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盘歌
“你呀你。”余氏无奈点点儿子额头,“罢了,把乳酥分一半,带去给萧家小娘子吧。”
男童吐吐舌头,立马吸溜起鱼丸,即使被烫也绝不?松口,又夹起一颗送到余氏嘴边,“阿娘你也次!”
余氏张口接住,又好气又好笑,哪来的活宝孩子。不?过,吃食倒是真美味。
“要是每天都有圆子吃,该多好啊!”男童摸摸圆鼓鼓的肚子,畅想未来中。
“想得美,除了家里人,谁能惯着你。”
“噢,只有家人啊......”男童拖长音,眼珠一转忽而机灵一笑。
“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告诉阿娘,”男童捂嘴跑远,“这是秘密!”
第68章 糖画
“四郎, 难道这几家的小娘子没一个你相意的?”
阿娘的眼刀子凌厉到要杀人,岑洵只得傻笑小心应对,“阿娘, 儿?先准备春闱, 不急、不急。”
岑洵的母亲兰氏冷哼一声,自己儿?子?还?不知?道,学业缺点火候,五年之内休做高中进士的美梦。他最好在及冠的年岁先定下婚事,长安的花龄小娘子?可不等人。
“老祖宗说?了,先成家后立业, 家有贤妻, 你更能安心进学。”
阿娘的念叨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老话,岑洵人在厅堂里坐着, 心思却已经飘远, 听闻食肆又?新出菜品了, 必须邀上朋友试试。唉, 阿娘几时能放人呐......
“祖母, 安。”男童蹬蹬从远处跑来,又?将仆妇甩得老远。他到内堂才发现?岑洵也?在, 立即交叉小手补行一礼, “四叔。”
“朗儿?来啦。”兰氏捏着嗓子?, 顿时笑成一朵花,拍拍胡榻旁边的位置, “到祖母这儿?坐。”
“阿娘,既然朗儿?来了, 那——”岑洵默默感谢侄儿?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起身试探, “儿?先走可否?”
“不行。”发话的人不是兰氏,而?是朗儿?。他一本正经地道:“儿?有要事要和祖母、四叔商讨哩。”
“哦?你有什么要事,说?来听听。”岑洵被?逗得一乐呵,捋平袍子?又?一屁股坐回胡凳。
“祖母,能让萧家阿姊做我四婶婶吗?”朗儿?的想法很天真。他近些日子?时常听家人催促四叔的婚事,成婚是什么他不懂,只知?道以后府里会多?住一人。如果萧家阿姊变成四婶,他就能经常吃到鱼圆啦。
“她会做好多?好吃的。”朗儿?吸溜口水,用手半空比出大?大?的圈。
兰氏被?童言童语引得哈哈大?笑,也?没当真随口问朗儿?的傅母,“哪个萧家的小娘子??”
“卢国公萧家的五娘子?。”仆妇心很累,又?把踏春怎么讨吃食的经过原原本本道出。唉,小主子?太能整活,她的精力完全跟不上啊。
萧五娘,卢国公的侄女,兰氏有所耳闻但不了解。皇城底下无新鲜事,后宅消息传播得很快,她无意瞥到儿?子?放松的神情,心思一动:“哦?听闻小娘子?容色妍丽、心灵手巧。”
朗儿?重重地点头,目光如炬,“很美!”
“半大?孩子?,懂什么美丑。”岑洵揉捏侄儿?胖乎乎的两颊,柔嫩光滑的触感,真好玩。
“哼,我怎么不懂。”朗儿?捂住变形的婴儿?肥小脸,左右闪躲岑洵的恶魔之爪,特别不服气地反问,“四叔认为萧家阿姊不美吗?”
岑洵“......”他竟不好答了,点评人容貌毕竟轻浮。食肆小娘子?生得秀气,琼鼻秋水眸,谁见了也?得赞一声美人。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她竟然是萧家女,往后撞见的几率不少,元日那天还?在宴席往来间见过呢。
兰氏难得看?儿?子?吃瘪,也?出声打趣,“看?来四郎也?认识呢。”
“唔,”岑洵被?阿娘看?穿有些不好意思,耳垂泛红,“儿?见过几次。”
“噢——”兰氏意味悠长,“不错,竟有这等缘分。”
岑洵面无表情装死,随阿娘调侃吧。不过,要是成家对象是萧家小娘子?,好像真不错诶,以后岂不是美食享用不尽?好吧,他在情情爱爱上根本没开窍,到底是在找厨娘还?是找妻子?啊!
当晚,兰氏抓住岑洵阿耶一顿输出,“你找准机会和卢国公打探打探,问清五娘子?有无婚配,好不容易逮到四郎松口哩。”
岑大?夫细细思量,国公的亲女自家蠢儿?子?肯定攀不上,但侄女嘛,问问也?不打紧。
“听没听到啊?”兰氏见夫婿一直没开口,揪住他后背软肉着急地追问。
“好好好,某心中有数。睡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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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抢,人人都有。谁要是哭闹,今日休想得到!”
萧懿实在受够了耳边的魔音阵阵。她严肃警告院里的若干小孩,包括萧瑜,见他们牢牢捂住嘴巴彻底安静下来,才满意地坐回小凳上潜心创作——糖画。
真没想到她的小院有一日能成为托儿?所!正月里亲戚往来很多?,本来一时兴起做着玩的糖画经由元儿?的炫耀,成为孩子?交际场里绝对的主角。
现?代庙会、市集上随处可见、点缀无数少年童年的糖画,在本朝可是稀奇玩意儿?,按照记载,应当出现?在明朝往后的。但是,它?天生就应该被?编织在多?彩绚丽的孩提时代里,成为时光里古朴的回忆。
一群大?大?小小的儿?童正有序地排列长队,无声等待“摊主”萧懿的翻牌。
“这才对嘛,轮到谁了?”
“我、我,五姑。”雅儿?手伸得老高,“我要一只兔兔。”
“兔子?啊,可以的。”以萧懿的简笔画功底,不算难。
长柄杓在火苗上缓慢加热,半透明的饴糖逐渐融化变得粘稠,甜滋滋的麦芽糖香气氤氲在空气里。她以勺为笔,利落地在石板上倾倒出第一滴糖浆,又?于周围迅速拉出缠绵的细丝,勾勒出兔子?的轮廓。
笔触没有丝毫的停顿,带着圆滑的弧度于转角处轻巧勾折。糖浆在萧懿的手中听话极了,游龙转凤、翩翩起舞,凝结出金色反光的琥珀画作。
“哇!好厉害!”等待的小顾客们合不拢嘴,视线跟着勺子?翻折、飞腾、点绕。
糖画对于小孩有强大?的吸引,不单纯因为味甜,更是因为有趣、灵动。在焦灼的渴望中享受一场视觉盛宴,而?后得到称心的、栩栩如生的画作,这大?概就是等待的意义。
萧懿在兔眼处抹上红,将竹签小心地插入糖画中间然后延边铲出,“雅儿?的兔子?,给!”
雅儿?握住晶莹的小兔,蹦得三尺高,“谢谢五姑。”
“阿姊,我要一只大?大?的玄鸟。”萧瑜眼热极了,等不及地狮子?大?开口。
“不会。”萧懿简单明了拒绝,山海经里的玄鸟谁知?道长什么样?啊。
“啊,怎么这样?啊。”萧瑜嘟嘴撒娇,“那孔雀吧。”
“也?不会。”萧懿无奈,咱们认清现?实嘛,“要不,咱们挑个简单点的?”
“六姑能不能快点?”元儿?偷偷探出小脑袋,着急地跺脚。
“年年有余,鲤鱼好了。”萧瑜终于妥协,选定吉祥有彩头的图样?。
虽然是退而?求其次次的选择,但萧瑜却被?成品惊艳。胖头鱼惬意地弯着身子?,吹动两根“胡须”在半空中飞舞,茂密的扇形鳞片层层堆叠,折射出金色的光泽。
她惊呼可爱后,趁着糖画还?残留炉火的温度,亲上小鱼的唇。只是亲吻有些激烈,鱼唇消失了半边。甜味来得缓慢,入口先是微焦的苦味,而?后舌根用力吮吸,甜味才和着津液蔓延开来,渗入五脏、流入血液。
“唔,不是很甜。”萧瑜点评,无视小朋友暴殄天物的指责眼神。她又?不是小孩哩,才干不出像雅儿?一样?舍不得吃的幼稚事儿?呢。
萧懿不甚在意,就当做是中华人对甜品的一致赞美吧。
暮色降临,失去阳光的普照,阵阵凉意肆虐地席卷。萧大?伯沿着廊灯,终于从书房回到内院。开年政事繁忙,又?有蕃国来朝,件件落实起来便知?道有多?琐碎多?复杂。
他按揉着侧腰踏进寝房,“咦,哪来的黄蝶?”
蝴蝶在夜灯下璀璨极了,煽动着纤弱有力的双翅,蹁跹停驻在竹签上头,正采集花蜜呢。
“什么蝴蝶?”高氏听到沉重的步伐声,拿开敷脸的暖巾探头望去,“哦,那是蝴蝶糖画。”
她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东西,噗嗤笑出声,“阿宜给他们做的糖画,元儿?舍不得吃,又?怕被?二郎收走,特地嘱托我保管。”
“瞧你还?挺乐意揽这活的。”萧大?伯悠悠拿起糖画,细细端看?。
“你懂什么,这代表他和我亲哩。”提到糖画,高氏也?不得不称赞,“阿宜的心思真巧,时不时弄些吃食和好玩的,不仅孩子?们喜欢,就是阿娘和我,也?得夸赞她的孝心。”
“差点忘了,有一事要和你商量。”萧大?伯放下糖画,忙碌于公事的脑子?好不容易转换过来,“今日散朝后,中枢省的岑大?夫竟和我闲话儿?女家事,还?打听小娘子?是否有婚配,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当真?既然来问,肯定是想结亲。我们家小娘子?未许配的只有阿宜和阿瑜——”高氏连忙坐近,从脑子?里翻出岑家的情况,“是了,应当是对阿宜有意。如果是阿瑜,他该问公主去,咱们做不了主的。”
高氏示意萧大?伯耳朵凑近,低声说?:“听苏氏说?,阿宜与他家的四郎有几面之缘。”
“果真如此,倒和我们之前的设想不谋而?合,算得一门好亲事。”萧大?伯捋须微微点头,“不急,既然别人没明说?,先当作不知?,私下让大?郎和二郎探听一下岑家儿?郎的品行。”
“妾明白。”总算有点眉目,高氏暗松一口气,“国公疲累了一天,赶紧歇息吧。”
四下俱静,灯火熄灭,万人酣眠。
只除了李祐。
早已到入睡的时辰,但他怎么都无法合眼。
脑子?里的思绪纷繁复杂,让人无端忧虑、喘息不得。李祐强制自己停止漫想,闭眼调整气息,试图进入安眠状态,但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在黑夜中清晰得骇人,扑通、扑通,击穿耳膜。他深吸一口气,无奈睁眼。
为何心烦意乱?他并不是不知?缘由。自从白日无意间听到卢国公和岑大?夫谈及儿?女婚配,李祐的眉头便拧作一团,不时浮想起熟悉的倩影。有城外的眼神交错,有大?安国寺里洒脱私语,有淅沥雨中朦胧的眼眸,有浩荡雪地里银铃笑声,更有除夕子?夜的巧遇。
是喜爱吗?摸不透。但此刻,他确实在害怕失去。
呵,都从未拥有,又?何谈失去?
长在祖父祖母身边的人大?抵都像他一样?吧。看?皱纹爬上祖母额头,看?霜白染上祖父鬓角,幼年的李祐总为他们的衰老而?难过,祈求时光慢些走,又?希冀自己早些长大?,多?矛盾啊。然而?,越是握紧,手中砂砾漏得越快,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仅剩祖母一人而?已。
他是羡慕萧五娘的,羡慕她能如此生动、坦然、鲜活地活着,羡慕她有让人快乐的无穷力量。
要是她属于我,该有多?好......
突如其来的想法冲破黑夜,李祐心跳加快,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一缕晨光注入长安城,半宿没睡的李祐精神不错,在出门朝会之前先去了祖母院落问安。祖孙两不知?谈的什么,比以往用时略久。
“郎君一大?早便来哄老夫人开心呢。”仆妇见老王妃笑得嘴角合不拢,也?凑趣道。
“好好好,总算盼到这一天。”老王妃中气十足,年前还?发愁祐儿?的婚事,这才过几天啊,好消息就来了。卢国公萧家的五娘不错,别院相?处几次,她也?喜欢得紧,活泼又?知?礼。祐儿?自小被?他祖父练得太狠,正需要烂漫灵动的小娘子?。
门庭差异她是不在乎的,活到如此年岁,虚虚假假的东西早已看?清。而?且,祐儿?性情是有些清冷的,能走进他的心的人不多?,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有愧于他。
老王妃眼角纹路加深,目光炯炯地呼来门口的婢子?,“派车去请清河长公主,就说?我有事托她帮忙。”
“喏。”婢子?一刻不敢耽搁,赶紧出去传话。
老王妃见人跑远,嘴里又?絮叨着:“我还?冤枉慧能法师哩,下次去大?安国寺务必添上一笔香油钱。”
“肯定是老夫人虔诚。”仆妇听到这,早清楚有什么喜事了。
话说?清河这一天也?是晕晕乎乎的,云里雾里地进了卫王府,而?后百思不得其解地出卫王府,随即马不停蹄地奔去亲仁坊找大?嫂高氏商议。侄子?李祐怎么看?中阿宜的呢?难道真是在骊山别业结的缘?阿宜真有福气,以后可不能小觑了她。
爆炸性消息通过清河传到高氏手中。两妯娌平日客客气气的,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难得有坐一起喝茶的时候。当然,她两现?在也?没在喝茶,彼此默默无言地对望。
“公主,妾没听错吧。”高氏端起茶盏又?放下,“卫王对阿宜倾心,老王妃托您来探听?”
“正是。”清河消化得久一点,相?较之下镇静许多?,“如两边有意,叔母再遣媒人上门。”
高氏“......”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啊,心情略复杂,没想到侄女可能嫁得比亲女儿?还?好。但转念想,如果阿宜真成为王妃,萧家也?能更兴盛。然则,还?得和国公商量再做决议。
于是,当晚一声“什么”响彻萧府后院,话音里带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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