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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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嘈杂喧闹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到了夜里,丽景宫上了灯,恪妃靠窗坐着,一边逗弄敬宜,一边听宫女宝珠说话。
“娘娘,奴婢打听过了。今日生辰宴结束后,二殿下便去回禀了皇上,说是想去皇后的宫里住着。”宝珠一脸惋惜,道,“皇上正在烦心着长公主的身子,懒得管这些事,立时便应下了。现下这个时辰,二殿下的东西都快搬完了!”
恪妃倒吸一口冷气,道:“本宫就知道,皇后一直在打二皇子的主意!只是从前太后怎么也不肯松口放人,这一回,怎么就答应了?”
“今儿个长公主犯了心疾晕倒,太后哪有空管二殿下的事呀?”宝珠满面痛惜。
恪妃不高兴了,怒瞪站在一旁的秦檀,斥道:“叫你多跟二殿下走动走动,怎么如今,二殿下反倒和凤仪宫的要好?本宫养你何用?!”说罢,便“嘁”了一声,露出嫌弃眼神。
秦檀有些无言。
这事儿说来,倒也是她阳奉阴违了。她入宫之后就忙着探查母亲之死的真相,与二殿下虽有走动,却没怎么夸恪妃。如今二殿下去了殷皇后那里,也是常理。
……但假若,她真的想帮恪妃争夺二殿下的抚养权,那对上的对手,就是帮殷家争夺抚养权的谢均了。
她怎么可能斗得过谢均呀!
反正横竖都是争不过来的,还是别想这档子事了。
宝珠劝恪妃道:“娘娘莫气坏了身子,您还年轻,又得宠爱,来日方长,未必不能一举诞下皇子。到时候,您这儿是亲生的皇子,凤仪宫那儿是过继的皇子,您还不是赢了?”
恪妃的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宝珠这么一哄,恪妃又眉开眼笑起来。“成了,别说这档子事了。芳姑姑,宝珠,你们去清点一下各宫给敬宜送来的礼物。”一转眼,她看到了侍立在一旁的秦檀,嫌弃道,“至于你么,赶紧下去吧,本宫看到你就烦心!”
秦檀应了,便退了下去。
她出了恪妃的宫殿,面前便有一个小宫女行来,道:“女佐,二殿下要奴婢捎话来,说是有事儿要和您说呢。”
秦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遵照那宫女所说,到了丽景宫外,过见得小小的二皇子正徘徊在黑夜里。
“微臣向二殿下道喜了。”秦檀一蹲礼,道,“听闻二殿下要去凤仪宫了。皇后娘娘为人仁厚,必将细心待您。日后,您定是前途无量。”
“哎,女佐,哪里的话,是我向你道喜才是呀!”二皇子嘟囔道,“虽白天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武安姑姑还被气倒了。但你与宰辅大人订了亲,总归是一桩好事。”
提到武安长公主,秦檀便略有些不适:“二殿下……怪罪微臣吗?微臣令长公主心疾发作。”
“不怪罪。”二皇子摇摇头,“武安姑姑私自处刑的人,确实是有些多了。宰辅大人常与我说,不可因私仇而枉决生杀,当以天下性命为重。武安姑姑今日那样对你,倒是令皇家蒙羞了。”
见二皇子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心思,秦檀很是诧异。
想来,谢均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吧。
“二殿下不怪罪微臣,是微臣之幸。”秦檀道,“今日二殿下前来,可是宰辅大人有话要说?”
“女佐,您还喊‘宰辅大人’呐?”二皇子道,“不改口吗?”
“改……口?”秦檀微惑,“……改什么口?”
二皇子微微挤眉弄眼,道:“女佐,你跟我学。”
秦檀:“嗯……微臣遵命……”
“跟我一起念!”二皇子咳了咳,中气十足道:“谢——郎——!谢郎!”
秦檀:……
这都是谁教的!
第64章 出宫之日
二皇子来看过秦檀后, 很快便走了。
他倒没什么大事, 不过是孩子心性, 得知自己敬仰之人订了亲, 心里欢喜, 前来道贺。
待二皇子离开后, 秦檀便回了听雨斋。
这一日吵吵闹闹, 她的心底颇有些疲倦。可待梳洗罢了,挨到枕上,却又辗转难眠。夏夜之初的虫鸣声, 只有微弱地那么几声,可却偏能让她觉得烦躁已极。
没能令武安长公主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实在是可惜了。
秦檀又在枕上翻了个身, 满心都是繁杂。她听着外头时响时轻的虫叫, 便这样翻来覆去了大半夜。也不知是几更天的锣声在宫道上敲过了,她才勉强入睡。
一夜无梦。
***
朝露宫。
武安长公主终于从沉眠中苏醒。
她孱弱的面色一片苍白, 略略睁开的眼睛, 无精打采的。
松雪在床边守了一夜, 早已精神不济、满眼血丝。看到长公主醒了, 原本困倦已极的她立刻喜极而泣, 道:“快!快!长公主殿下醒了!”
早就在外伺候的太医们, 纷纷入殿诊视。因不用掉脑袋了,老大夫们个个都舒了一口气。
长公主不声不响地歪在枕上,如被抽了魂的木偶似的。松雪见状, 重重哀叹一声, 道:“长公主殿下,您方才醒来,还是养好身子要紧,万万不可神思过虑啊。”
武安长公主虚弱地抬起眼帘,道:“松雪,本公主做了一个梦。”
“长公主殿下……”
“本公主梦到,均哥与那个秦氏贱人订了亲。”她喃喃道,“所幸,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
长公主重复一阵子后,见一旁的松雪面露不忍,她的表情登时僵住了。“……不是梦?”长公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倏然坐了起来,旋即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竟不是个梦吗?!”
松雪的眼底有了泪意:“长公主殿下,您别想这些烦心事儿了,还是保重自身要紧呐!”
武安长公主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不!”
她淌下眼泪来,满面灰白。
“本公主……绝不会让那姓秦的贱人好过!”
均哥是她的。
均哥是她的夫君……
会是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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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未到,恪妃就命人来传秦檀。
“秦女佐,您快去娘娘那儿吧!皇上来了,说是要见见您,和您说话呢。”芳姑姑满面担忧,道,“您去了娘娘那儿,可万万记得乖顺些。娘娘听闻皇上是来找你的,气了好一会儿了呢!”
秦檀有些诧异,但皇命在上,不可违背,她也只能老实地收拾一下,去了恪妃的主殿。
恪妃正在门口踱步,瞧见秦檀来了,她便投来一道锋锐的目光,恶狠狠道:“秦檀,你可小心着点儿!本宫都替你谋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你若是再不知足,在皇上面前做出不合适的事来,小心本宫扒了你的皮!”
她这话,自然是警告秦檀莫要勾引李源宏,分走她的宠爱。
秦檀失笑,道:“微臣明白。”
她几步上前,推开了主殿的门。嘎吱一声响,门扇移开,光线漏入,露出李源宏临窗而站的身影。他今日穿了身明黄地卷云纹的袍子,腰佩双绶,指尖挂了川十八子的佛珠。没了冬日春初的厚厚衣裳,他的身形显得格外瘦削淡薄些。
“微臣见过皇上。”秦檀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你来了。免礼。”李源宏侧身,撩了衣摆坐下,道,“秦檀,朕今日来,只是想与你说一件事。朕决定,……让你辞了这女学士的官职,出宫归家去吧。”
闻言,秦檀惊愕地抬了头。
——让她出宫?
李源宏竟肯让她出宫?
这位天子,性子孤傲偏执、乖戾又唯我独尊,他看中秦檀美色,一直不肯放手。如今,他竟然愿意放秦檀出宫?
李源宏见她露出愕然之色,嗤笑了一声,道:“朕左思右想,知道你留在宫中,必然会招来母后与武安的不满。为保你性命无忧,朕也只能送你出宫了。至少在宫外,均哥能护你周全。”
他这番话说的,秦檀更是惊诧了。
这……这是李源宏?
那个乖僻狠辣的李源宏?他竟也学会了替旁人考量了?
李源宏见她那压抑不住的惊诧之色,又想到自己那道来不及念出口的圣旨,心底略有苦意。
原来,在秦檀的眼里,他是绝不可能如此大方慷慨的。这些对于武安长公主和谢均来说如此寻常的宠爱,在旁人眼里,都是绝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朕,”他拨弄了一下手串,俊瘦的面颊略斜,黯淡的瞳眸里如有一团灰云,“可以送你风光出嫁。谢家乃是高门,你若是不准备的妥当一些,难免惹人闲言碎语。朕可以帮你。”
秦檀心底更是惊异,但她却答:“承蒙皇上抬爱,微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李源宏勾起了没有温度的笑容,“左右你都做了这么多欺君罔上的大事了。你是天下唯一一个,拒绝了朕两次的人。前一次,是为了那个贺家的白身;后一次,是为了朕视若兄长的伴读。朕……可真是丢人呐。”
秦檀不敢答话,在心里道:她还做过更欺君罔上的事,幸好李源宏都不知情。
“朕替你发嫁,但是,朕有一个要求。”李源宏道,“只要你答应这个要求,荣华富贵、满门青云,随便你挑。你想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皇上……”秦檀犹自疑惑着。
“朕只要你,不要再追查武安的事。”李源宏蹙眉,慢声道,“她是朕唯一的妹妹,秦檀,你放过武安。这亦是保全了你自己。”
秦檀听着,手指悄悄地蜷了起来。
放过武安长公主——?!
因为她是李源宏唯一的妹妹?!
如果放过了武安长公主……
那么,谁来放过母亲,那可是她唯一的母亲啊!
下一瞬,她的面孔就冷了下来。她恭敬地一拜,道:“皇上,微臣自知力量渺小,本不该以卵击石,做无谓之事。但武安长公主迁怒旁人、滥杀无辜,微臣……”
她抬起头,盯视着面前这位主掌天下生杀大权的男子。
她知道,自己在宫宴上的激将法,已是彻底暴露了她的意图。武安长公主也好,李源宏也好,贾太后也好,都已清除知悉她想要做什么。等待她的,只有贾太后母女疯狂的杀人灭口。
既然如此,倒不如迎难而上,震慑这群皇族!
“微臣,定不会袖手旁观。”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若是他日有人夺走了武安长公主的性命,您也定如微臣一般,不肯善罢甘休。”
李源宏的瞳孔陡然缩紧。
“啪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