,‘少数民族’的‘迁徙’已经迁到了这种地方,还占了一般人数要更多……”
那岂不就相当于是已经包围了他们的都城洛阳么。
蒙毅也道:“天幕只说‘汉朝赏赐匈奴边境土地’,却并没有说三国西晋也赏赐……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内迁’和恩惠。”
什么样的“恩惠”能给外族人惠到这种程度?
能惠到把离都城这么近的地方都给出去、那和把自己的命门送到对方的马蹄下有什么区别?
刚刚那张图,洛阳旁边可都是匈奴和羯还有氐,甚至连羌的势力也伸了过去,除了鲜卑还距离尚远,其他四个民族都已经卡在了洛阳的边上。
这个所谓的“内迁”,真的只是普通的内迁吗?
西晋人大方、炫富,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