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雨千汀
原本杜夫人只是图儿媳个门楣荣光,不料长得还这般端庄标致!豪门大院儿的娶媳妇图个什么?不指她做活不指她养家的,图的便是个脸面和生养。
杜夫人攥着佩玖的手好一会儿才松开,柳氏见介绍完了,便也拉佩玖入座,开始谈正事。
与此同时,将军府大门处,顾青栀求见穆家大公子。
门房也是一早便得了香筠的嘱咐,直接引着顾青栀去了东院儿的梅园。梅园有石案石凳,可时值隆冬,哈气成冰,那石凳已是凉的坐不下屁股。
顾青栀裹着并不甚厚的披风,立在败萎落尽的园子里,瑟瑟发抖。他乘车而来,以为将军府有铜炉有地龙的,也没备太厚的衣服。
可这下露天站着,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那原本欺霜赛雪的白腻面庞,渐渐冻出了两坨高原红。
第14章
将军府正堂内, 四位长辈商议着亲事, 穆景行也时不时问杜茂远几句, 无非是关切佩玖嫁入杜家后, 安置方面的一些细锁之事。
只有佩玖, 眼睛时不时瞥一眼门口。她早便让香筠给门房的人吩咐好了, 姓顾的来后直接带去梅园, 晾他一柱香后再来禀报。
又过了一会,果然门房的人来了,他垫尾随着上茶点的丫鬟们鱼贯进入, 见将军与夫人皆在忙着招呼客人,便只溜到穆景行身边,小声道:“大公子, 有位姓顾的公子求见您。”
穆景行面上稍稍一怔, 接着眉头蹙起。姓顾的?难道是那天那个顾青栀?
想到这儿,穆景行斜了一眼身侧的杜茂远, 心忖着这兄弟感情竟如此亲密?上回东湖相亲跟着去, 这回来府里议亲又跟了来?
迟疑片刻, 穆景行起身直接出了大堂。除了等着看好戏的佩玖, 和被穆景行莫名其妙瞥了一眼的杜茂远外, 并无人留意。
来到东院儿的梅园, 穆景行隔着几棵树便看到了青绿袍衫粉斗篷的人影,不必看脸便确定是顾青栀没错了。
听到脚踩落叶的窣窣声,顾青栀转身看, 果真是穆家大公子来了!忙露出个温润的笑脸儿, 双手向前一拱,彬彬有礼道:“穆大人。”
上回见时太过匆忙,顾青栀并不清楚穆景行有官职在身,故而并未多礼。这回却是知了穆景行的身份,五品官自然值得他躬躬身子相敬。
“既是在内府,便免了这些俗礼吧。”穆景行右手一抬,顾青栀便恭敬不如从命的直起身来。
既然是在内府,顾青栀便也不再唤的如此生份,改口称道:“呃……穆公子……”支支吾吾间,顾青栀环视了圈儿凋零的梅园,之后又对上穆景行,面露窘迫道:“这梅花都落尽了?”
既然落尽了,为何扇子上说邀他来品茗赏梅?
穆景行莫名其妙的跟着扫了眼梅园,是落尽了,可为何要问这个?难道这个时节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最后他目光落在了顾青栀脸上,带着费解。
顾青栀嗅到一丝尴尬,立马转向书信来往时所聊话题,笑道:“原来穆公子也喜好阮籍的诗。”
“阮籍的诗?”穆景行双眼微眯,越发察觉到此事的蹊跷。
顾青栀却丝毫未意识到身在局中,继续笑着侃侃而谈:“穆公子该不会不知那首‘咏怀诗’便是阮籍的吧?”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顾青栀将穆景行送他的那把扇子上的诗念了出来。
穆景行一听这诗,眉心忽地一跳,双眸眯得带出一丝狠厉!他虽不知这首诗乃是“他”所赠,却知这诗里写的是什么。顾青栀胆敢在他面前吟这种不成体统的诗,可见心思歪斜!
“顾公子,你今日来我将军府,不是追随杜公子而来?”
听闻此言,顾青栀微微一怔,“杜……杜兄也在府上?”
“嗯,”穆景行先是冷硬的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杜茂远今日是来向舍妹提亲。”
“提……提亲?”顾青栀眼中显露一丝骇然!
杜茂远迟早要娶佩玖,这点顾青栀自是知道的,故而他并非意外杜茂远今日的提亲之举。他不明白的是为何穆公子要特意拣了这日,邀自己过府。
难道穆公子已然得知了他与杜茂远的关系?那今日邀他来,莫非是个‘鸿门宴’?!
想及此,顾青栀神色越发惶惶,心中渐生退意,双手一拱恭敬行了个礼,请辞道:“穆公子,既然府上今日有喜事要议,在下便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求见。”
说罢,顾青栀微躬着身子退了几步,之后便逃也似的转身大步往外去。
而此时,背后却传来一声:“站住!”
完全命令式的口吻,不容顾青栀迟疑,他只得驻下脚步。然腿脚和身子却好似惯了冷铅,无法转过身去。
背后的声音悠悠传来,只是再没有先前的客气,冷的比他先前坐过的石凳还要寒气逼人!
“顾青栀,你与杜茂远……”穆景行冷冷开了口,却又突然哽了下,似有些难以明言。
便也是他这一哽,让本就心虚不已的顾青栀彻底吓破了胆儿!猛地转过身对着穆景行,急于澄清道:“穆公子放心,在下与杜兄已然断交,绝不会影响到令妹!”
就见穆景行双眼闪过一道厉色。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便彻底确定了!杜茂远这样一个人,竟想娶佩玖来当自己丑行的遮羞布……
简直是不想活了!
不待顾青栀想好接下来该如何告辞,穆景行已大步先行离开。就在顾青栀心下暗松一口气,以为穆景行已无心管他,自己可以不辞而别时,却听到已走远的穆景行对着两个小厮吩咐。
“将后面那人给我绑了,押去正堂!”
第15章
大堂的几个角落皆摆放着鎏金炭盆, 其上罩着紫铜熏笼, 热雾源源不断的释出, 溢得满堂融暖。
听着长辈们商议亲事, 杜茂远的眉心却漫上了一层愁色。先前门房前来小声禀报时, 他虽听不确切, 但影影绰绰的好似听到了个“顾”字!
加之穆景行随后瞥向他的那一眼, 他更加疑惑此事与他有关!可仔细想来,顾青栀不至于像上回那样追着来拆他台吧?毕竟这里是将军府,顾青栀的父亲也在朝为官, 安能不顾及这些?
再说自打上回东湖闹了个不愉快,至今二人还冷着,谁也不肯率先放下面子来找对方, 顾青栀又何苦如此?
想清楚这些, 杜茂远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此事不可能与他有关。
佩玖乖巧的坐在娘的身旁, 除了偶尔扫一眼杜茂远和大门, 其它时间都在佯作羞涩的微微垂着头, 嘴角始终挂着礼貌的笑意, 俨然一派含蓄知礼的大家闺秀样子。
杜夫人跟将军夫人说着话, 眼睛也时不时的瞟向佩玖, 抿嘴笑着,似是对这未来的少夫人极为满意。
就在这样一个祥和的氛围下,忽地“哐当”一声!正堂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了。
室内温馨和气的谈话戛然而止,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大门处, 两位夫人甚至还惊得瞪大了眼。
此时,也唯有佩玖心中有备,依旧唇角含笑,神色淡然的挑起精致的蛾眉往门外瞧去。
就见穆景行负手在左,剑眉凝起,神色忿忿!右边两个家丁押着顾青栀,顾青栀无颜面对众人,耷拉着脑袋,一副认罪伏法的狼狈相。
“景行,这是出何事了?”穆阎蹙眉站起,深知向来行事稳妥的儿子如此做,定是发生了大事。
刚说完又急着伸手指了指被押着的顾青栀,“这是何人?”他自是不认得。
穆景行没急着回答父亲的问话,而是眸色狠厉的瞪着杜茂远!出言时平静中夹着冷嗤:“这就要问问杜公子了。”
显然话中有话,听闻此言穆阎夫妇与杜大人夫妇又将目光投至杜茂远身上。
杜夫人奇道:“茂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的杜茂远早已将头深深埋下,不敢抬起。先前穆景行离开时他便有种不安的感觉,果真是出事了!杜茂远不傻,眼前的情景,他笃信定是自己与顾青栀的关系被穆家大公子看穿了。
看着自己亲手设计的这一幕,佩玖甚是满意,也极为期待接下来的事情。同时她也更加笃定之前的猜测,杜大人果真是知道一切的!他脸上没有杜夫人脸上的不解与好奇,只有惊惶。
佩玖眉间掠过一瞬的哀凄……杜家,果真没一个是值得原谅的。
呵呵。佩玖心下冷笑,启口时却是一副懵懂天真的样子。她冲着杜茂远问道:“杜公子,这不是您的知交好友顾公子么?”
闻言,穆阎与菁娘面上愈加费解,转头看看穆景行,既是杜茂远的好友,何故要绑起来?
不待父亲再开口问第二回 ,穆景行猛的一推顾青栀!将他推至堂中空地。同时厉喝道:“自己招!”
顾青栀本就反绑着双手,被穆景行这一推,身子瞬时失衡,趔趄了几步还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堂中有足够的空地和聚焦,顾青栀突兀趴在地上,越发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周边。至今他尚未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此前送扇子与写诗皆为穆景行的有意诓哄,那穆景行既早知真相,又何故如此大费周折?
想不通啊想不通!
见顾青栀没脸招,穆景行只得亲自开口。往堂内走了几步,示意身后的两个家丁将大门关上。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既然事关穆家的准女婿,便要顾及到佩玖的颜面。
“父亲,这位是通政司参议顾大人的幺子,顾青栀。”说着,穆景行指了指仍趴在地上的顾青栀,垂眸看向他时带着明显的蔑视与厌弃。
“如佩玖先前所言,顾青栀乃是杜茂远的知交好友,二人志同道合,推心置腹,形影不离,情深似海……”
这层层递近的说词,使得大家好似开窍了点儿什么。可稍一深思,立马又觉得这推想过于荒缪!
“景行,你这话到底是何意思?”穆阎急着问道。
穆景行俯下身子,在顾青栀的怀中强行掏出一把折扇,信手一捻,将之展开,以手执着给在座诸位呈现一番。
这把扇子,正是此前佩玖以大哥的身份,送与顾青栀的那把。而顾青栀先前在梅园念起这诗时,还特意取出此扇故作潇洒的扇了两下。穆景行便误会这扇子,乃是顾青栀与杜茂远女干情的凭证。
展示一圈儿后,穆景行将扇子收回,嗤笑道:“这扇子……”才刚开口,话便突然哽在了嘴边儿!
先前是没看细致,此时他亲手拿着扇子,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字体……
穆景行不由得眉头一皱,抬头一记眼刀甩向佩玖!
原本正幸灾乐祸的佩玖,这下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涨红了脸缓缓将头垂下,不敢再直视大哥。
佩玖只会两种字体,一种是上辈子练下的簪花小楷,一种便是大哥教她的字。而她习大哥的字时,形似神不似,大哥自然一眼便能认出。
只怪她之前没有料到这顾青栀如此痴情,竟将这把扇子时时带在身上!如今竟成了令她无处狡辩的铁证。
佩玖心下打鼓,设了许久的局,眼看就要成了,却被大哥看出破绽。若是此时大哥此时说出真相,爹娘日后会如何看她?她还有何面目再留在将军府……
“这扇子,便是这一对儿‘好兄弟’的情深款款!”穆景行将先前哽住的话说出口。
佩玖蓦然一惊,红着脸抬起头来看向大哥,一脸的不可置信!大哥竟然为她遮掩?
穆阎是武将,不通文墨,说白了粗人一个,自然辨认不出那诗上有儿子笔迹的影子。菁娘更是鲜少有机会见到继子的墨宝,故而也辨认不出。
因此穆景行说这诗是出自杜茂远与顾青栀,别人也无半点儿怀疑。甚至就连杜大人都信了,毕竟他早知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喜好!
顾青栀趴在地上根本无颜面对,脑子只嗡嗡作响,压根儿也没听到穆景行说了一堆什么。可杜茂远却听得清清楚楚,也看的清清楚楚,那扇子上的诗哪是顾青栀的字迹?更不是他自己所书!
此事,还有转寰!只要佩玖不信,其它人说什么都不足以撼动这桩亲事。更何况事到如今,即便不要这桩亲事了,也得把杜家颜面保住!
是以杜茂远愤而站起,嗔目指着穆景行手中的那把扇子:“穆公子,我敬你是佩玖的兄长,故而可以不计较你今日无端的抹黑!但是这扇子上的诗并非出自我手,不信可以当场验证笔迹!”
杜茂远没敢将矛头直接指向穆景行揭露他与顾青栀的关系上,而是将重点引向那扇子上的字迹,在他看来,只要能证明这字迹并非出自他与顾青栀之手,便可模糊掉二人关系,留得清白。
穆景行沉着的看着杜茂远。扇子只是随手取来的一个佐证,顾青栀那边早已防线崩塌,彻底认栽了。无论杜茂远此时作何狡辩,都是徒劳,他自有办法让顾青栀如实招来!
正想去逼迫脚下的顾青栀,穆景行却见佩玖也走了过来。
佩玖蹲下,摸起顾青栀腰间所系的凤鸣半月佩,神色显得有些难过:“这玉佩上的鸟儿看似被花枝遮了半边身子,只露出左目与左翅。”
哽了下,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杜茂远,漂亮的一双桃花眼中瞬时噙了委屈的泪,带着质问的语气言道:“佩玖记得,杜公子上回也戴了一块玉佩,亦是看似并不完整,只露出右目与右翅。若是佩玖猜得没错,那块玉与顾公子身上这块,应是刚好凑成一对比翼鸟。比翼双飞,鹣鲽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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