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遇罗
他之前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好,就可以讨得他们的喜欢,就可以让自己和姐姐的日子好过些,但后来他才明白,过于出众,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你就在神箭营里故意弄伤了自己的眼睛,而后来了火头营,让回鹄觉得你已经是个弃子?”
秦玦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镇定,道:
“是,他们让我继续在贺家军当内应,趁着放羊的时候向外传递消息。但那后面,我对他们的命令,时而服从时而假装做不到,他们便越来越不满,想让我离开贺家军回回鹄去。”
那之后便是江婷上次在羊圈的屋顶上看到的,秦玦将来接他离开的回鹄人杀了。
秦玦眼底泛着冷意继续道:“回鹄灭国后,我本以为自己摆脱他们了,但后来我发现根本没有,因为回鹄旧部投靠了北戎,而他们继续用我姐姐一家人的性命威胁我,让我转而替北戎传递消息。”
“北戎人杀我父母,回鹄人囚我半生,我却什么也不能做,我这辈子就我姐一个亲人了。”
秦玦说着仰起了头微微喘气,控制不住地任由眼泪滑落下来,有些哽咽道:
“我真的没用,我多少次想告诉你和谢宁,告诉你们别对我那么好了,我一点也不值得,但我还是……还是很贪恋这点温暖,在火头营的这一年,是我,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江婷沉默地听着,感觉自己心里也堵得慌。
她在这个世界,除了贺云琛,与她最亲的人就只剩下火头营这些兄弟了。
如今四皇子想要贺云琛死,秦玦被逼得自尽,那她呢,她穿越一遭,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不下来,她又有什么用?
“所以,你就选择了逃避是吗?”
在江婷的冷声质问下,秦玦回过神来,捏着拳头道:“是。”
他选择了逃避,当回鹄和北戎以他姐的性命给他下达命令,让他在粮草入营后,配合营中的其他奸细,里应外合烧了粮草再烧了大营,他假意顺从,实则已经决定了该怎么做。
他答应过江婷,她去京城后,他要帮她照顾好火头营的人,他会为她守到最后。
所以他揽下了点燃粮仓的活儿,却又突然暴起,将另外两个同行的北戎人杀了,他在拖延时间,拖到贺家军的援军到来。
最后他成功了,他拖到了江婷回来。
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他现在只有自尽,让北戎和回鹄认为他是死在了战场上,而不是投诚了大郢,那他们才会放过他姐一家。
江婷又气又怒,道:“我都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死?”
秦玦一时语塞:“我……”
他也不知道。
尽管他知道,以江婷的脑子,恐怕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彼此都没说开,那就还有一层遮羞布在。
如今遮羞布没了,他们之间的立场彻底对立,他已经无颜再面对江婷、谢宁何敬甚至是火头营的其他人了。
“我说了,我一直给你机会,就是想让你走到我们这一阵营来,你现在做得不是很好吗?”
江婷说着站起身来,却突然身子一顿,被拉扯到的伤口痛得她脑门一突。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秦玦脸色一变,走上前来扶住她。
“别碰我!”江婷低呵一声,秦玦只能生生顿住脚步。
江婷缓了缓,又坐了回去,道:“长话短说,咱们兄弟一场,我不想看你最后落得个凄惨的结局,既然你想以死来收场,何不直接金蝉脱壳,来个假死?”
“假死?”
秦玦瞥眉,“你的意思是……”
“让回鹄人以为你死了,那他们暂时就不会动你的姐姐,而我可以承诺,尽可能帮你救出他们一家,但你得告诉我,你姐的态度是什么,她的心归属于回鹄还是大郢?”
秦玦几乎是立刻回道:“大郢!她比我更想回大郢!”
江婷点点头,“好,那么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秦玦沉声道:“你说。”
他知道,既然江婷提出来帮他,那他就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他身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江婷道:“你擅长伪装和隐藏,又受过专业的训练,所以我想让你去北戎王庭,帮我查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尽力去做。”
江婷道:“我想让你查查,前任北戎可汗,如今还剩多少旧部存在,再查查如今的十六部之间是不是真如表面那么团结。”
既然四皇子想借北戎的手来杀贺云琛,而原著中贺云琛确实死在北戎手里,那只要她提前让北戎内部打起来,岂不就能化解了?
秦玦虽然有点不明白江婷这么做的用意,但只要是关于北戎的事,他便异常敏感,他直觉江婷有大的打算,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事不宜迟,我今夜就走。”
江婷定定地看着他:“一切以保全自己的安危为重。”
她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秦玦的肩膀,“我和谢宁他们,会等着你回来……”
经过方才的谈话,秦玦已经绝了要自尽的心,只要想到江婷愿意帮他救出他姐,他就精神一振,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而江婷让他干啥,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去。
他瘦削的脸颊上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一如当初江婷在火头营初见他的那个样子,“嗯。”
江婷也不禁笑了笑。
“你快去处理下伤口吧。”秦玦吸了口气,“我该走了,外面的战斗要结束了。”
他转身欲走,江婷叫道:“秦玦哥。”
秦玦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江婷道:“保重。”
秦玦点点头,突然道:“江廷。”
“嗯?”
秦玦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其实,你是姑娘家吧。”
江婷一怔,“你早发现了。”
“嗯,但……比男人更让人敬佩。”
说罢,秦玦背对着她挥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江婷在粮仓里坐了会儿,这才迈着有些迟缓的步子走出大门。
连日的劳累奔波和伤口的反复裂开,都让她的精力慢慢耗尽,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站在夜风里时有些恍惚。
外面的火基本已经灭完了,剩下的北戎骑兵也仓惶逃跑了。
这些北戎人为何会知道粮草是今日入的军营,又为何会知道贺云琛此时不在军中,又为何能够这么轻松潜入进来。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四皇子。
江婷捏紧拳头,呼吸有些沉重。
如果她死在了江家,亦或者被四皇子手下的人带回了京城,而秦玦没有反水,今夜粮草被烧,她不敢想象,贺云琛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爱人的离开,军心的涣散,若是这时候北戎再来犯,这些加起来,都足以摧毁他。
这时,从远处跑来几个人,有一个人尤为激动,边跑边喊:“江廷!江廷!”
江婷站在原地,看着那几个人,露出笑来,而后伸展开双臂,接住那迎面扑过来的人。
谢宁一把抱住她,呜咽道:“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我们差点被北戎人烧死了!”
江婷拍了拍他的背,“都没事吧?”
谢宁摇头,一边吸鼻子一边放开她,心疼道:“何敬他们被迷晕了,其他人都没事,就是营帐被烧了好多,我们四个的营帐也被烧了。”
江婷安慰道:“人没事就好,营帐没了还可以再搭建。”
她冲着跟在谢宁后面的人笑道:“东哥,小七。”
周东心有余悸道:“我的娘诶,火可算灭了,这些狗娘养的北戎人,趁着你和指挥使大人不在就跑来搞偷袭,还好我们贺家军都不是吃素的。”
谢宁也跟着骂道:“他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就三千人就敢来偷袭,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因为粮仓没起火,是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北戎人此次偷袭的目的是为了烧粮草。
江婷主动问道:“秦玦去哪儿了?”
“秦玦?”谢宁闻言想了想,“刚刚走水了,我们急着灭火,没留意他去哪儿了,是不是去羊圈里看他那群宝贝羊了?”
这时小七问道:“江大人,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不是受伤了?”
谢宁和周东这才注意到江婷的情况,周东提高灯笼对着江婷的脸一照,吓了一跳,“廷啊!你这是咋了?受伤了吗?怎么衰成这样?”
谢宁也咋咋呼呼道:“你脸怎么这么白?嘴唇咋还紫了,受伤了吗?啊?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啊?!快快快,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江婷被他俩吵得头疼,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没事,都是别人的血,我是急着赶回来,没休息好也没吃好,有吃的吗,好饿。”
三个人怀疑地看着她:“真的吗?”
江婷把头搭在谢宁肩膀上,“真的,饿死我了。”
周东道:“那赶紧啊,做饭去!谢宁,你做饭好吃,你快去给他整碗面条,多放肉,幸好厨房没被烧,他娘的这群该死的北戎人……”
谢宁担心道:“江廷,你能自己走吗?东哥,我怕他等会儿摔着,你来背他吧。”
周东闻言把灯笼塞到小七手里,道:“成,来,东哥背你。”
周东在江婷面前蹲下,江婷趴了上去,略微弓起后腰,免得压到肚子上的伤口,而后窝心道:“谢谢你们,你们真好。”
这些天的奔波与疲惫总算找到了点慰藉,江婷勾着周东的脖子,眼皮开始打架。
“唉,看你的样子真是累坏了。”谢宁心疼道,“你先睡会儿,面好了我叫你,你的包袱呢?”
江婷闭着眼睛道:“包袱,包袱在军营外面丢着。”
“那应该有人给你捡回来吧。”谢宁伸手给江婷拨了下头发,叹息一声,絮絮叨叨起来。
“这当大官有什么好的,累死累活的,要我说,有吃有喝,钱够花就行了嘛……”
周东道:“哎呀你少说两句,先让他睡会儿……”
深夜,北戎人终于要么跑了要么被杀了,贺家军的将士们开始打扫战场,一车一车地把尸体运到远处去掩埋。
伤兵营又及时地布置起来,受伤的士兵被送去得到及时的救治,军医们忙得脚不沾地,火头营的大锅里不停地烧着开水再送去伤兵营。
没受伤的将士开始重新搭建营帐,把一些烧毁了的东西清理出去。
这些事儿几个指挥佥事就可以安排好,倒也不用江婷来指挥。
江婷身上都是血污,周东便在地上垫了几捆稻草,再铺上一些旧衣服,再把江婷放上去。
“唉。”
周东瞅着江婷,叹了口气,坐在她旁边守着她。
谢宁则是去了小厨房,快速地下了一碗肉丝面,肉丝堆了厚厚的一层,再煎了一个鸡蛋,放一把藤藤菜进去,这才小心地端出来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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