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iang
谢盈权当没听见,越走越远了,将他抛在了原地。
谢均摩挲了下拇指,转头对谢荣道:“去,找找看秦三姑娘人在哪儿。便是翻遍整个京郊……”说着,他的眸光略暗,“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看谢荣领命去了,谢均久久坐在原地,不言不语。
——那丫头,就这么希望自己娶别人?
***
秦檀离开燕王妃的踏青宴后,便随意找了块无人的地儿站着。
如今春景初开,京郊的景色一片生机蓬勃,葱嫩的绿意漫山遍野,枝上新抽的花苞亦是可怜可爱。偶尔几只春燕,叽喳呢喃着飞过,愈显得春色动人。
“小姐,既然是花朝节,不如您也在树枝上挂些五色福纸吧!”青桑递上早就备下的福纸,道,“奴婢常听旁人说,若是姑娘家在花朝节赏红贴纸,再去花神庙烧一炷香,便能得花神娘娘的庇佑,色如春花,常开不败呢!”
秦檀接过五色福纸,叹道:“二月的花神乃是杨玉环,她本是马嵬坡下死的薄命红颜,又如何保佑百花常开不败呢?”
虽这样说着,她还是照着青桑所说的去做了,以讨个吉利彩头。只不过,她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分郁郁从何而起。
就在此时,秦檀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嗓音。
“檀儿,我委托你想想办法,这就是你想出的法子?——让我早日娶妻,一了百了。”
听见这嗓音,正系着绸绳的秦檀不由手指一抖,那张五色的福纸便飘扬着落到地上,翻了个面,但见上头写着的乃是“海棠”二字。
秦檀不侧头,只淡淡答道:“相爷已近而立,确实该娶妻生子了。秦檀所有,何错之有?”
谢均从林间步出,清隽的身影如携月带云,风雅无双。他走近秦檀一步,微低了嗓音,问道:“檀儿,你若当真这么希望我娶旁人,何必收下我的胭脂?”
红莲、谢荣几个闻言,分分一惊,知道接下来是主子的事,连忙退了下去,不敢冲撞。
秦檀弯腰捡起福纸,道:“我不知那胭脂是相爷送的,这才收下了。”
谢均凝视着她的面容,问道:“当真?”
秦檀点头,从容答:“当真。”
二月的风和煦微温,吹得秦檀乌发轻扬。她抬手理下耳边发丝,恰好见得谢均正久久望着自己,那眼神直截得很,烫得她心里一跳。
“我不信。”谢均展露了笑容,很是游刃有余的模样,“檀儿,我看人可从未有过差错。”
“那便让檀儿,来做这个差错。”秦檀垂了眼眸,说的话严丝合缝,不留分毫破绽。
“你想做我看错的第一人?”谢均唇边笑意愈深,他更近前一步,眼眸微阖,在她耳畔轻声说话。那嗓音温和风雅,如微风拂面,说的是:“那且让均……”
秦檀尚且未解其意,下一瞬,便只见男子温润如玉面容近在眼前。一样柔软温存之物,轻轻附着于她嘴唇上,如一瓣羽毛搔弄着她的唇角。
旋即,谢均的眼眸中便漾开了温柔笑意。
“那且让均,试上一试。”
第43章 情敌见面
男子的面庞近在咫尺, 她能清晰地瞧见他细长的眼睫, 轻缓落下, 似在眼帘下泼出一道浅浅影子。瞳眸生光, 映照出她愕然面容轮廓, 亦倒映出天光云影。
温柔的气息在唇上辗转, 不知何时才会罢休。
不自觉的, 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腰肢一酥,几要靠到身后的树上了。
如此下去,可不行——
秦檀猛然推开了谢均。
她用力地拿手背擦擦嘴唇, 微怒道:“谢均!你做什么?”
反复摩擦之下,嘴唇几乎要破了皮,秦檀才停手。她一副恼恨的样子, 目光却四处乱撞着, 避而不敢看谢均。
“檀儿生气了吗?”谢均微侧头,言语里带着分惑意。
“如何不生气?”秦檀很来气, 声音不由冷了许多, “谢均, 我还道你是个君子, 未料到你也是个满心龌龊的小人!强占良家妇人这等行径, 也是堂堂大楚宰辅该做的事?”
谢均友善提醒道:“檀儿, 你与贺桢已经和离了。如今,你不再是贺家妇。”
秦檀微怔,咬牙切齿道:“那又如何!我一时半会儿忘记了而已!你这个小人, 离我远一些!”
谢均舒展了眉宇, 露出思忖神色:“可我却觉得,檀儿倒也不讨厌。方才你望着我的模样,着实是难得的乖巧。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毫无爪牙的样子。”
“……你!”
不知为何,秦檀从脖颈到面颊俱是红了一大片。她撇过头,心底俱是烦恼,如一把火乱七八糟地烧着。
方才谢均碰她时,她确实是……并不讨厌。
不仅如此,还察觉到心跳砰砰,直如野鹿穿林一般。
可她越是这般清晰地察觉到身子的悸动,在面上便越是羞恼。
“你闭嘴!”秦檀真的恼了,也顾不得面前这人如何权势滔天、如何在皇上面前得脸,她竟直接地抛却了礼节敬称,对谢均直呼其名,“谢均,你、你离我远点!我不想再见到你!听见了吗?”
说罢,秦檀狠狠掉头。
她正在气头上,自然是走的急,顾不得看周遭。情急之下,她险些撞上一条树枝。只听得“嗤啦”一声,原是有一条低矮的枝丫刮过了她的衣衫,在肩上大刺刺划开了一道口子。
春衫本就单薄,这一划下去,秦檀的内外衣衫俱是开了口,袒露出肩上几寸香雪似的肌肤来。她急急忙忙捂住自己的肩,有些懊恼。
她今日出来的急,未带备用衣衫。这外头人山人海的,那些赏花的、踏青的,男男女女满山都是,自己要如何出去?若是让别的男子看到了自己的肩,那就大事不妙了。
她正烦恼着,忽而间,一间轻飘飘的青灰色披风落到了自己肩上,罩住了损漏之处。
秦檀微愣,低头一看,发现这条披风乃是谢均的。
这披风上,似乎还残留着男子的余温,似和煦暖阳。
她身后的谢均掸掸袖口,笑道:“这样,你便可以照常出去了,不怕有人瞧见你的肌肤。”
秦檀:“……相爷,你将这件披风披在我身上,不出半日,必然满京皆是你我的流言。如此一来,我更出不了这京郊了!”
谢均做纯然迷惑状:“满京皆是你我二人流言?如此,不好么?”
秦檀:……
这家伙,定是故意的!
“檀儿,莫生气,莫生气。我还有个法子,你且听听。”眼看秦檀的面色又要转阴,谢均笑起来,道,“我的马车就在后头,你坐在我的马车里出山去;这样,便连你这个人都瞧不见了。”
秦檀沉思一了会儿。
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主意。
“那就姑且坐你的马车吧。”秦檀拢了拢披风,对谢均傲然道,“每每你这么好心,我便总觉得你别有所图。”
谢均道:“确实别有所图,我不想檀儿的肌肤,被其他男子瞧了去。”
秦檀:……
谢均领着秦檀主仆朝自己的马车走去,车夫搭了小脚凳,丫鬟扶着秦檀,慢慢爬上了马车,弯腰钻入车厢中。
女子嫩妃色的群裾一曳,没入车厢中;帘下留一缕绣了金线的旖旎衣摆,透着分说不清的香艳气息。
“将衣角藏好了。”谢均瞧着那缕衣角,颇有些不顺,便弯腰亲自拾起那缕衣角,向车厢中一递。姿势之间,竟颇有几分娴熟。
一旁的谢荣看得冷汗滴答:相爷伺候起人来,原是这般光景?真是吓煞人了!
恰此时,几人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略带惑意的唤声:“……檀儿?相爷?”
谢均半登在脚踏上,回眸一看,便见得不远处的树枝下,立着白衣素衫的贺桢。他穿的朴素,眉眼如冰似玉,本该是清俊如雪的气质,此刻却因为表情的怔然而显得有些残缺了。
贺桢紧紧盯着车帘下的那方裙摆,喃喃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均好整以暇,笑道:“原来是贺朝议。贺朝议可也是出来踏青的?听闻前些时日,长公主亲自取消了与贺朝议的婚约,此真为一桩憾事也。不过,待贺朝议他日再娶得美娇娘,我必然去讨杯喜酒吃。”
贺桢听着谢均的话,心底似被剪子扎了一下又一下。他紧紧地望着车厢,艰难道:“相爷,敢问车厢里坐着的那位女子,可是我的妻……可是秦家的三小姐?”
谢均闻言,神色淡了下来。
他垂落衣袖,负手而立,神色淡而温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贺桢的表情略略严肃了些:“若真是檀儿,我便要问问相爷——你二人非亲非故,你为何将她一介未婚女子藏于马车之上!”
他喊得大声,眉目中俱是肃意,一双眼炯炯盯着谢均,几要在谢均脸上剜出个洞来。
“‘檀儿’?”谢均却答得不疾不徐,做出思忖状来,“贺朝议,你与秦三小姐非亲非故,为何喊她小名?这可是有些不妥呀。”
“非亲非故?!”贺桢脖颈间的青筋暴起,“我乃是她,我是她……”
“嗯?”谢均微扬唇角,眸中一寸淡淡笑意,“贺朝议,你是秦三小姐的…什么人?”
“……我……”贺桢的唇开了又合,终究是没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夫君”来。最终,他只得露出衰颓神色,道,“秦三小姐,曾是我的妻子。如今我二人已和离了。”
贺桢这一衰颓,便好似老了七八岁,清俊风华也消减不少。
谢均散漫点头,慢条斯理道:“原是已和离了。既然已经和离,那便是毫无关系了。毫无关系者,何必问及三小姐?”
贺桢眸中带出一丝不甘来:“我曾是她夫君,这又如何落得‘毫无干系’一词?相爷真是说笑了。”
“哦?我说错了?”谢均眉心蹙起一道浅浅川字,疑道,“贺桢,旁人都道,你是碰上了迎娶长公主的大运,这才和了离。可那和离真正的原因,料定你心头定然清楚。你以为,秦三小姐还愿意与你……有所牵扯?”
末了的话,带着一缕淡嘲,似笑又非笑,飘散于风中。
贺桢听着,面色瞬间变得难堪。再抬头看谢均——他虽不怒不冷,笑如春风,只随意地站在那处,可偏生却叫人觉得威慑过人,直想退后低首。
他为何放秦檀和离?
那自然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自知此生再无脸面面对秦檀。
“相爷,可是……”贺桢仍有不甘。
“贺朝议,”谢均忽而道,“你为下官,我为宰辅。你见了我,竟是不行礼的?”
听谢均这么一说,贺桢陡然忆起,面前这男子是如何的权势滔天。方才谢均言笑温柔了些,险些叫他记不得这些事了。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一身冷汗。
“规矩”二字压下来,便皇天都要厚重。便是这男子与秦檀有万般纠葛,他贺桢也得强笑着咬牙和着黄莲吞了,不得有异议。
“下官……见过谢大人。”贺桢咬咬牙,行了礼,“扰了谢大人踏青的兴致,实乃无心之过,还望大人见谅。”
没错,他贺桢在谢均面前,从来都只有低头的份。
谢均眸光淡淡一转,道:“虽是扰了我的兴致,但也不算什么大过。我只要你做一件事,日后,莫要再惦记着秦三小姐。”他微阖眼,居高临下看谢均,“她已与你毫无关系了。”
见贺桢如遭雷劈的姿态,谢均满意了,对车夫道:“走罢。”
车轮子刚轱辘转动起来的时候,秦檀半打起车帘,打着呵欠探出头来:“谢均,从方才起就听见你叽叽咕咕的,你在同谁讲话?”
她披着谢均的披风,眉目惊艳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