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九
“霍五哥放心,我打听清楚了,薛家的事情到不了台面上来,别说是薛彪儿女,就是薛彪本人,衙门也不会发通缉,不会牵连到旁人身上。”贾源恳切道:“嫂子在病中,多思多想,不好违了她的意,等大哥好些,让大哥宽解她。我大哥最是重诺,这门亲事不会变,只暂时将薛家侄女托给五哥看顾一段日子。”
霍五皱眉道:“那是我的表侄女,你们不方便照看,我接来也是应当,可眼下这一院子的青壮,委实不方便啊!”
贾源闻言一愣,失笑道:“这点倒是无碍,薛家侄女年方六岁,还不到男女有别的年岁。”
霍五没有再拒绝,却不肯收下那庄票,不过也提了父子两人即将远行之事。霍家能接下薛金姐,可霍家留在金陵的老少往后也少不得贾家兄弟看顾一二。
贾源颇为意外,却也没有细问详情,带了几分心事离开。
薛金姐就此留在霍家,为了免得节外生枝,就依旧如同在贾家时隐了薛姓,只说是贾演之妻甄氏的侄女金姐儿,暂时托付给霍六婶看顾。
霍六婶是晓得甄氏小产的,并没有多想,乐呵呵的接手了金姐儿。
金姐儿与妞妞年龄相仿,是个安静懂事的小姑娘,不到半天两个孩子就混在一块,出入手拉手了。
被贾家的事情打了茬,霍五想起询问粮铺用工时,已经是两天后,牛大郎他们也打听了不少消息。
从半月前开始,粮铺就招人往四处运粮,却都是有去无回。
粮铺号称库存紧张,可实际上一直没有断货,反而有大宗的粮食售出。
不对头是肯定不对头了,就是不晓得到底是何缘故。
“常州有万山岭,里头有不少匪窝子!山下有铁矿,名义上是官营!”霍五低声说了猜测:“就是不晓得这铺子是往山里送,还是往山下送了。”
牛大郎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真是那样,这哪里是运粮,这是运人啊。
挣扎着活了下来,不管是成为山匪,还是成为矿奴,都不是他们所愿。
“这世道,做工也不安生了,可怎么活?”牛大郎皱眉,露出几分绝望。
牛二郎、牛清都是一个人吃饱了不饿,找到包吃的地方饿不死,牛大郎却要养活儿子,不免觉得艰难起来。
霍宝想起要补百户的贾源,建议道:“军中缺额多,如今正方便填补,要是找不到合适营生,你们就随贾二叔投军得了。”
在战场之上,官兵与反贼的角色本就可以随时更改。跟在贾源这个未来的国公爷手下,总比做苦力更安稳些。
众人齐齐望向霍宝。
霍豹眼睛发亮:“宝叔要投军?”
匪兵可恨,可真正的官兵也威风,真要披上那身官皮,对小老百姓也是一种保全。
霍宝摇头:“过两天,我同爹一道回曲阳探望舅舅!”
众人大惊,霍宝年岁不大,却是大家伙的主心骨,这一听他要走,大家都不安起来。
有资格劝阻霍五父子的霍大伯不开口,旁人便晓得这走是指定走了,少不得各有打算。
霍豹立时道:“五爷爷,宝叔,带我同大哥两个。要是遇到硬茬子,我还给宝叔掠阵!”
牛清也道:“霍五叔,宝兄弟,也算我一个!”
石头看看霍五父子,又看看祖父,低下头没有言语。
倒是牛大郎听进去霍宝之前的建议,决定带了兄弟投军。
等史二叔出了殡,史今也得了消息,知晓霍五父子即将北上,便悄悄带了史二婶过来给霍五父子践行。
那几张房契地契,都换成了好携带的金子,不仅没有压价,反而还在市价上加了三成。
霍五不肯占这个便宜。
史二婶便说了请托,请父子两人要是遇上史家兄妹,就看顾一二。
霍五答应了请托,也只接了市价那部分,请他们看顾留在金陵的霍大伯等人。
整整五百两金子,霍五私下里给了霍大伯五十两傍身,又与了霍六婶二十两,剩下四百三十两,则分成了两份,父子两人随身藏了。
贾源那里,则是还记得望江楼的“九九”席,特意在那里摆了一桌,宴请霍五父子。
几日前如丧家之犬,如今已经穿上簇新的武官服,是从六品的试百户,管辖一个百户,一百二十兵。刚投军的牛大郎兄弟两个,就在贾源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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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大喇喇进城,何曾不是给贾氏宗族看?
“北边一乱,金陵卫所也预备起来了。”贾源带了几分不舍道:“霍五哥的眼力,宝兄弟的力气,不进卫所可惜了。”
霍五之前并没有露出身手,可是凭着教导子弟的架势,就不是一般人。
霍五摆摆手:“小宝还小,我又耐不住拘束,可过不了军中日子。”
霍宝则是好奇千户所。
待晓得每个州府都有一个千户所,下辖十个百户所,金陵作为省府,有四个千户所,霍宝心中一动:“要是贾二叔能补千户就更好了,手下一千多号人手!在这位金陵地界也能说了算了!”
贾源摇头道:“千户是正五品,岂是那么好补的?又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别说我资历浅,就是史今在军中十来年,如今是从五品掌印,千户所二把手,想要补千户也要熬呢。”
“等到金陵乱了,说不得千户就出缺了。”霍宝低声道:“不管是史大叔,还是贾二叔,人手足了,不管情况如何,也能有说话的余地。”
贾源端着酒盅不吭声,死死地看着霍宝。
霍宝不肯再多嘴,只冲着一道牛肉羹使劲。
朝廷禁杀耕牛,这酒楼菜单上却常年有这牛肉羹,这酒楼的东家当不是寻常人。
贾源这个贾氏一族的弃子,作为金陵的地头蛇,交际倒是比想象中的广。
眼见霍宝爱吃牛肉,离开酒楼时,贾源就从厨房要了一条牛腿。
等回了小院,这一条牛腿,除了筋头与骨头熬汤,其他的牛肉就都炸了牛肉干。另有之前准备的猪肉脯与腊肠、风干鸡等肉食。
有饿肚子的前车之鉴,霍宝特意预备了这些肉食带着,好随时“充电”。
现成的两辆骡车,外加一顶防水帐篷,几个装了鸭绒的简易版睡袋。
剩下的就是锅碗瓢盆,米面粮油,还有各色肉干肉脯。
除了这些吃食行李,每个人的武器也都装备上。
霍五这里还是用惯的大砍刀,霍宝的紫金锏,霍豹换了八斗的新弓(百户所淘来的),霍虎则是定制的铸铁棒,牛清还是雁翎刀。
预备得齐全,霍五等人就没有再耽搁下去,这一日就辞别众人,再次从野渡侯船过江。
不过十来日功夫,船资已经翻了数倍。霍家一行又有骡车,少不得算一个包船的价格。
霍五痛快应了,并没有还价。
那船家就好生提点了几句:“北边全乱了,客官要是办事,还是速去速回为好,谁晓得河道什么时候就封了。”
霍五谢过,询问起今日渡江的人数。
“北去的人少,南下的人也不多了。大家都说白衫军到了江边,有家底的水上人家都收了船不敢再拉人……”
待行船到了江北渡口,江边不仅没有候着的渡江客,连茶棚都不见了。
要不是茶棚旧址还有几个土洞,大家还真不敢确认这就是上次的渡口。
人呢?
第14章 小蝌蚪找舅舅
官道上,人烟稀少。“嗒嗒”的骡车行走声,传出去好远。
道路两侧小树林中,不时有人影闪动。
霍五父子驾了一辆骡车,走在前头,虎豹兄弟与牛清驾了一辆骡车在后。
路上无事,父子两人就闲聊起来。
“爹,咱们直接去东山寺?”
“嗯,先过去瞧瞧,看你三舅出来没有!”
“三舅出家,那大舅、二舅呢?”
“你大舅七年前害病没了,你二舅跟人跑商去了……”
“那姥姥家只剩下大舅母在?”
霍五摇头道:“你大舅没了后,你大舅母就带了你表哥回了娘家。你表哥与你大三岁,今年也成丁了!”
霍宝听着,只觉得怪异。
还是那么耳熟?这是舅舅家的事,不是朱八八家的事?
虎豹兄弟与牛清驾着骡车,跟在霍五父子后头,望着道路两侧的小树林,都是提心吊胆。
金陵到曲阳不过百十来里路,可上次走的实在不安生。
这次确实一路顺畅,道路两侧偶有人窥视,也没人上官道抢劫。
太平的都不像曲阳了。
不管是船夫的话,还是消失的渡口茶棚,都说明了江北的不安生,可似乎一下子又平静下来。
“不太对头啊!”父子两人都有了猜测。
等到天色擦黑,到了曲阳县城外,就见城门没关,门口守着的是穿着铁甲的官兵,而不是穿麻衣的白衫军。
官兵收复了曲阳。
骡车太扎眼,霍家一行没有进城,而是在县城外树林里过了一晚。
等到次日,霍五安排几个小的看车,自己带了儿子步行进县城。
县城里,没有昔日繁华,路上行人不多,两侧铺面开门的稀稀落落。
霍五父子直接去了霍二所在的布庄,铺面封着,不见人影。又去了霍二的住处,一把铁将军把门,阖家不知影踪。
再看街坊邻居,这般锁门闭户的人家不是一户两户。
父子两人悄悄打探了一番,晓得白衫军退出曲阳时,带走了不少百姓。就是不知霍二一家是被裹挟走的,还是自己离开。
父子两人要去的东山寺在曲阳县东北方向,正好路过南山村。
不管是东山,还是南山,背后靠着的曲阳与陵水交界处的黑蟒山山脉。
骡车走了半日功夫,到了南山村。
从南山村狼狈逃亡,至今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却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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